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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挑看劍(穿越)在線閱讀 - 分卷(37)

分卷(37)

    在他出現的瞬間,懷寧君毫不猶豫地拔出蒼水劍,掠過長街,悍然發動進攻。

    師巫洛轉身的時間比他晚上些許, 但速度比他更快,兩人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逼近長街的中點。

    禁!

    師巫洛忽然厲聲喝令。

    他的聲音音色極冷, 這聲怒喝簡直就像千萬年的太古玄冰當空破碎,迸濺出來的森寒在那一刻冰封了時間和空間。懷寧君的前沖之勢驟然一滯,本該揮出的一劍停在了半空中。而師巫洛已然高高躍起。

    他竟然是雙手握劍!

    這是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舉動, 就連初學劍的人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諸般武器中, 劍有雙刃, 中間有脊, 刃薄易碎,因此用劍者必須輕盈敏捷, 仇薄燈之前也曾借高躍之勢下劈, 但他是單手握劍, 劍勢雖如大河決堤,實則隨時能夠化怒江為清風。長劍迎戰向來在劈鉆崩橫勾掛帶抹刺撩提銼等十三奇門中虛實變化。而師巫洛此時集全力于一斬, 生砍硬殺恰恰是劍道最忌諱的事。

    血色太一劍在燃燒、扭曲、跳動!

    斬!

    緋如烈焰的光縱劈而下,天地的血從它的軌跡中潑濺出來蒼水劍應聲而斷,銀甲破碎,懷寧君向后倒退出數丈,戰靴深陷地面,蛛網般的裂紋向四面爆開。

    那不是劍!

    是刀!

    太一劍刃殘破,對上完好的蒼水劍天然落于下風,師巫洛直接舍棄了劍術的輕盈敏捷,將它當做了一柄無鋒之刀來用。

    沒給懷寧君換劍的時間,師巫洛拖劍再度旋身躍起。

    飲過鮮血的太一劍在半空中潑開一輪猙獰的赤日,無窮無盡的戾氣和殺意從那死去的太陽里奔騰而出。而能揮出這么一刀的人,一身黑衣,蒼白如鬼。

    最狠厲最冷酷的惡鬼。

    可又有什么關系?

    仇薄燈在街道上屈膝而坐,未干的積雨匯聚成河,從他的身邊流過。紅衣浸沒在冰冷的水里,像血像火。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漂亮的黑色瞳孔卻清晰地印出了年輕男子揮刀的身影。

    就算是惡鬼,那也是愿意為你拔刀的惡鬼。

    如果我非要跳呢?

    我接住你。

    他忽然又想起那一日的對話了。

    懷寧君的白袍銀甲被日影吞沒,在化身消散之前,他往長街那頭望去,只見紅衣少年坐在漫天鱗光里,黑衣的年輕男子踏過一地水一地血火朝少年走去。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師巫洛逆光走來。

    他在仇薄燈身前站定,投落的影子將仇薄燈整個地籠罩住了。

    天空和房屋被鱬魚將死的輝煌映成一片瑰麗奇詭的暗紅,師巫洛的身形被暈上了一圈黑和紅的輪廓,仿佛黃昏時分人鬼在街道上相逢。人手無寸鐵,惡鬼一身殺戮過后的戾氣,仿佛隨時要把生人吞噬進腹。

    人與惡鬼對視。

    時間在他們的目光里瞬息百年。

    嗒。

    劍被擱到地面,劍鐔與石面相碰,發出輕微的細響。

    師巫洛低垂著眼,在仇薄燈面前半跪下來。他拉過仇薄燈的手,稍微用了點力地攤平少年沒有血色的手指。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過白皙的掌心,雖然不再流血了,但皮rou翻卷,幾可見骨。

    他沉默不語,握住仇薄燈手的指尖微微泛白。

    微冷的氣流再次從師巫洛的指尖涌出,源源不斷,一次又一次地拂過傷口處。傷口其實在剛剛就不疼了,氣流微寒似乎就是為了欺騙神經,隔絕疼痛這人匆匆趕來,在生死一瞬間拔刀又瘋又狠,仿佛能把天地都切開似的。

    能把天地切開的人卻在揮刀前記得另一個人最討厭疼。

    仇薄燈側過臉,望著在鱬城空中徊游的魚群。

    所有的晦暗都被驅散了,整座城沐浴在前所未有的輝煌里。

    數以億萬計的鱬魚在城池的天空中盤旋,每一條魚每一片鱗甲都在竭盡全力地發光。它們盤旋在一起,就像一片片晚霞在天空中流動。最后晚霞圍繞著一個中心聚集在一起急速旋轉,千道萬道虹光從旋舞的魚陣中放射出來,就像一輪耀眼的太陽騰空而起。

    金屬質的魚鱗碰撞著,仿佛百萬鐵弦被一起撥動,仿佛百萬銅鐘被一起叩響。

    仿佛百萬人一起高歌怒吼。

    陶長老的劍停在舟子顏的喉間,久久沒能刺下去。

    狂風四卷,舟子顏踉蹌著跪倒在地,仰望天空,忽然淚流滿面。

    所有鱬城人都跪倒在地,都仰望天空。

    都淚流滿面。

    他們聽到了來自百年前鱬城的歌聲。

    那是祖輩英魂的歌聲。

    百年后的人們終于聽懂了他們在唱什么。

    他們唱生不必期,唱死不必懼,城與人活著就是為一口氣。于是百年前太虞氏踐殺神鱬,百萬人憤然起身,百萬人奮不顧身,百萬城人百萬兵。男女老少揮刀舞劍,沖向高高在上的牧天人。

    其烈如斯,其悲如斯。

    這就是鱬城。

    一座沒有瓦全,只有玉碎的城。

    可是,又是什么人憑什么讓它碎去?

    左月生下意識地朝舟子顏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陶長老的劍緩緩地垂落,再也無法舉起。

    是天道不周,是冤苦難伸。

    是百氏,是太虞。

    是

    山海閣。

    你沒騙我,仇薄燈的聲音很輕,被鱬魚瀕死的高歌淹沒,鱬城真的很美。

    他的確喜歡這座城。

    你想看日出嗎?

    師巫洛沒有看悲哭的城人,也沒有看瑰麗如夢的群魚,只是抬眼望著仇薄燈。

    仇薄燈轉頭看他。

    你想看嗎?

    他又重復了一遍。

    第41章 日照大地雨落八方

    銀灰色。

    高天、雪脊與冰湖的顏色, 這么淺這么淡的顏色,景也好人也好, 落進去就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來。

    仇薄燈移開視線,垂下眼睫。

    好啊。

    好啊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仇薄燈輕微地愣了一下,一瞬間,仿佛有風拂過他的臉龐。那是從高天而下的風,掠過太古的雪脊,掠過冰湖, 風里藏著那么多的竊竊私語,藏著無窮無盡的心事,也藏著渺遠的歌。

    的確有歌聲。

    師巫洛站直身,袍袖在風里上下翻飛。

    他一個人唱起一首古老到仿佛可以一直追溯到天地未分時的巫祝祝歌。

    四字一句, 兩句一節,晦澀昌諦, 韻節悠清。沒有輔祭者,沒有叩拜者,不像鱬城祭天也不像枎城血祭, 對待天地鴻蒙的態度, 既不拜伏也不獻媚, 只是一種敘述。他握刀殺人兇戾如鬼, 唱祝卻清如初雪。

    祝歌拔地而起,穿云而上。

    高空。

    暗云急速奔流, 晝與夜的碾盤被風推轉, 絞動時歲的鎖鏈。

    當

    雄渾的青銅鐘聲振聾發聵。

    城祝司里舟子顏全身一顫, 他扭頭朝聲音傳來的城門方向看去。

    鐘鐘響了?

    他喃喃自語,下一刻不顧一切地爬了起來, 跌跌撞撞地朝城門的方向狂奔。他以為自己在狂奔,其實步伐比耄耋之人快不到哪去。他渾然未覺,只是狂喜而又不敢相信地呼喊。

    鐘響了!

    那是四方之鐘的聲音。

    是天地的號角!

    城門轟然洞開,自東南而來的清風呼嘯著,灌進整座郁郁久矣的城,灌滿每一個跌撞奔跑的人的衣袖。第一個抵達城門的人又哭又笑,跪倒在地,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轉瞬跪成一片。

    一線闊別已久的紅光破開濃重的瘴霧,橫亙在鱬城外的大地上,群山的脊線在光里奔騰。

    時隔百年,他們終于又一次看到山影,看到噴薄欲出的太陽。

    太陽?。?!

    老人放聲大喊,他就像要把一生的力氣都用盡,干瘦的胸腔在呼聲里劇烈地震動,肋骨起伏。

    是太陽??!

    巨大的日輪掙脫山脊,高高躍起!

    赤金鋪地平推而來,瘴霧在絢爛中迅速消退,干涸的水田一塊接著一塊重見天日。日光轉瞬便到了城門,千萬道烈陽穿過人群,把男女老少鍍成青銅的塑像,他們的影子被拉長,投在街道上。

    每個人的眼睛都被日光刺痛,泛紅得流出淚來。

    沒有誰舍得把閉上眼。

    日出。

    舟子顏抓住門環,仰頭望向天空,他心跳如鼓,等待一個奇跡。

    屋檐獸影奔騰,長街鎏金。

    太陽在仇薄燈背后緩緩升起,光穿過他的衣沿,掠過他的臉龐,把他的輪廓清晰地銘刻在日輪里。師巫洛迎著光,望著他,銀灰色的眼睛映出金日、紅衣和黑發,就像冰湖倒影出天地。

    仇薄燈把手遞給他。

    師巫洛抓住他,把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錯,緊緊相扣在一起。

    我是說

    拉我一把。

    仇薄燈止住了話,十指相扣的瞬間,他忽然發現到對方的手正在輕微地顫抖著。

    算了。

    他想。

    你想看雨嗎?師巫洛低聲問,聲音喑啞。

    好。

    于是師巫洛又低低地唱起一首古老的祝歌,與先前不同,他的聲音也不再高遠清寒,又輕又薄,仿佛是雪花貼著湖面旋舞,仿佛是風追逐發梢吟哦。

    仇薄燈眺望城門。

    世界上,有沒有那么一個人你要日出,他就讓金烏永不墜地,你要雨落,他就讓萍翳永不止聲,你要整個世界,他就去為你拔刀征戰四方。其實要什么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有這么一個人,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永不離開。

    日懸雨落。

    落下來的是滂沱大雨,雨水和日光同時籠罩這座城。日光傾斜,雨絲垂直,互相切割破碎成四下折射的彩霓。懸掛在家家戶戶門前的綾綢緋紗被雨水沖成豎線,大半截浸沒在路面的積水里,又被湍急的積水攜裹著流向街側。

    鱬城的街道順著一定的規律輕微傾斜,又專門有暗槽引流,雨水會被統一引進人工開鑿出的河道。

    這本是一座船只往來的城,只是百年了,城河漸涸如溪。

    而今雨水在街面奔騰,匯聚,河道水位迅速上漲,河水卷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拍打石堤,最后在嘩嘩啦啦的高歌聲中,一路穿行,撞開側城門的水柵,涌出鱬城,涌向龜裂的水田。

    天空中,鱬魚盤旋一圈,螺旋向下,劃過長長的弧線,落進地面的河中。

    它們乘河出城,成群結隊地躍出水面,形成一道道此起彼伏的赤虹,出沒在田野之間,瘴月殘余的晦氣在它們的鱗光中消融,城人跟著它們踩著田壟狂奔。

    瘴月過呦

    四野開!

    老人扯著嗓子,蒼老的歌聲在百年后再度回響。

    男男女女哭著應和。

    神鱬河開

    種谷麥!

    百年漫漫凡人老,蓬萊彈指一揮間。

    雨勢漸漸平緩,在天西淅淅不絕,烈陽高照懸于天東。鱬魚驅瘴漸行漸遠,而一部分鱬城人慢慢回到了城門前。

    陶長老帶著左月生幾人立在城門下。

    人群靜默地站在城外,一時間,雙方誰也沒說話。許久,舟子顏一揮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動,自己慢慢地走了上來。

    他站在雨中和老師相望。

    子顏。

    陶長老沙啞地張口,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他定了定神。

    仇長老

    仇長老無恙,舟子顏望向城內,是他救了鱬城。

    那就好,那就好。

    陶長老如釋重負,只要那個人沒事,一切就還好,太乙宗的怪罪總是有辦法賠禮的,日月忽改的劇變在天外天那邊總是有辦法遮掩的他略微有些蹣跚地轉過身,想入城去找仇薄燈,在他轉身的瞬間,背后傳來鐵刃入rou聲。

    舟

    婁江猛地向前奔出一步。

    陶長老回身,比他更快地掠向舟子顏。

    老師!

    舟子顏大喊一聲。

    陶長老一個踉蹌,在他身前數步的地方停住腳步。舟子顏握著沒入胸口的斷劍,慢慢地跪了下來。在他背后,是驚愕茫然的人群,他們似乎誰也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弒殺太乙師祖并諸位仙長,此皆子顏一人所為,城人愚昧為我利用。

    子顏,以死謝罪。

    你你陶長老眼中水光閃動,你愚??!仇長老既然

    告訴仇長老,舟子顏打斷他,聲音極低,語速飛快,是天外天,是古禹。

    隨即,他復又抬高聲音。

    仇長老借太一劍助鱬城天祭功成,我卻為一己之私欲殺仇長老!

    舟子顏猛地抽出斷劍,鮮血噴涌而出,他身形一晃,向前摔進泥水里他一直緊緊握住斷劍就為了支撐著,說完最后這幾句話。

    我罪該萬死!

    子顏!陶長老單膝跪倒,老淚縱橫你又是何苦!

    他是在場的所有人,唯一一個聽懂舟子顏這幾句話用意的人。

    舟子顏不僅僅是在為鱬城人開罪。

    他也在還恩??!

    日之軌,月之轍,向來只有百氏族可以更改,在幻陣中陶長老曾情急之下脫口說出仇長老能救鱬城,以舟子顏的聰慧在日出雨落時定然已經猜想到了什么他這是在把鱬城異變的緣由歸到太一劍和天祭上啊,是在蒙蔽其他鱬城的人,是在明面上拉起一重遮掩的布啊。

    此后就算天外天追尋,太乙也有法應對。

    老師,鱬城拜托了,舟子顏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負恩負義,子顏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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