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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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到能載神君周游十二洲 神君呀。 神君啊既然您不是無血無rou,牧狄慢慢收回手,雪冷了溫熱的血,寒氣刺痛了過往,指節一點一點攥緊。神君剛剛止住咳嗽,他第二拳又狠狠落下,那為什么要對我們的痛苦無動于衷?! 為什么要先對妖族伸出手? 為什么要給我們以知交的錯覺?就任由妖族待在黑暗里,蜷縮廝殺千年萬年好了因為既然你伸出手了,我們就真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啊。 是。 仁義,悲憫,心念蒼生,都沒錯。 可那是天神和人的東西。 不是妖族的東西。 什么蒼生,什么萬物,什么大道,妖族不懂。 妖族只知道,神君想去建四極,它們就跟他去了,跟他一起踏過東北隅的兇犁土丘,踏過西北角的海上百川它們追隨他,不知因為大義,也不是因為蒼生,是因為妖族和神君,是朋友。 無所謂對與錯,無所謂是與非。 哪怕當初神君說的,不是建四極而是立幽冥,他們也跟他一起去。 難道朋友不是這樣的嗎? 為什么會有不周傳道?為什么要布道眾生? 沒有比那更讓妖族疼痛憤怒的事了。 妖族不在乎死亡,也不在乎廝殺,可從不周山以后,所有修士,所有仙人,都在譏諷它們舍命珍視的友誼只是一個笑話他們最信任最深愛的神君背棄了它們,把刺傷它們的刀劍親手交給了凡人。 從那以后,每一次廝殺,每一位友伴的死亡,都成了血淋淋的提醒: 這些刀劍,這些術法,來自他們最信任的神君。 最信任的 最深愛的。 多好笑。 神君重新咳嗽起來,剛壓下的血重新涌出。 一滴滴落在雪地上。 觸目驚心的紅。 躲在屋子里的胡家小孫女尖叫了一聲,她從來沒見過誰咳出的血多到這種地步,也從沒見過誰的身形會消瘦到這種地步,就像隨時會倒下,就像隨時會支離破碎。她一把拉開門,跑下臺階,又猛然停住。 一只蒼白冰冷的手扼住牧狄的咽喉。 粥棚里,橫空多出一位年輕男子。 血衣黑發,殺意淋漓。 阿洛。 神君握住惡鬼的手腕,關節泛白。 你回去。 惡鬼不動,手指仍在一點一點收緊。 牧狄喉嚨間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狹長的眼睛瞬間轉為冰冷的豎瞳,青色的鱗片爬上眼角,額頭上瞬間生出猙獰的獨角,電光在角上跳躍。石階與木架上的所有壇子同時震動,飛雪定格在半空。 阿洛! 神君扶著殘桌,踉蹌起身。 惡鬼回頭看了他一眼,終于松開手。 定格在半空的雪花炸開。 牧狄向后踉蹌倒退,在地面上踩出幾個深坑,才堪堪止住。與此同時,血衣黑發的年輕人化為一道流光,被神君收進袖中。 雪下大了。 瓦罐里的水開了,草木煮沸之后,空氣都是藥味。 北葛子晉蹲在木廊前,一邊看火,一邊給昏沉沉睡著的侄子清理傷口。陸凈坐在陳舊的團蒲上,打量這里,白灰脫落的墻壁被寫滿算式的紙貼好了,不知為何,那些算式總有些熟悉。除此之外,堂屋里擺放了幾個坐墊和矮桌,其中兩三張還留有小孩子的涂鴉這么彈丸大的地方,被北葛子晉改成了一間小小私塾學堂。 教點字和算術,附近有幾個孩子還算聰穎。北葛子晉見陸凈在翻閱桌上學生的課業薄,解釋道。 陸凈看了眼因為天冷縮成一團的孩子,問他:你這是怎么回事? 以陸凈如今的眼力,不難看出北葛子晉氣脈極度空浮,一身修為好似竹籃盛水,去了十之八九,殘存下的一絲也只比普通人好一些。而當初在杻陽山,北葛子晉可是能與大妖月母交手的,雖然其中有鬼谷大陣相助的因素在,也足以見出他的實力非凡。 修為嗎?北葛子晉往瓦罐里再加了點水,蓋上蓋子,沒什么用處,也就廢了。 陸凈心說修為哪里會因為沒什么用處就廢了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明晦夜分后,百氏與天外天竊取人間氣運的圖謀暴露,又加上往日行事驕橫,太乙重返空桑后,百氏遺族散往四方,尋仇與憎惡的人恐怕不會太少。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北葛子晉搖搖頭:陸公子誤會了,修為是我自己廢的。 陸凈轉頭看他,是真的感到些許吃驚:你自己? 其實留著修為也沒有什么用處,子晉笑笑,有修為的話,被找上門,就免不了要打架,沒有修為了,人家再踹門,一看已經是個廢物了,再動手沒什么意思,罵兩句,也就自去了。 他說得平淡,陸凈卻沉默了。 瓦罐里。 草藥咕嚕咕嚕,沸水聲漸漸大了。 你怎么不教他修行?陸凈終于開口,指了指大概是因為疼,蜷縮起身的孩子,他根骨不錯,太晚修行就耽擱了。就算你現在沒有修為了,教他入門總還是做得到的吧? 做得到是做得到,可我不能教他,北葛子晉說,你應該也看到了,他戾氣太重了,教了會出事沒有修為就尚要將人置之死地,若有了修為,殺一人十人,千百人,也是做得出來的。 陸凈不贊同:那也是別人先招惹的,冤有頭債有主。 是啊,北葛子晉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姓北葛,他姓太虞。北葛與太虞往日所做的業果,自然會歸咎到我們身上。也許我與他可以辯稱自己未曾插手,可既然我的父輩族人驕橫時,我們未曾規勸制止,那么,朽木倒塌時,我們就不該聲稱自己是無辜的以德報怨,是別人的仁慈,不是責任。 你不教他自保,要是在你不在的時候,他真被人打死了呢?陸凈問。 那就是他的命。 北葛子晉輕聲說。 陸凈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環顧了一下私塾的樣子,最終說:你既然都已經帶他遠離了空桑,到了這梅城,那為什么不索性隱姓埋名?以你的算術和學識,去學莊里當個先生綽綽有余吧別人不知道他是太虞遺裔,也就不會欺負他了。 我想過這么做,北葛子晉說,藥水已經從瓦罐蓋子邊沿溢出。他將瓦罐從爐子上取下,放到一邊等它涼下來,又給自己的侄子捻了捻被角,但十二洲精通歷法天籌的,無一不是百氏族人,隱姓埋名用處不大。 天籌? 陸凈終于明白為什么墻壁上的算式如此眼熟。 那分明是天籌的算式! 當年他們因為要查鱬城天軌,就曾經算得死去活來過。 你在教人學歷法?陸凈猛然醒悟。 北葛子晉點了點頭。 太乙雖強,可算術終歸不是太乙所長,子晉望向院中,雪從天空中落下,我聽說,神君如今每年都需要親自校正一次天軌若能由熟悉天籌和日月之軌的歷官相助,神君大概就不需要如此疲憊了吧? 陸凈不動聲色地警惕起來。 仇薄燈暗疾在身事關重大,由不得他不多加小心。 然而北葛子晉只是從袖子中抽出一本小冊子:其實我整理了一份百氏各族心術較正的歷官名錄,在此之前,我想過將它呈交給神君,他苦笑了一下,可后來又想想,還是不要為神君徒增事端的好。 陸凈接過冊子。 上面果然用端正的小楷清清楚楚地寫了許多名字,可以看出來都是仔細斟酌過的。 一頁一頁翻過,陸凈最終將它合起,抬眼看向北葛子晉:我不能將它交給神君。 我知道,北葛子晉攏了攏袖子,仰頭看天雪,如今的空桑便是個大漩渦,有百氏借助扶桑竊讀人間氣運在前,便縱是神君與太乙親掌日月都要遭到諸多揣測。整個十二洲都堪稱與百氏仇深怨重,若當真有百氏遺民出現在空桑,無論是仙門,還是三十六島,都絕難坐觀,屆時又是一場腥風。在下今日將這份名錄交付與陸公子,不過是想,或許您可以與山海閣閣主商議一下,擇其中一二,來傳授歷法我知道,神君歷術無雙,可神君要權衡整個天地就已經舉步維艱了,余下的瑣碎小事,若能由眾人協力完成的,便該交諸眾人。 陸凈沉思了片刻,將名冊收了起來。 若論歷術,除去仇薄燈毋庸置疑的世之第一,接下來的便是如今十二洲不論是人還是要,都痛恨萬分的百氏遺民。 神君第二次隕落后,以《天籌》為代表的歷術在萬載時光里,為空桑百氏所壟斷,以至于當初左胖子拿著仇薄燈寫的小抄,生搬硬套,都能在山海閣閣會上大殺四方歷術的斷層可見一斑。 只是傳授歷法,不能改變百氏如今的狀況。陸凈慢慢地說,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與承諾。 北葛子晉沒有覺得失落,反而顯得更輕松了一些。 我知道。說著,北葛子晉笑了笑:說來慚愧,傳揚歷法,授民以時,本來就是百氏之職,當初神君就是為此立的空桑。只是 只是后來空桑的歷官演變成了牧天氏,造福萬靈人物相生的《天籌》成了絞在十二洲脖頸上的牟利之鎖。 這些不用他說,陸凈也知道。 歷象關乎民時,即上應飛禽走獸的物候遷徙,又下照黎民百姓的農事土工,不知物候,不知時令,無以成眾生,是故昔年神君親撰《天籌》,好讓人們知道何時蟲蟄,何時雨及,蟲蟄方可焚荒,雨及便可播秧。物與候相齊,人與百獸萬禽相生,時序因此流轉,萬物因此承德神君當初希望的應該就是天下人人都知歷法,人人都能齊物候而豐寒年。北葛子晉低聲問,這也是我們這些百氏罪民,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陸凈沒有說話。 冬至到了。子晉望向院外,輕聲說。 天寒而雪。 遠遠的,城祝司的鐘聲響了。 鐘聲在風雪中傳開。 小粥鋪的棚已經化作齏粉,大如斗的雪花垂直墜落。 破碎的桌與傾倒的酒橫亙在中間,一地狼藉。神君還在咳嗽,牧狄的手也在向下滴血太多的事,太多的言語,只能把愛和恨熔鑄在一起,鑄成雙刃的刀劍,割開皮rou與骨頭,讓血瀝瀝地流。 愈不合,好不了。 三十六島再怎么憎惡十二洲,也守了十二洲萬載有余。牧狄冷冷地開口,不去管傷口,欠你的,我們妖族還了,現在該你還欠我們妖族的。還完了,就從此兩不虧欠,再不相干。 神君拭去血跡,垂下手。 他說: 好。 城祝司鐘聲十二響。 游子自城門而入,歸心如箭地回家團聚。馬車車輪碾過大街小巷,揚起簌簌白雪。黑衣百冠的青年越過一地狼藉,與黑氅紅衣的少年擦肩而過。 一個向前,一個留守。 誰也沒回頭。 梅城里,相好的知交在街頭巷尾重逢,大笑著相擁,妻子與丈夫在門口執手,即又笑又哭地往里走,老人拄著拐杖,半真半假地埋怨,小孩子們又笑又鬧到處都在上演歡歡喜喜的重逢,唯獨老胡同里,早粥鋪外一行孤零零的腳印在雪地上漸行漸遠,很快就被雪覆蓋了。 木門嘎吱開了。 胡老嫗一手拉住小孫女,一手推開木門。 她老了,又聾又啞,最近幾年都靠孫女做她的耳朵和嘴巴。孫女年紀太小,很多事情都還不懂。一老一小站在石階上,望著只剩一個人的少年,小孫女仰頭看奶奶,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神君俯身,將一塊金錠放到還算完好的木椅上。 抱歉。 他低低地說,然后起身,也走進了風雪中。 傘!您的傘!您的傘落下了! 小丫頭松開奶奶的衣角,嗒嗒跑下石階,抱起靠在石階旁的油紙傘,大聲喊。 神君沒有回頭。他沒有撐傘,也沒有將黑氅的帽子拉起罩上,雪花很快就沾滿了他的頭發。遠處,天池山的紅梅被大雪模糊許多,今天山頂的霧也比往常大了許多,巍峨的天池山一剎蒼然。 神君也走遠了。 他的背影單薄得好像隨時要倒下,可他依舊在向前走。 白雪老山頭,舊友作新仇。 城祝司的冬至鐘聲一停,城中家家戶戶全都忙活起來了。在梅城,基本上,每戶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株蒼蒼然的老梅樹。今天是冬至,也是梅城人一年里最重要的請龍剪的時節。 所謂的龍剪,其實就是一把由飛龍收尾交纏成手柄的銀色大剪刀。 相傳,很久以前,有銀色的飛龍銜著梅花路過。 銀色的飛龍見山頂有一片湖,碧藍得像天空的鏡子,就停下來在湖中休息。飛龍喜歡這里,就松口讓梅花落下。從龍口中落下的梅枝化為天池山頂的紅梅林,那是由整座城人一起供奉的梅母,散落的花瓣化為山腳下各色各樣的梅樹,那是各家各戶分別供奉的神梅。 后來人們將照顧梅神,替梅神修剪病老枝干時用的剪刀鑄造成飛龍的形狀,以此紀念當初銜梅而來的飛龍。 站好站好!別亂跑! 婦人捧著溫熱的水出來,呵斥頑皮的孩子。 過來洗手! 平素再怎么溺愛孩子的母親到這個時候也嚴厲得眼里容不下沙子,孩子們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過來,在母親的監督下,一絲不茍地洗干凈手。不僅是孩子,所有人都過來,把手洗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