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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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尸體的裝扮,好像是草原部落和中原人。 這時,遠處戰場上傳來呼喊聲。 陛下?陛下? 假皇帝在打仗?還把人給打沒了? 這是哪里來的廢物?秦鉤皺眉,拄著枯木走上前。 不遠處的侍衛們看見他,松了口氣,快步上前:陛下!陛下沒事就好。 他們把秦鉤認成假皇帝了,他們現在長得一模一樣。 秦鉤清了清嗓子,擺出從前的模樣來:免禮。 眾人都疑惑他怎么打個仗把自己打成這樣,秦鉤倒是泰然自若,連解釋都不解釋,就要回營地去。 眾人不自覺就往后退開,給他讓出路來。 秦鉤抬起腳,剛要向前走去,卻忽然定住了。 扶游。 扶游背著他的書箱,一手拿著竹簡,一手拿著筆,正記東西。 他長大了一些,是一向溫和的模樣。在戰場上只穿了一身青竹顏色的素衣,格格不入,頭發挽起來,還沒束冠,髻上插著兩三支筆。 沒多久,披著盔甲的晏知就到了。 他走到扶游身邊蹲下,腳步無聲,也沒開口打擾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寫。 忽然有個沒死透的犬戎人從尸體堆里站起來,晏知手起刀落,就把敵人給解決了。 鮮血濺在扶游的竹簡上,他抬起頭,看見晏知,眼睛亮了一下,唇角暈出笑意,喊了一聲:哥。 晏知問道:寫完了? 扶游搖頭:還沒有。 那你寫。 好。扶游又低下頭去寫字。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回手:寫完了。 聽他這樣說,晏知才站起身,把他扶起來。扶游站在原地跺腳,蹲久了,腳有點發麻。 晏知嘆了一聲:晚點再來也沒什么,遇到一個沒死透的犬戎人,你怎么辦? 扶游笑了笑:我帶了弩,剛剛其實發現了,是知道兄長在我旁邊才沒有動手的。 見秦鉤的目光落在扶游身上,便有侍從會意,低聲回稟道:陛下,那是西北定王晏知的王后,說是要寫史書,就一直跟著行軍。 站在秦鉤身邊的侍從們回過頭,卻發現陛下已經不見了。 只有一匹灰狼,噌的一下逃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耶! 感謝在20211107 13:11:50~20211108 11:2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來都來了人都走了 3瓶;鴟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6章 調轉 36 侍衛們盯著那頭跑遠的灰狼, 都覺得奇怪。 晏知與扶游站得遠,也沒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東西。 晏知上前問了一句:怎么了? 侍衛們行禮:回定王,方才混戰之中, 陛下不慎跌下馬, 我等正在尋找。本來是找著陛下了的, 可是一轉眼,陛下又不見了。 這些都是劉太后派來的人,他們都知道, 皇帝不重要,重要的劉太后的命令。 劉太后希望皇帝能死在戰場上,好讓她換一個皇帝, 所以這些人也并沒有盡心盡力地看護, 出來找也是隨便找找。 晏知嘆了口氣:我多派些人來幫著找。 是, 多謝定王。 這時候,扶游也上了前:哥,怎么了? 晏知淡淡道:沒事, 皇帝丟了, 讓他們去找。 扶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最后侍衛們在尸體堆里找到了假皇帝, 他摔暈過去了。 * 那頭兒,秦鉤貧乏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撐他維持太久的人形, 再加上看見扶游的時候,他情緒太過激動,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就變成了獸形。 他不好在那里多待,扭頭就跑了。 跑的時候,他還時不時回過頭,想要再看看扶游。 他實在是放不下扶游。 直到跑遠了, 什么都看不見了,他才停止回頭。 黑狼沒錯,秦鉤其實是黑狼,只是身上皮毛沾滿了沙子,還有一些舊疤舊傷,上邊都是禿的,所以別人看著像灰狼。 他找了個沙丘,靠在陽面,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汲取一些溫暖的陽光。 扶游,扶游 光是回想起剛才看見扶游的場景,秦鉤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重新跳動起來了。 扶游。 他好喜歡扶游。 五年了,每一刻都不曾停下。 夕陽漸漸沉下去,暮色降臨,秦鉤忽然想起,剛才有個侍從好像說了一句什么。 他說,那是西北定王的什么,說要寫史書,所以一直跟著行軍。 想寫史書,那就是扶游了。 只有扶游有這樣的想法。 扶游是西北定王的什么?西北定王是誰?是晏知?應該是他,一直駐扎西北的就是他了。 扶游是晏知的什么? 秦鉤瞇起眼睛,流露出危險的氣息,他盡力回想旁人說的那個詞。 他當時只顧著看扶游,沒怎么聽清楚。 一直到了夜里,風冷了,那個詞才猛地從秦鉤的腦子里閃過去。 王后。 扶游是晏知的王后! 秦鉤立即翻下土坡,朝戰場狂奔。 * 秦鉤在路上吃了只野兔,然后跑回戰場。 戰場還沒清掃完畢,他很容易就混進去。 秦鉤隨便拖了個大夏士兵的尸體過來,同他換了衣服,戴上盔甲,低下頭,借著夜色,就沒人能認出他來。 他跟著隊伍,扛著戰場上繳獲來的兵器,回到營地。 諸侯共同出兵,駐扎地也分得清清楚楚的。正中間是皇帝的營帳,左右兩邊,十二個世家分開駐扎。 秦鉤隨手扛起一柄長戟,又裝作巡邏的士兵,大搖大擺地走在營地里。 他先到了最中間的營帳外,聽見假皇帝在里面叫嚷:朕知道,朕知道,劉家想讓我死在這里,你們都是來殺我的,你們都是來殺我的 單純簡單的數據假人,被投放到弱rou強食的古代世界,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了。 數據人還需要時時刻刻監督維護,而秦鉤切斷了這個小世界和控制中心的聯系,控制中心不可能再費力氣維護他,所以他已經趨向崩壞了。 假的到底是假的。 秦鉤在心里罵了一聲狗東西,然后走向旁邊的營帳。 他找得準,一眼就看見了晏家駐扎的地方。 晏家的守備最為森嚴,他才走近,就被喊住了。 誒,你,干什么的? 秦鉤轉回頭,看見他們正圍著火堆喝酒,便鎮定自若:天太冷,聞見你們這兒酒香,過來討口酒喝。 士兵們一向不拘小節,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服制,也沒多說什么,就朝他招了招手,給他讓出位置,又給他倒了碗酒。 行了,你過來吧,那邊是主帥營帳,你朝那兒走,萬一驚動了貴人,惹得定王發怒,你可擔待不起。 秦鉤面上笑意一頓,走上前,在空位上坐下,端起酒碗,仰頭喝盡。 軍中不讓喝太好的酒,害怕延誤戰機,所以這酒兌了許多水,喝起來十分寡淡。 秦鉤放下碗,抹了抹嘴角,似是有意無意問道:貴人?誰是貴人? 士兵們笑了笑:那還能有誰?不就是王后了嘛。 秦鉤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他從喉嚨里擠出來低低的一聲:王后? 是啊,王后不就是貴人嗎? 是那個背著書箱,拿著竹簡和筆的讀書人? 秦鉤盡量描述得準確一些,才不至于出錯。 他無比希望是想錯了人,可是士兵們偏偏看不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是啊,就是那個。據說王后和定王是青梅竹馬,是不是? 他們八卦起來,也就沒有秦鉤說話的地方了。 不是,不是青梅竹馬,定王比王后大六歲,怎么能青梅竹馬?他們是同窗師兄弟。 那就是一起讀過書了? 沒錯,據說是一起念過書的,關系可好了,當時就結拜了。后來咱們定王來西北駐邊,王后去采詩,就分開了幾年。王后文采很好,很多人都喜歡他的。 說話的人壓低聲音:那個已經死掉的西南王吧,好像之前也喜歡王后。 秦鉤不自覺捏緊了手里的酒碗。 士兵們湊成一圈,輕聲交談:他活著的時候就一直纏著王后,后來重病了,竟然還挾持王后,想要把王后拐走。后來咱們定王就帶著人去追,我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因為我當時就跟著定王去追人了。 后來當然是追上了,后來就遇上了沙暴,西南王就死在沙暴里了。定王緊緊地護著王后,愣是沒讓王后受一點傷。 秦鉤低沉地呼嚕了兩聲,又問了一句:什么時候? 你問王后是什么時候當王后的???也就上個月的時候,那時候要跟犬戎打仗了,定王要親自帶兵上戰場,恐怕兇多吉少,他趁著這個時候,才跟王后提了這件事情。 他還補了一句:王后是定王用滿城的煙花求來的呢。 滿城煙花。 秦鉤能想到那個場景了。 扶游站在城樓上,滿城都是煙花,把他眼底照得像白晝一樣。 秦鉤知道,扶游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人,如果是這樣的場景,他很有可能會答應晏知。 可是秦鉤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他答應了嗎? 滿城煙花哪有不答應的? 而且現在王后也跟著定王上戰場了。 晏家士兵十分自豪。 想來晏知平素對手下士兵管得很嚴,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如數家珍,連扶游是男子都不計較。 想是說話難聽的早就被他處置了。 我早就知道,定王和王后是天生一對。 一聽這話,秦鉤霍然站起。 眾人抬頭看他:怎么了? 他有一萬句話想反駁。 秦鉤和扶游才是天生一對,晏知什么都不是,秦鉤才是天底下最喜歡扶游的人。 可他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秦鉤沉默半晌,最后一言不發,轉身離開,腳步還有些踉蹌。 旁人笑著道:看他剛剛喝酒那個模樣,還以為他酒量有多好呢,原來是花架子。 秦鉤走到火焰照不到的地方,終于支撐不住,變成狼形。 他腳步輕輕,悄無聲息地走在草地上,在亮著燈火的主帥帳篷背后趴下。 黑狼完全隱藏在黑暗里,他用爪子往下刨了兩下,挖出一個土坑,然后自己把腦袋靠在上面,用幽綠的眼睛窺伺帳篷里的場景。 他知道這樣很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迫切地想知道扶游和晏知已經到了哪一步了。 他沒有怪扶游的意思,他完全可以理解的。 當時他走的時候,扶游根本就沒有原諒他,更沒有說會等他。而且扶游肯定以為他已經死了。 晏知正好又對扶游心懷不軌,秦鉤一眼就看出來了,前世就看出來了。 正好他還是扶游會喜歡的那一種人。 秦鉤一點都不怪扶游,他只是憎惡晏知。 帳篷里,扶游正挽起褲腳,把雙腳浸入木盆里,天冷了,夜里泡個腳睡得好些,而且他白天到處去跑,磨得腳疼。 晏知就坐在另一張榻上,和他一樣的木盆,和他一起泡腳。 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卻很融洽。 秦鉤看得牙癢癢。 他看著扶游的側臉,不自覺松開緊要的尖牙,爪子抓進地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游忽然道:哥,我打算等這邊打完仗,就回邱老夫子那邊,懷玉還在他那里呢。 邱老夫子是誰?秦鉤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 是扶游的一個忘年交,扶游在第一年采詩就認識的人。 只聽扶游繼續道:他那邊還帶著一群學生四處講學和采詩,我在這邊記完事情,就要回去了。 晏知點頭:可以。 扶游道:以往都只有詩,記的事情也零零散散的,我想編一部史書。 挺好的,要從什么時候開始記載? 我準備先從先帝的事情開始記,再慢慢地往前推,主要是把之前詩里記載的東西都重新整理一下,再問一問一些老人,變成文章,順便也可以整理出一本詩集。 又要像前幾年一樣四處奔波了? 扶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停不下來。 晏知也朝他笑:行,哥知道了,你什么時候想回來了再回來。 扶游往后一仰,把兩只腳從熱水里拿出來。 他拿起巾子擦了擦腳,然后趿著鞋子,端起木盆,把用過的熱水倒進木桶里。 今天輪到我倒水。 扶游提著木桶出去了,晏知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黑狼趴在外面看著,暗自慶幸,呵,他當晏知有多厲害,也不過是慫包一個。 和扶游明明都還沒那么親密,還讓底下人瞎傳。 狗東西秦鉤這樣罵人。 下一刻,一桶溫水潑到他的身上。 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什么水,下意識站起來,睜開眼睛,雙眼放著幽幽的光。 扶游提著木桶,站在他面前,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后退。 秦鉤這才反應過來,是扶游的洗腳水。 這桶水瞬間把他的怒氣澆滅了。 秦鉤朝他齜牙,試圖微笑示好,可是扶游緊緊地盯著他,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外面,然后舉起火把,大喊一聲:哥!有狼! 秦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現在確實是只狼。 他后退半步,就這樣和扶游靜靜對峙。 絕不能把后背留給野獸,要直面它,才有將它嚇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