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在那之后,他們依然不存在戀愛關系,活得仿佛一對地下情人。 被玩弄的嘴唇一日日濕潤、柔軟,偶爾被咬出來細小的傷口和血,凌安與尤良見面,對方也奇怪他為什么嘴上有傷。 那晚理應也是如此。兩人做點過界又不那么過界的事情,再若無其事地離開,但是這天晚上卻有所不同,也許是因為沒有吃藥,或者是因為接到了凌汭嘲諷他的電話,一切在凌安眼中都變得黯淡,除了這個人。 凌安冷不丁拖動凳子,坐在林淮雪身旁,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打斷了這間自習室的靜謐。 他一字一句分析。 你不走那條樓梯了,轉到東14層,旁聽了沒有選修的課。 東14是我最后一節課的教室,那節選修課的地點在我隔壁,下課時間一致。 你每次都不看我,卻非要從門口和窗邊走過。 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味。過了今晚,我就不會再做以前的事,對你也是一樣的,除非我們談戀愛你不必現在回答我,明天再說吧。 話音未落,他被攥緊了手腕。 林淮雪的指尖很冷,眼眸卻溫柔,從腕骨松開,又碰到了他的臉側,很克制地笑了下:這是儀式感嗎,好吧明天見。 林淮雪 與他約好了時間,準備說出那句答案,讓他做足了一切忐忑準備,策劃戀愛第一天如何紀念,把自己送出去可行嗎,這樣的林淮雪,在第二天死了。 圖書館,教室,辯論賽,實驗室這些地方都找不見他的影子。 凌安詢問了教授和其他院系的同學,才得知林淮雪在校園發病,送醫之后轉院,再也沒有消息。 凌安四處求證,可是所有人都聯系不上林淮雪,號碼慢慢變成空號,也有人猜測他已回國,很快大家就忘了這個外籍學生,除了凌安。 他也許再也等不到對方的答復了,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一切現實比如他互相喜歡的對象可能隨時會病死,他這輩子都困在私生子陰影下,永遠被抑郁病折磨諸如此類。 此后休息了一段時間,他勉強自己吃藥,休學去了南邊的城市。 本意是在醫生建議下旅游散心,沒有目的地,在南邊的大學參觀,后來租了房子旅居。 林淮雪是華人。他心血來潮報名了中文課,學那個人的語言。 第一次上課,發覺同組的青年長著與林淮雪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 他又不愿意死了,至少不是現在。 霏霏?他念出這個迥異的名字。 嚴汝霏皺眉:你不能隨便給別人改名。 等到凌安離開那間畫室,重返Y洲已經是將近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身心俱疲,再收到林淮雪的信息,關于消失一年,以及一年前欠的答復,對方一字不提,只詢問他為何休學不在Y州去了哪里能不能再見。 凌安不作回答,胃里絞得想吐。 之后又收到林淮雪的長信息,大意是向他解釋之前因為生病待在K國,不是不想聯系他。 凌安一目十行閱讀這些解釋,渾渾噩噩地回了兩句安慰的話,叫對方好好休息有空再聚。 日子仿佛又回到那時候。凌安疾步走出學校,乘坐地鐵返回家中。 在家里昏昏沉沉睡醒時已經是半夜三更,他走到窗前,十二樓,樓下空無一人,安靜得仿佛靜止。 倏然之間,在黑暗里探出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后將他按倒在沙發上。 嚇我一跳青年在他耳邊說,好險,你犯病了?是我的錯不要責怪你自己,也別做這種事啊。 林淮雪? 凌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你的藥在哪兒呢找到了,今天吃藥了么? 他模樣比以前更蒼白,的確像是大病了一場,依然矜貴氣質溫和,身上一件淡色的風衣,袖子挽起,輕車熟路地打開柜子上的藥箱。 凌安不知道這人如今住在哪里,為什么不回學校,出現在他家里。 我不想吃。 他將藥從林淮雪手中接過,厭煩地扔掉了。 林淮雪嘆氣,上前抱住他,埋首在他頸窩不肯動彈,環抱著他的手臂卻一點一點收緊。 凌安沒有掙開,反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來向你道歉之前說的都是真的,我在K國待了很久。 林淮雪的視角是另一個故事。 他總是處心積慮設計下次如何與凌安偶遇。 每次凌安和他搭訕之前,他都提前打過腹稿,知道怎么回答但只能選最平淡無聊的一種,忍了又忍,最后把自己的病歷拿給凌安看了。 他得以在昏暗的車廂里,生平第一次親吻自己喜歡的人。 林淮雪一度病得快死了,運氣好掙扎復蘇到出院。 再回到學校,卻根本找不到凌安。 想著如果能再見面就好了,見到之后卻又不愿就此止步。 我不是正常人,與我戀愛的人得做好下地獄的準備我不希望你難過,抱歉,我醒過來還是想到你。林淮雪接著說,剛才卻又看見你墜在窗沿,算了,去他媽的道德倫理,我們談戀愛吧。 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凌安卻雙手攀在他身上,喃喃自語。 在身體深處升起了奇妙的快樂,幾乎將剛才的痛感抵消了。 林淮雪在一年前發病,做了幾個手術,險些死了,沒多少清醒的時候,凌安的聯絡方式也換了,他每次從手術臺上醒來眼前都在浮現關于凌安的幻覺,坐在窗邊托腮,左手寫字,念中文音標時張開的嘴唇。 很想念他。 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理論上早逝的是我不是你,你起碼得活到我死了之后。在那之前,你得接受系統治療,又犯病了對嗎,我就知道,所以我才偷偷進你家你應該住院了,雖然你在沙發上睡著的時候很可愛。 我會按時吃藥凌安盯著他看,你不會再消失了吧? 不會了林淮雪抱緊他,我愛你。 與林淮雪在一起是他最快樂的日子,然而那個人不會再出現了。 凌安甚至產生了不真實的錯覺空氣里都是甜蜜的氣息,像夏日蘋果汽水,分明這時候是冬天。 陳蘭心和林恒夫婦每隔一段時間飛過來看他倆,住在房子的一樓,放寒假的時候他們和陳蘭心一起去了U洲旅行。 他漸漸擁有之前不存在的安穩感,林淮雪的病情也穩定了很多。 最后一次手術,林淮雪原本是不想做的,成功幾率很低,但他忽然改了主意,這種生活和戀人的愛,給他新的縹緲的奢望,幻想彼此正常的未來,明知道這是賭博。 凌安在手術前為他祈禱,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從未如此虔誠。 他從未與旁人說起他和林淮雪的過去,這些裹著蜂蜜的荊棘,就連陳蘭心也只知道皮毛。 至于嚴汝霏的問題,他作了最敷衍的回答。 林淮雪是陳蘭心的獨生子,我名下的19%的股份,原本應該由他繼承。凌安慢慢吐出一個煙圈,煙霧繚亂。 他臉色蒼白,似乎沉浸于令人不安的回憶里,目光游離。 這是怎么了眼前的男人朝他湊近了,摸了下他的額頭,不舒服? 嚴汝霏敏銳地察覺了異樣。 他對林陳家的繼承權爭斗沒多少興趣,剛才的問題,也是隨口問的,凌安的反應卻十足微妙。 凌安不是輕易失態的人。 林淮雪,林家長子,也許他與凌安一起上過大學,或者住在同一屋檐下為什么陳蘭心選擇把股份給凌安,而不是陳孟? 也許不該問這事,他直覺凌安態度不明,至少不愿意提起林淮雪和這些財產繼承的舊事,但他壓抑不了這種探究伴侶的好奇。 嚴汝霏看著他一會兒,問:林淮雪是她親兒子,為什么把股份給你了?你態度很奇怪林淮雪也是你前任? 如果是前任,似乎也不合理。 凌安對前任的態度簡直不屑一顧。 44、第 44 章 如果是前任,你打算怎么做,繼續威脅我? 凌安的瞳仁仿佛夜里黑色的海,那些情緒掩蓋在潮汐里,被霧氣模糊,唇角平直,睫毛低垂,沒有因為這個問題做任何反應。 鈴聲打破了此時的沉默,嚴汝霏壓抑著那種詭異感,任鈴聲響著,上前輕吻了他的臉頰,說:我接個電話,抱歉,我不該問這個。 凌安:你最近向我道歉的次數變多了。 嚴汝霏在書房心不在焉地聽著下屬的匯報,腦海里徘徊著凌安那句話,沒多少意味,聽起來像是嘲諷。 他咂摸著那句話,心想果然不該問的。 林淮雪算是他的大舅子了,陳家林家一直掩飾這人的存在,估摸是先天性的、不方便對外說怕被議論的病情,病得婚禮都來不了。 凌安不快也情理之中。 他也察覺到凌安婚后對他的態度好轉,出門玩樂意叫上他,甚至善解人意到為了避免被媒體亂寫帶上第三人。 分明他們更彼此諒解,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大像漂浮在海上的兩艘紙船,被洋流推得更遠。 如果真是前任呢? 思忖到這里,他掛了電話,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聲。 也許是真的,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這是他的錯覺。 患得患失? 這仿佛是之前他殘酷對待凌安的報應。 哪怕是真的,他也不能怎樣。 另一邊的凌安沒有被他的提問困擾,洗了個澡,他睡在自己房間里。 熄了燈,臥室門被推開,他沒有鎖門的習慣,嚴汝霏進來得輕而易舉。 成年人自然有需求,他們是合法伴侶,更不會停止這種夜生活。 凌安意識剛回籠,隱約瞥見黑暗里擁上來的男人的身體,背脊和腰瘦削有力,肌rou線條勻稱卻不夸張,那些少年時代的青澀早已褪去,只剩下直白的欲望感。 凌安抬手搭在他肩上,嘆氣:今晚我沒多少興致上床啊,下次吧。 這不是討你開心嗎嚴汝霏撫摸著他的黑發,十指纏繞著,輕輕嗯了一聲,我在這兒睡了? 隨便你。 凌安撥開他的手臂,自己翻了個身睡在一邊,凌亂的床褥空出來一半的位置,嚴汝霏在昏暗的月光里看向這個人,也跟著睡下了,眼睛盯著身旁,那張雙眸闔上的臉,心里泛起的不安慢慢消逝。 次日周末,雖然休假,凌安也有工作應酬,中午接待了國外的一個重要投資商,晚上又是酒會,他對這些原本態度淡淡,近來莫名厭煩。 投資商是個中年人,兩人早前合作過,皮羅很客氣地祝賀他新婚,問他何時開慶祝派對他可以參加。凌安心想這也不值得慶祝,說:那種事,意義不大。 皮羅不意外:你真是個冷淡的性格,EMT的總裁想必是個熱情得能與你互補的人。 他想了下:他不是。 嚴汝霏的個性只能用陰陽怪氣形容,只是對外擺正經態度而已。 他和皮羅繼續談正事,調侃放在一邊。凌安與陳蘭心等高層都接觸了幾次,林氏的情況倒也沒那么糟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他在這時候接手確實有些麻煩,但也沒有他以前想象那樣崩裂。 陳蘭心的病太突然,以至于他也被提早放上高位。不到三十歲,早前不在林氏,凌安想服眾不容易。 他有時候思忖著想,陳蘭心叫他聯姻也許有這層考慮。 當然這是他自我安慰,客觀地說他在陳蘭心眼中就是個可擺布玩具。 凌安結束了第一場應酬,在公司休息了一會兒。寧琴這幾天請了假,今天才回來上班。 見他一臉疲憊的模樣,給他端了杯茶,問:你還好嗎? 不好就不在這兒了,你難道希望看見我婚后精神崩潰嗎。 凌安挺樂意與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們不算不熟但也不到好友的地步,有些事與她說反而更少負擔。 不至于她說,我是擔心你,好像你之前接受不了現實,你那天發火真的嚇到我。 那天確實是我失態了,忘了和你道歉,其實現在想想已經釋然了,雖然沒有和最喜歡的人結婚,但好歹嚴汝霏和我認識十年了,談過戀愛也同居過,好過和陌生人過日子。 寧琴: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也好。 凌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婚戒: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沒盼頭,都一樣。 那個人知道你結婚了嗎? 怎么說呢,他如果能聽到那些報道我說的不止是千億婚禮商業聯姻那些,包括之前的,我和誰誰誰約會緋聞,大概得醒過來找我要個說法,為什么拋棄他。 林淮雪對戀人很溫柔,以前他犯病不愿意去學校不和林淮雪見面抑郁消沉,無論如何都被一味遷就包容。 可惜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沒在一起是因為不可抗力嗎?寧琴感慨,既然如此和嚴汝霏結婚也是個好選擇。 倒也未必吧。凌安咬著煙含糊道。 這場婚姻是他應付行事,如果陳蘭心去世,變數太多,說不定會離婚。 晚上是個小型聚會,打著行會行頭在一家酒莊開了個派對。 凌安被業內一個熟人邀請到了那兒,一進會場就瞥見好幾個眼熟的面孔。 來的不止是他這行業的,還有一些文娛人士,以為眼熟的男人身旁貼著個蘇摩,后者正滿臉走神地盯著桌上的物件。 凌安走過去拍他的肩膀,又與他對象打了招呼。 蘇摩眨了下眼睛:你也在啊。 凌安是他前老板,與他男友也互相認識,自然地融進了他們的話題里。 蘇摩男友正和另一位談論娛樂圈某個大事件,又向他打聽那位明星的情況。 他已經很久沒聽說以前圈子里的事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