分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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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手之后,最年長的老人帶頭,點燃香,恭恭敬敬地給院子中神梅敬上三柱香。 梅神至景甲年起,護我柳家,至今已有兩百六十二年 最年邁的爺爺在兒子的攙扶下,一句一句地給子孫們講述梅神庇護家族的歷史,細數其中一樁樁庇護之事,一件件恩賜之物,絮絮地叮囑孫兒,不可使明火近神梅,不可使鐵石倚神梅,平素要多多留意,見蟲必捉,見啄木之鳥,必立刻驅逐。 最后,老人清嗓高聲道: 請龍剪! 立刻就有子輩中,由老祖父親點的,最細心最熟知梅性的主剪人出來,凈手三回后,掀開庭中正案上的托盤,請出代代相傳的銀龍剪。雙手持剪,在兄弟們扶梯的幫助上,登上梅樹,仔細小心地給神梅修理舊枝。 龍梅剪呀清舊霉,舊去新來呀,春來好發枝丫 女人們拍起手,足尖點地,輕輕地哼唱起曲調溫婉的民謠。 春來好發枝丫一歲一新芽 老人拄拐,監督孩子們認真學習父親們是怎么照顧梅神的,見哪個不認真,就抽棍子冷不丁打一下。孩子挨了揍,一縮脖子,不敢再分心。等以后,他們的父親像爺爺一樣老了,就該由他們接過代代相傳的銀龍剪,去照顧院子里的神梅。 梅花瓣紛紛揚揚。 落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身。 是梅神,在輕輕笑呀。 梅神笑啦!梅神笑啦! 孩子們鼓掌,歡歡喜喜地跑上前,從父親叔伯手中接過請下來的梅神舊枝。 它們被放進一早就準備好的大瓷碟里,由一家之主的爺爺親自選出最好的一枝,插/進花瓶里?;ㄆ勘欢诉M屋中,與三兩顆紅彤彤的蘋果,一二串火紅的爆竹擺放在一起。孩子們又唱起了梅城的《十喜歌》。 這一次,末尾唱的是: 九九消寒,歲歲平安。 遙遠的御獸主宗,大雪滿山。 山門上,一顆巨大而美麗的銀龍龍首高高懸著,只剩下兩個黑洞的眼睛仍在望向天空的白云。它的龍角有一眼數不清的枝丫,就像一片小小的森林。積雪落在龍角上,堆起很高才落下。有毛茸茸的鳥兒飛起飛落,嘰嘰喳喳。 神君呀。 阿絨長大啦。 仇薄燈在胡同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也許該回天池山,去繼續算未盡的星表,也許該去問一下陸凈和不渡,招魔引查得怎么樣了,又或者也許該去該去哪里呢? 哪里都不能去。 他只好一直一直向前走。 九九消寒,歲歲平安,耳邊是院墻內,家家戶戶都在唱的祝福歌謠,歲歲平安。 歲歲平安。 都會平安長大。 仇薄燈不想聽這個聲音,可歌聲無處不在。 最后,他停了下來,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滑落。血衣黑發的年輕男子忽然憑空出現在小巷中,垂著眼,一言不發地攬住他。仇薄燈知道,剛剛的事讓他生氣了。 仇薄燈想說些什么,卻沒有力氣。 他只能偏頭,露出個蒼白的笑容: 阿洛,你聽,歲歲平安。 第135章 檐馬走清夢,冰糖裹海棠 冬至的天澹陰一片。 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 沾滿發梢阿絨、石夷、夸父扶桑的日光、月母翎羽的幽藍、阿洛眼眸的蒼山無數記憶畫面交錯,環繞, 有如走馬燈,仇薄燈看見白發的阿洛,也在阿洛眼中看見白發的自我。 仿佛已經走完了很長很長的路,時間都過了,已經平平安安抵達白首相望的時刻。 真好啊。 我們都老了。 一陣天旋地轉。 血衣的年輕男子收緊雙臂,接住終于頹然倒下的少年。細雪滑落,一縷黑發垂到男子的手背上。遠處, 院墻內的人家停了歌唱,開始燒火煮湯圓,家家戶戶彌漫著糯米和芝麻的香甜。 碎瓦,排溝。 或許哪個小旮旯里還藏著冬眠的蛇鼠。 在這無人知曉的胡同死巷, 神君在昏迷中畏懼風寒。 他是神君,是太乙小師祖, 掌控日月牽引星辰,周衡十二洲與三十六島,他的劍術天下無雙, 他的歷法舉世第一??伤仓挥幸桓构? 一顆心臟, 紅衣壓不住他的疲倦, 他的血和rou早就被生生磨干了。 惡鬼半跪在雪中,環著仇薄燈的脊背。 想要讓這個人變得溫暖一些, 想要讓這個人睡得安穩一些。 模模糊糊的念頭, 不知道是怎么產生的。 丁冬丁冬。 胡同外, 高墻下的檐馬在弄清風。 檐馬聲里,惡鬼忽然變得無比地驚惶懷中少年的體溫一點一點地降低, 絲毫沒有變得暖和一些。拼盡全力的擁抱毫無用處,淬于森寒的惡鬼自己都要向活人渴求溫度,又可能溫暖別人? 他到底忘了什么? 為什么沒辦法讓這個人暖和一些? 為什么還是這么無能無力? 恐懼、厭惡、痛恨、憎惡無數極端激烈的情感在叫囂,在撕扯,在咆哮質問。 雪花簌簌。 惡鬼猛地站起來。 糟糕! 小小的私塾中,陸凈猛地站起身。 北葛子晉被他嚇了一跳:陸公子,怎么了? 陸凈顧不上回答他,一把拉開木廊的門,閃身出現在屋檐上,環顧四周。就在方才,他忽然感覺到一股陰寒森冷的氣息在城中的某個地方爆發,這道氣息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已然墜魔的師巫洛還會有誰? 盡管對仇大少爺有十足的信心,但天道墜魔這件事,到底還是個巨大的隱患。 前事厲厲,實在是難以遺忘。 雖然,有仇薄燈在,師巫洛失控的風險能夠被降到最低??蓛|萬之一一旦發生,那就是億萬重的災厄。十二年前,師巫洛剛墜魔時,就牽引得十二洲瘴霧洶涌,魍魎橫行,因此喪生者,甚至難以清算。 而且眼下仙妖會盟在即,不知多少暗流在涌動。哪怕他們已經盡可能地封鎖了百弓莊以及師巫洛歸來的消息,但是難保暗中不會有誰得知風聲,對此加以謀劃,利用師巫洛墜魔來徹底引爆整個局勢。 這些天,陸凈和不渡和尚表面鎮定,其實都著實捏著一把冷汗,就怕什么時候,墜魔的師巫洛忽然失控,大開殺戒,屠戮梅城。 好在,除了剛從大荒歸來和百弓莊吸收魔氣外,師巫洛一直安安靜靜的。風平浪靜得讓陸凈險些忘了他已經墜魔的事。然而,就在剛剛,陸凈分明察覺到,師巫洛的氣息在梅城中爆發了一次! 紊亂無比,轉瞬即逝。 陸凈的心猛然一沉。 他知道仇薄燈一直在用自己的神識替師巫洛溫魂養魄,再加上藥谷的瓊花鏡在前幾天就送到了,師巫洛吸收百弓莊魔氣的負面影響應該消除得差不多了才對可剛剛師巫洛爆發的氣息卻比在百弓莊還要不穩定! 出事了。 陸公子,陸公子? 北葛子晉詫異的呼喚讓陸凈回過神。他太陽xue突突直跳,摸了摸腰間的藥囊,就想尋氣息找去,卻愕然發現,師巫洛那一道森然可怖的氣息爆發得極快,又瞬息不見,眼下竟然在整座梅城消失了。 我cao! 陸凈直接爆了個粗口。 他大爺的!連個氣息蹤跡都沒有,他哪來的這么大本事,在整座梅城近百萬人中一下子就精準地找出師巫洛在哪? 他又不是仇薄燈! 罵了兩句,陸凈也顧不上再同北葛子晉嘮叨什么,一掀衣擺,當即就匆匆邁步,一邊給不渡和尚傳訊,一邊火急火燎開始找人。 熏雪茶!蜜漬梅花!紅山楂! 賣炮竹!竄天響!正月里聽個敞亮畫寒梅圖冬至里的寒梅圖!辟花兒的垂花兒的,還有臨石崖的 在梅城,請龍剪和吃湯圓都是冬至早上時的習俗,無外乎圖個吉利的好彩頭。在照顧好家里的古梅,也吃過暖乎乎的湯圓后,梅城的人們就該開始繼續一天的生活。叫賣的叫賣,干活的干活,這樣的忙碌要一直持續到年底。年關到的時候,才會有那么六七天真正休息的時候。 至到除夕,這段日子是備年關的時間,也是梅城西區商肆最熱鬧的時間。來來往往的旅客游人從這里買走各種各樣的風物特產,大到三四丈高的梅花雕,小到指甲蓋大的梅花糕。面向家境較差的城民和走荒人的酒水餞果鋪子生意同樣紅火。 走路看路唉!扁擔不長眼??! 一個挑貨的布販正準備彎腰放擔,恰巧有人打面前經過。 他險險地止住差點滑落的筐,一邊抱怨,一邊抬頭。 ?。。?! 布販突然尖叫一聲,連人帶筐,一起跌倒在地上,五顏六色的布軸頓時滾了出來。 旁邊正在整理木架的伙伴就轉頭問他怎么回事,踩到雪打滑了么?他、他、他 布販磕磕巴巴地抬手,指著已經向前走出一段距離的人,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同伴詫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見一道穿暗紅衣裳的冷僻背影。街道很熱鬧,人群來來往往,但不知道為什么,人們似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一位穿暗紅衣的年輕人,使得他的周圍空出一片空間。 哈哈哈哈,同伴不以為意,拍著布販的肩膀大笑,十有八九,是個劍修啦!劍修都這樣子,脾氣差,不好惹!稍微躲遠點就行了。 不不是 布販結結巴巴想解釋什么。 剛剛 剛剛過去的那名穿暗紅衣服的年輕人生得雖然俊美,但蒼白得根本不像活人!更重要的是,他經過的時候,布販恍惚間只覺得血色彌漫整個世界,一種獵物面對隨時會吞噬自己的怪物的恐懼憑空而生。 血。 rou。 到處都是活人,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新鮮血rou。 血衣被壓抑成暗沉的深紅,除去過分蒼白外,與常人沒有太多區別的惡鬼抱著單薄昏沉的少年在束縛自己的人陷入昏迷后,本該大肆屠,反噬神君的惡鬼一步一步,艱難地,掙扎著,護著一個人走出胡同,穿行在熱鬧的街巷。 若木靈傀也好,魔氣凝體也罷,都寒冷如冰。 他沒辦法溫暖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是沒關系。 他可以就帶這個人來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他可以從繁華與熱鬧中,借一份氣機來溫暖這個人。 凡人與修士看不見的氣機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一縷一縷,炙如烈陽,穿過惡鬼冰冷的身體,剔去其中的惡念與雜質,只留下最精純的最美好的東西,再從惡鬼的指尖,涌進另一個人的身體中,去治愈他的新傷暗疾。 周而復始。 都說了是壞脾氣劍修啦!快起來賣布,還想不想攢錢過年了!布販的同伴在后面笑叱。 布販喃喃:不是劍修,是惡鬼是惡鬼 走遠的惡鬼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低頭。 黑氅被拉下了一角,仇薄燈醒了,只是眉宇間疲憊難掩。仇薄燈看了他一會,低聲說讓我下來。惡鬼沒有回答,繼續向前走。仇薄燈安靜了一會,退讓了一步,說,那你背我吧。 惡鬼在人少的街角停下。 仇薄燈披著黑氅,站到地面時晃了一下。惡鬼在雪地中半蹲下,片刻,一個溫暖的身體靠了上來。仇薄燈伸手,環住阿洛的脖頸,黑氅被他輕輕抖開,同時遮蓋住兩個人。 走吧。 他說。 人群熙熙攘攘。 誰也不知道,神君與天道也會如埃塵一般在泥濘里掙扎。一如誰也想不到,世上會有無懼疼痛去沸一捧雪的惡鬼。 西二街走盡了,雜貨鋪子漸漸少了,緊鄰的西三街是截然不同的風物。街道上排開長長的文攤,或清瘦木訥,或長袖善舞的書生們燃一小點火烤硯和墨,在木攤上鋪開一張宣紙,有人過來,就當場以工筆白描九九寒梅圖。 這是梅城冬至的習俗。 于冬至這一天,買一張寒梅圖回家去,圖上的寒梅需要以工筆繪畫,不著色,共計九九八十一瓣。從冬至起,每過一天,就涂一瓣,等到八十一瓣梅花都上了艷麗的顏色,撼動就去盡了。 所謂的九九消寒便是如此。 客官,來張寒梅圖不? 一位書生畫好一張《九九寒梅圖》后,就忙不迭地對打攤前經過的客人招呼起來。 今兒便是冬至,給您畫一張素梅圖,您跟愛侶每日執筆添一色,九九盡,桃花開,正 這書生態度熱情且口齒伶俐,見到老人家就說,您的孫女孫子數過這九九,定能平安長大,如早春新竹。見到同游的小兩口,就往伉儷情深,風月雅致方面侃,是故雖然他丹青稍淺火候,依舊生意紅火。 眼下,一見有新客過來,他下意識堆笑,張口就是一串熟練的說辭。 一抬頭,冷不丁對上一雙漆黑幽深,猶如魔祟的眼。 正、正 書生正了半天,正不出下文。 僵硬間,仇薄燈抬手,拋了錠銀兩給他:一張寒梅圖。 文鋪街已經走盡了,仇薄燈靠在阿洛肩膀上,展開畫卷數上面的梅花瓣。師巫洛背著他向前走。兩人全然不在乎旁人目光,鬢發貼得很近,就像一對情誼正濃的小兩口,一個嬌縱,一個百般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