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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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記得挺胸收腹!吸一吸肚子,別把腰帶崩斷了!陸凈大聲提醒,還有上下樓梯的時候,別把靴子上的玉給磕碎了! 不渡和尚舉起條剛潦草寫好的橫幅,先是正面潑墨淋漓六個大字: 酬銀共計五百! 后是反面張牙舞爪六個大字: 左少閣主必勝! 左月生深吸一口氣,捏緊仇薄燈塞給他的布條,提起陸凈勉強扣上的金腰帶,踩著囂張跋扈的步伐,義無反顧地踏上戰場。 背后是狐朋狗友們慷慨激昂的送行聲: 去吧!去展現你身為少閣主的威嚴!去以少閣主的身份大殺四方!去把那群老頭子的顏面扯下來!狠狠踩上兩腳,再吐上兩口唾沫! 第64章 威風凜凜精準押題 婁江被一群二世祖擠到后邊, 眼睜睜地看著左月生寬闊的背影雄赳赳氣昂昂地消失在樓閣亭臺之間,徹底失去回天之力他已經能夠想象閣老們的迷茫, 以及閣主崩裂的從容神情。 死胖子能應付得過來嗎?沒問題吧?陸凈問。 婁江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心說你們這一通折騰已經是最大的問題了 當然有問題。有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婁江一怔。 這群二世祖里竟然有正常人,而且這個正常人竟然是仇薄燈,問題是,剛剛就是這家伙帶頭折騰啊 仇薄燈轉回屋里,在窗邊坐下,一手肘在桌面分擔重量, 一手忽高忽低地拋著一枚骰子:雖然人們都說上陣父子兵,可連閣主都護不住自己的兒子,被迫把自己的兒子也帶上了戰場,這問題難道還不夠大么? 什么?陸凈大吃一驚, 不是左閣主良心發現,終于決定重視一下他兒子了? 骰子在半空一頓。 陸十一, 我讓人給你拿六個核桃過來,需要嗎?仇薄燈關切地問。 我要那東西干嘛?陸凈不明所以。 核桃補腦。 陸凈怒而拍桌,仇薄燈!你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你是在說我蠢!我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別打啞謎會死嗎?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不渡和尚關好門, 順手將木栓掛上, 貧僧想,仇施主的意思是, 一開始左閣主要求左施主待在無射軒寸步不出, 未必是因對他心有嫌惡恰恰相反, 左閣主應該是一片拳拳父愛,他應該是認為仇施主、陸施主、半算子以及貧僧數位仙門貴客都在此處, 又有陶容長老看護,能夠保證左施主的安全。 陸凈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可這是在山海閣啊,他是少閣主,怎么待在家里比待在外面還危險?等等。 他猛地瞪大眼。 該不會左胖以前被流放來流放去,就是因為這個吧cao! 看來還有救啊,陸十一。仇薄燈涼颼颼地道。 青蝠在靜海出現一事蹊蹺異常,貧僧斗膽猜測,或與山海閣內務有關,不渡和尚看了婁江一眼,把當面揭短的內斗換成了比較委婉的內務,左閣主初令左施主避匿不出,后又令他趕赴山海大殿,前后相違,定是中間發生了什么,事態緊急到左閣主無法再將左施主置于風波之外。一閣之主尚且如此,此會之兇險,不難猜測也。 那、那左胖子這一去,特么還真是去戰場了!陸凈頭皮一下發麻,我還以為他爹能給他撐腰的!怎么聽起來他爹都自身難保,那他去不就危險了嗎?!他們山海閣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把他追回來。 婁江轉身就要走。 婁兄,你真的毫不知情嗎? 仇薄燈在背后開口。婁江一頓。 仇長老,您什么意思?婁江轉身,盯住仇薄燈的眼睛,神色罕見格外的冰冷,您是不是想說,我對少閣主有什么不滿? 陸凈看看仇薄燈,又看看婁江。 外邊是電閃雷鳴疾風驟雨,屋內也是驚濤駭浪峰巒迭起。他知道仇薄燈向來心思玲瓏敏銳至極很多事情這家伙其實應該都是知道的,只因漠不關心所以不予理睬罷??裳巯逻@對話,還是超出了陸凈的理解范圍,一時間想當個盡職盡責的捧哏都無從下手,只能緊張地閉嘴。 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嗎?你是左梁詩為自己兒子準備的鎧甲。骰子在仇薄燈纖長的指間轉動,紅點藍點交錯變幻,他被人挑釁了,你要維護他的顏面,他遇到刺殺了,你要沖上去替他擋劍。你是山海閣第一天才,卻要跟隨在一個廢物少閣主身邊,做他的馬前卒,車前兵。 隨著他的話,婁江臉上的肌rou輕微抽動,面頰的線條一根接一根繃緊。 仇薄燈仿佛沒看見他鐵青的神色。 手指一轉,白石骰子被扣在手心。 恩情這種東西能維持多久呢?仇薄燈支著頭,語調散漫隨意,遲疑恍惚到甚至忘了應該護送少閣主前往山海大殿有不少人在拉攏你吧?很難抉擇,是么? 房間里靜悄悄的。 婁江雙手不知不覺攥緊了,關節泛白。 陸凈一會看看這邊,一會看看那邊。 最后,他退到仇薄燈身后主要是怕這家伙說話太尖銳,婁江最后忍不住動手揍他。但另一方面從婁江的反應來看,仇大少爺似乎說對了。 陸凈腦子里有些亂糟糟的。 誠然,作為一個合格的紈绔,陸凈早就習慣一堆人前擁后簇了,可婁江不一樣。 婁江也是和他們一起闖過生死的人,也是朋友盡管婁江扮演的總是老媽子的角色,但沒有老媽子,紈绔們的日常生活不就亂成一團了?可站在婁江的角度想想人家是山海閣第一天才,是和他們完全不同的精英驕子,放到其他的門派去眼睛早長到額頭頂上去了,那個應玉橋不就是個鮮明例子嗎?憑什么要被一個廢物呼來喝去的??? 可陸凈不知道該怎么做,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第一次知道,朋友之間原來也是會有矛盾。 一邊是這個朋友,一邊是那個朋友,你要站到哪邊去?你要拿什么來衡量?拿情誼的深淺,還是拿是非對錯? 如果做好了選擇,仇薄燈望向窗外,就趁他不在走吧。 幸好左胖子去參加那什么勞子閣會了。 陸凈想。 左月生在的話,這件事很難直接挑明吧而任由它藏在那里,任由婁江一個人徘徊猶豫,就像放任一個傷口成為膿包一樣,最后誰都難以回頭。不過也未必就是幸好,仇薄燈有些時候其實心細如發。 或者說,只要他愿意,他能比誰都細心。 但胖子還是會很傷心吧? 好吧。 陸凈承認,自己也會有點傷心,就一點 出乎意料。 婁江臉色鐵青許久后,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仇長老,您心里瞧不上山海閣,是不是? 陸凈大感詫異,這都哪跟哪啊,怎么就突然從小廝去留上升到門第偏見上去了? 是不是? 婁江冷然地問。 是。 為什么?婁江沉著地繼續問。 仇薄燈收回視線,忽然笑了起來:鱬城發生的事,你雖然驚訝,但很快就接受了山海閣發生了這種事這一事實。為什么?因為你知道類似的事或者說,你清楚現在的山海閣到底是什么樣子。 鱬城米貴如金,餓死者甚眾,真奇怪啊,你們山海閣富甲天下,明珠為燈瑯玉為石,就算不愿不敢與空桑正面相抗,難道救濟些糧食也辦不到?辦得到,只是你們山海閣心里鱬城早就是一座死城何必為了一座死城空廢糧食與物力呢?很多人巴不得鱬城趕緊死吧?它茍延殘喘一天,有根刺就繼續扎在他們心里一天,提醒他們當中一些人,自己收了空桑多少好處,提醒他們當中一些人,自己當年如何無能懦弱。 燭光照得他眉眼秾艷無雙,說出的話卻刻薄如刀。 一管可窺天,一蠡可測海。 貪婪無度,塞耳閉目。 朽山枯海。 仇薄燈抬起眼,漂亮的黑瞳帶著冷冷的笑意。 這樣的山海閣,憑什么讓人看得起? 閃電點燃天地,狂風攜裹暴雨。 雨打在重檐歇山頂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卻傳不進殿內。 山海大殿面闊九間,立柱三十二,上刻金烏與浮云,斗栱柱頭設一斗三升之重栱,將檐角高高挑起,勢如雄峰。殿內明燭萬千,錯金銀紋銅案依次排開,每一張銅案上后都跪坐一位有權參與決定山海閣命運的人,所有人的臉龐都被燭火照亮。外面狂風驟雨,殿中寂靜凝肅。 銅案皆刻玄武鎮海像,唯獨左右上首兩張除了鎮海圖,還刻了金烏載日圖。 一張屬于山海閣眼下的領袖,一張屬于山海閣未來的領袖。 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它總是空著的。今天,它命中注定的主人出現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默不作聲地觀察這位終于出現的少閣主。 左月生。 左梁詩以愚鈍頑劣不堪入目把他的糟心兒子到處亂塞,左月生小的時候有一半的時間是在佛宗、太乙宗以及其他宗門渡過,美其名曰與未來的仙門掌門人培養感情。后來大了就不方便把宗門未來的領袖寄養別處了,于是就下放到山海閣統屬的諸多小城小池去。是以,盡管他是山海閣少閣主,紈绔之名人盡皆知,但許多閣老還是頭遭見到他。 能就任山海閣閣老的,皆是修為高深的大能,積威深重,平時隨意一道目光都能令普通弟子戰戰兢兢。 此時此刻,被所有閣老鋒銳的目光審視著的左月生竟巍然不動! 他脊背挺直地跪坐在銅案之后,小山般的身形被燭火映照得更加魁梧,在其后的影壁上投下猙獰魔神般的影子。他駕馭著夔龍與火鳳,微瞇眼睛,注視自己身前的銅案,卻沒有人覺得他是在怯弱,因為他臉上橫rou緊繃,線條兇悍。 這是一位與他親爹完全不同的少閣主,威風凜凜得讓人側目! 四下俱寂。 大家不知道這位少閣主走的到底是哪一套路數這些閣老被奉在云端太久了,平日接觸的人要么溫文爾雅尊禮守儀,要么仙風道骨淡然灑脫,從未接觸過開山劫道的俗世匪徒,再加上左月生神色兇狠,一時間都被震懾住了。 左梁詩眼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 別人不了解左月生,他當爹的還不知道這小兔崽子撅尾巴拉的什么屎?這小子膽氣是有,但正常情況下絕對辦不到在這么多閣老審視的目光前鎮定自若。今天之所以能山岳崩于前而色不變,絕對是因為 那條一看就太短了的金腰帶。 眼不見為凈地移開視線,左梁詩輕咳一聲,示意閣會開始。 閣老們也暫時壓下對不走尋常路的少閣主的審視,靜了片刻后,遵循大事前必有鋪墊的慣例,先談起了一些瑣事。 燭火搖曳。 幾乎所有人都在不動聲色地交換眼神,幾乎所有人都在展開無聲的衡量。 除了左月生左少閣主。 他不動如山。 勒!勒!勒! 腸子都要勒出來了! 不動如山的左月生猛盯銅案上的花紋,什么閣老什么親爹全被他丟到九霄云外去了,滿腦子只有勒死老子了!這么一個念頭。 站著的時候,陸凈就得和不渡和尚合力,才能把金腰帶給他捆上。一坐下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腰帶,瞬間發出了不詳的呻/吟所謂的橫rou緊繃,線條兇悍完全是因為左月生得用盡全力提著口氣,吸住肚子。 否則扣住金腰帶的掛鉤就會當場崩飛出去 陸十一!你他娘的!坑死老子了! 左月生咬牙切齒,全神貫注地與腰帶做斗爭。 少閣主。 少閣主! 左月生猛地抬頭,循聲對上了一張一張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臉! 應閣老。左月生還在提氣吸肚子,不得不言簡意賅,何事? 應閣老額頭青筋直跳。 兜兜轉轉幾個圈之后,他終于找到合適的時機,步入正題后直接將話頭拋給了從閣會開始一直巍然不動的左月生。他自認為自己話鋒如神來一筆,既尖銳又風輕云淡,顯示出他身為閣老對小輩的寬容。 沒想到的是,左月生假裝聽不見不接話,非逼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尊稱他為少閣主不可。應閣老深吸一口氣,皮笑rou不笑:老朽方才詢問,少閣主如何看待玄武提前龜息之事? 我cao!中了! 左月生險些脫口而出。 一時間,他看應閣老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非要說的話,那是一種押對題了的眼神在臨走前,仇薄燈塞給他一塊寫了字的窗簾布,左月生在半路上一邊走,一邊時間瞅了兩眼。 字如其人這句話在仇大少爺身上并不適用,他是個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一手字卻鐵畫銀鉤,風骨卓然。寫在窗簾布上的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卻絲毫不亂,讀著并不吃力。寫的內容全都是仇薄燈揣測著,覺得閣會上將要出現的刁難,附帶了一堆應答之策。 左月生當時還想著:咋,你仇大少爺還是閣老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連他們要說什么你都猜得到??? 不過,秉持著,不能浪費兄弟一番好意的心情,左月生還是邊走邊抓緊時間背了背。 結果! 豈止連他們會說什么仇大少爺都猜得到啊,特么地順序都猜中了。 仇大少爺,真的還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