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陳孟解釋了一下:我們都是按年紀排順序的,人少不講究哪家,凌安排第二,因為大哥不在嘛,我一般順口叫他哥了。 那就是林家的人嚴汝霏問他,他叫什么? 我想想,他的名字林淮雪? 42、第 42 章 尤良與凌安做了多年朋友,他是性情溫和的一個人,總是對凌安這樣尖銳、沉默的個性印象深刻,當時學校里本沒有幾個華裔,他們很快湊到一起了。 中學時代過得很快,畢業后凌安留在A國,尤良去了大洋彼岸繼續留學。 他長久地認為凌安多少有些心理問題,從中學那會兒就這樣認為。 不止一次,他聽見對方若無其事地敘述某件無關緊要的事,然后忽然冒出來一句「好想死掉」。 在他印象里,臨近畢業的某一天,凌安托腮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穿喜好的顏色鮮艷的衣服,那天戴著個帽子,蒼白尖細的小半張臉朝他一抬,笑了下:開玩笑。 尤良對別人的情緒很敏感,不知道怎么寬慰他。在這之后又保持了三年聯系,再回到A國與凌安小聚,他看上去沒多少變化,一張冷淡的美貌面孔,坐在那兒百無聊賴地盯著餐廳吊燈瞧,仍是當初那個漫不經心、病態的模樣。 回去之后才從同學口中得知凌安已經休學了,他不清楚緣由,先前邀請對方旅游也沒來,見面了也能察覺凌安狀態不佳,他只得發了長文安慰,畢業了一起旅游。大概又過了幾個月,凌安回了大學,畢業,讀了碩士。 凌安那段時間的放浪形骸,他也耳聞了些許,成績和履歷的拔尖程度與私生活混亂的數據成正比,隨便就換男友和床伴。 尤良對這種事沒多少感覺,他們圈里不乏這樣的,偶爾在娛樂場所見到他,笑著朝他臉上吐煙圈,夜夜笙歌。尤良想的卻是這人好似病得更嚴重了。 我的觀察,不一定對,他以前好像是有點問題,我見過他吃藥 就連尤良也為此古怪,話說,你倆也談了一段時間,他難道沒有告訴你雖然沒有也正常。 今日是個國內研討會,嚴汝霏與他閑談,不怎么感興趣他的話題,因為昨天凌安飛K國與兄長見面的事,嚴汝霏認真思忖了片刻,發覺林陳家的病人不少,即便凌安與他們都無血緣關系。 林淮雪,按陳孟的意思仿佛是得了什么病,被家里藏了起來。陳蘭心晚期病人無藥可醫。 于是他發散到了凌安的病史,聽尤良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再說了一遍,尤良的視角從中學時期開始,與他想象的差不離。 自從凌安在那個晚上自述離家出走的故事,略去其他,他不懷疑這人在中學引人注目的程度,因為他見過十八歲病懨懨的凌安半夜走在無人的街道上晃悠,那種孤立的氣質難以忽略。 至于凌安離開他之后,究竟如何做得放浪形骸到圈里成名,是在舞池里被旁的青年拽住領帶擁吻,還是頻繁與各種優異男人不清不楚,不是他想得知的內容,徑直跳過了。 與凌安分開那年也到了Y州,嚴汝霏與另一個同學合伙冒險投資,血賺了一筆,此后延續計劃中的工作安排,定居,繼續學業,唯一脫離控制的凌安沒再聯系過他,算起來當時兩人都在同個城市多年,卻不曾再見過面。 晚上回家,嚴汝霏迎面遇上凌安,對方拿著鑰匙手機,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臉上沒多少表情,敷衍地一頷首:回來了?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嚴汝霏佇在玄關附近,他已經換上大衣往外走,看樣子是要出門,你去哪兒? 酒吧凌安被他擋著,眉尖顰起,一起嗎? 嚴汝霏本想問他昨天的事,一聲不吭飛去K國,轉念一想又作罷。 他理了理凌安的衣領,語氣輕快:不了,你去玩吧,早點回家。 對待他夜半酒吧約會如此通情達理,不像嚴汝霏的風格,也許是因為結了婚也可能是別的緣故,他不由得盯著嚴汝霏看了幾秒,疑惑道:我以為你是想攔我。 沒必要,攔著你也會走。 這話讓凌安咂摸出了點別的意味,他莫名:已經約好了我當然得去了,反正明天是星期天。 又瞥了眼前的男人,探出指尖往對方臉上輕撫了一下,掌心貼著他的面頰,歪頭笑著說:乖乖等我回家吧,霏霏。 嚴汝霏將他造次的手指拽下來捏在掌中,也順著他溫和道:與誰一起玩,不戒酒了? 在戒了,就喝一點他又回答了幾個名字,拜拜。 他說完,眼前人低頭給了他一個道別吻,很輕,低垂著眼簾,落在他頰邊的接觸一如既往是親昵的意味。 凌安凝視這張臉,與昨天在病床上見到的相比,如出一轍的低眉順目,卻又微妙地不同,這么近的距離,相處得久,他就無法錯認對方為林淮雪,大腦自動辨認,每一處細節眉眼說話微笑的動態都在提示他,這個人是約十年前拿著匕首和槍,為他蒙上眼睛的危險青年。 與林淮雪相比,半點也不相似。 他確認了這個事實,心里沒有多少波動,也仰起臉吻了嚴汝霏,說:你早點睡。 凌安來到酒吧時稍稍遲了一些,除了徐夢之外的人都在打趣他為什么這么晚,是不是在陪新婚愛人。 這話從他們嘴里吐出來就有別的意思了,他含糊地咬著煙回答:你猜。 徐夢給他倒了杯度數低的,十足貼心:你有家室了就不要喝那么烈的,婚禮上你們這伙人灌得夠多的啊,哪像我,只斟了杯茶。 尤良哈哈一笑:你倒茶還不是因為算了我不說了。凌安,新婚快樂。結婚感覺如何? 感覺就是沒什么感覺,日子還是一樣過。 凌安搖晃著酒杯里的藍色液體,心里對這個話題感到無聊,他不喜歡別人拿這事打趣,何況他剛從K國返回,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和旅途,所有情緒都倒得干干凈凈。 包廂里坐著另外一個熟面孔,蘇摩正在朝他那兒張望,在陌生男人臂彎里露出一張笑臉,說: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凌安的婚禮沒有邀請蘇摩,主要考慮到以免嚴汝霏當眾挑事之類的意外,算起來兩人的確很久沒有碰面,他已經離開娛樂公司一段時間了。 蘇摩與他并不生疏,撩開身上男人的手,坐到了凌安身邊,自顧自道:你以后只在林氏了么? 對。 我昨天才在電視上見到你上周的發布會,還是什么?好看的,那套衣服,手表和鉆戒,很襯你。蘇摩苦惱道,看到那里,我才想起來沒有給你送結婚賀禮。 凌安拍了拍他的腦袋,像以往逗他玩:沒關系,我不需要。 要不你晚點到我家來吧,我搬家了,東西都在那兒。你的嚴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會。 蘇摩點點頭:你有空告訴我一聲。 你現在有時間?凌安思忖了片刻,這陣子沒多少空閑時間,仰頭將酒杯里的甜酒一飲而盡,抹了下嘴角,有就現在過去你新家。 蘇摩看了看腕表說可以,與他同行的男人說了一聲,兩人就起身了,徐夢沉溺于調酒,一抬頭瞥見這倆要走了,問:你們干嘛去呢大半夜的。 凌安心道他和蘇摩要是被拍到照片,又是一場麻煩事,對著徐夢說:你要一起嗎,去蘇摩家里參觀他新家,隨便坐坐。 徐夢咧開嘴笑:我肯定答應你啊。 凌安知道他近來安分,所以沒說什么,三人同乘返回了蘇摩的新房子,一套別墅大平房。 蘇摩進了屋子摸索開燈,樂呵呵與他們介紹自己賺的房子。 兩個聽眾都反應平平。凌安犯困,這兩天沒怎么休息,支棱著眼皮托腮坐在沙發上盯蘇摩手忙腳亂沏茶,徐夢在客廳轉悠,忽然停下來。 這幅畫可以。 凌安聞言看過去,徐夢仰頭望的是掛在客廳墻上的油畫,畫中少年背對著他們,裸露著后背和脖頸。 黑發白膚,一具介于少年與青年交界感的軀體,覆合著傷疤和吻痕。 他問:什么可以? 很有感覺,曖昧且色氣你不覺得嗎,你本來是個搞藝術的。徐夢摸著下巴,這模特是畫家的情人吧。 凌安抬眸又多看了幾眼,莫名眼熟,想了會兒才發現是他送給蘇摩的油畫,之前在畫展上買的,嚴汝霏的畫。 蘇摩也解釋了畫家何許人也:這個是嚴先生畫的。 徐夢哦了聲,提到這個就來勁了:有意思,我堅持剛才的看法,和你打個賭,他和這小模特睡過,不信你去問問。 凌安接過了蘇摩泡的熱茶,倚在沙發里,不理會他。這時候手機震了下,來自一串未備注號碼。 喝完酒了嗎。 嚴汝霏 他想了下,回復:在喝茶。 順便拍了張客廳的照片發過去。 嚴汝霏那邊安靜了,大約是因為同時在照片里見到蘇摩和徐夢這兩位的緣故。凌安清楚這兩人在他眼里好感為零。 過了半小時,凌安告辭離開,司機送他返家時,客廳燈火通明。 他隨手把燈關了,走到臥室,推門而入時先見到一個男人坐在沙發里,停下來一瞧,嚴汝霏。對方沒拿手機,也不開燈,整個人在月光下顯得晦暗。 還沒睡?凌安問他。 跑到蘇摩家里去了,還是徐夢家? 凌安熟悉他怪里怪氣微笑時,那種微妙的嘲弄感,現在就是了,嚴汝霏常以這種冷淡笑意做挑事開端。 換做是以前,他可粗暴多了,現在學會了文明質問。 該說是進步了嗎? 這圈子里各玩各的夫妻一大把,商業婚姻,沒必要這么上綱上線。 凌安話到嘴邊又作罷了,如實解釋自己怕麻煩:徐夢出現在那里比較方便,因為三個人被拍到不會被亂寫。 是么,你以前可不會考慮這些。 是啊,現在不一樣了,結婚對象手里捏著家里公司的把柄。 我沒有你說的那種東西。 沒有就沒有凌安隨便應了聲,脫去了身上的大衣,瞥見臥室墻壁的掛畫,忽然想起什么,我買的你那張無題畫,剛才他們在議論模特徐夢說看起來畫家和模特睡過了。 不然呢嚴汝霏語氣再次愉快了不少,畫的途中睡了,原本的構思不是那樣那時候是冬天,你一直抱怨畫室里裸著上半身很冷。 凌安正在衣柜拿換洗衣服,聞言停頓了片刻。 原來那幅畫,模特是自己? 已經忘了,沒多少印象。 他對繪畫不感興趣,第一幅畫畫完就住院了很久,之后也沒有再見過成品。 當年的年輕畫家在畫布上的構思和心情,無論是十八歲還是現在,凌安都一無所知。 嚴汝霏正因為他提起的舊事而興奮,在他饒有興趣地說起了后續:這張畫第一次出展就被你看見了,聯系岳倫要買下來,我當時在想,你分手了還非要買這幅,到底什么意思,求和嗎? 凌安不語。 他不明這幅畫的意義,甚至隨手送給蘇摩。 如果當時認了出來,他就不會買這幅畫,沒必要再添麻煩。 正想著,嚴汝霏問他:對了,林淮雪是誰? 43、第 43 章 聽見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凌安發覺自己的情緒平淡得像冬天湖面的水,凝固,沒有生氣。 這個話題該如何回答更妥帖? 無法忘懷的初戀嗎,或者稱呼為白月光,被醫生告知手術失敗,這輩子都醒不了,從二十出頭就被迫做一名睡美人躺到年老死去,得到卻失去了的情人? 為了兩人能穩定下來而選擇冒險手術,在進手術室前信誓旦旦,一定會活著出來與他結婚的愛人。 我愛你。這么說好像有點自私我真的不甘心就這么死了,好不容易才和你談成戀愛,你不知道我和多少人打聽過你,都說你難追對誰都不搭理。 如果我能活著從手術室里出來,我們就去辦結婚手續好嗎?你哭什么我沒說完,如果我出了意外,你把我忘了吧。 根本忘不了。 林淮雪起初神秘得像被染色的黑色花朵,不該在自然界生長,在聚會上曇花一現,僅此而已。 凌安列了表格整理觀察對方出現的地點,如果沒有課,他坐在林淮雪每天必經的西12層樓梯對面,一個空教室里,他出于彼此心照不宣的某些考慮,自然沒有對那人做什么,只是很遠地看著他從窗前走過。 巧的是后來才發現,林淮雪也在做一樣的事。 這種曖昧起初被林淮雪挑起,在他們相識不久的一個午后,凌安被領到林淮雪的車里,讀完了幾份診斷報告。 林淮雪說著,慢慢湊近他,輕吻他的唇珠:一種罕見基因病,目前的醫療情況是治不好的,手術成功率極低,我不會活很久了。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很樂意你對我隨便玩,不談戀愛,不需要對我認真和負責。我受不了你整天在我面前只是走過、打招呼,說一兩句話而已。 凌安也逐漸反應過來。 在開口第一句話之前,有多希望林淮雪的微妙行為也像他一樣被歸結為某種多巴胺愛情物質混合體,現在就有多難受。 他們的感情是雙向的,混雜著愛,以及隱患、克制。 他與林淮雪在無人的自習室時常偶遇,對方站在窗前陪他讀一本德文的哲學書,那些晦澀的語言在林淮雪口中如此輕盈,他們離得很近,他能瞥見對方垂眸時蒼白眼簾上的青藍血管。 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他們會接吻。 林淮雪的舌尖,在除了讀外語之外的地方也靈活曖昧。 無法更進一步是因為彼此為難,哪怕兩人是互相鐘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