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幾很小巧，上面只放著一籠熏香，還在往外飄散著絲絲縷縷的橘子甜香。

    再往上應該就是懷霧的臥室和更多的私人空間了，江行沒有抬頭去看，一心一意和不會說話的熏香對視。

    房間墻壁的隔音效果都很好，空氣里很安靜，江行聽不到洗澡水流的聲音，他也不敢去想，只是算了一下時間，提前給懷霧接了一杯溫水。

    他剛把水放到茶幾上，懷霧也洗完澡出來了，頭發還是和上次差不多，處于半干狀態。

    會吹頭發嗎，懷霧自然而然地把吹風機遞給他，我不想吹了，你幫我吹。

    不會，江行接過來，可能還要麻煩你指導。

    那你得給我付學費。

    因為懷霧的語氣太過于順理成章，江行有那么一瞬間情不自禁懷疑起他們倆到底是誰在給誰服務，你想要什么學費？

    我想想，懷霧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喝完了水，才勉為其難地說，夜宵會做嗎？

    江行笑起來：還是不會。

    他是廢太子，但也沒有困難到需要自己做飯的地步，一日三餐還是有人伺候，訓練里則都用制品營養餐解決飲食問題，和壓縮餅干差不多，巴掌大的一塊可以補充人體三天所需的能量，所以他是真的不會做飯。

    懷霧通情達理地說：沒關系，你可以學，正好這里可以為你提供學習的平臺，免費，不需要再繳納額外費用。

    驕矜又不講理的公主殿下，讓別人為他做飯，都像是他給別人的打賞。

    因為太可氣，反而氣不出來了，江行笑了幾聲，溫聲答應：好，還有別的命令嗎，公主殿下？

    暫時沒有了。懷霧坐進沙發，還散發著潮氣的長發垂落，透過黑發的遮擋，白皙的后頸若隱若現。

    那里藏著Omega最敏感的腺體。

    江行突然意識到吹頭發可能面臨著什么，指節收緊，喉結滑了一下。

    這一瞬間，懷霧潮濕的長發和他在夢境里見過的、沉進無盡云霧的長發重疊。

    江行強行驅散腦海里的思緒，握起懷霧的頭發，一縷縷吹干。

    真神奇，吹風機沒有什么聲音，懷霧這句似真似假的感慨輕易傳進江行耳膜里，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你還不愿意幫我挑魚刺。

    江行覺得這必要解釋一句：因為我那時候以為，你會是最危險的麻煩。

    現在呢？

    現在也是。江行說，不過比起遠離，我更想靠近。

    吹完，懷霧摸了摸光滑的、沒有一縷打結的頭發，贊許地說：你的技術還不錯，值得一份獎勵。

    江行感覺自己被當成了摸摸頭就會很乖的小狗。

    但他還是挑了下眉：什么獎勵？

    懷霧從茶幾的暗層里拿了一顆糖，剝開斑斕的糖紙，遞到他唇邊：一顆我親自給你剝的糖。

    江行：。

    他低頭，咬住那顆橘瓣形狀的水果糖，糖并不大，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懷霧的指節。

    嘴唇要比手更敏感，只一瞬間的接觸，他還是能分辨出來，懷霧的手指皮膚細膩又溫熱。

    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甜。

    江行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你想吃什么夜宵？

    懷霧在晚宴上吃得不多，主要是Alpha釋放出的信息素影響到了他的食欲：做點簡單的吧，學習也要循序漸進。

    好。江行沒有反對，他也不會貿然逞自己完全陌生領域的強。他進了廚房，分別查看了各種器材的用法，接著打開冰箱，毫不意外看到了空蕩蕩的空氣，

    江行鎮定地合上冰箱門，打開學院網上商場，所幸商場機器人二十四小時配送商品，比某位要吃夜宵卻連自己冰箱里什么也沒有都不知道的公主殿下要可靠很多倍。

    等待小機器人送貨的時間，懷霧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怎么過來的？

    按照軍訓基地那幾輛交通工具，他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趕回來。

    你的朋友去基地送東西，江行頓了頓，面不改色地說，我撬了他的車。

    懷霧：

    遠在千里之外軍訓基地的克里斯，他剛按照慣例檢查基地各種物品的庫存、機器磨損情況、收支清單，列完需要補充的物資表格，準備回程，走出基地門，發現自己的懸浮車不翼而飛。

    克里斯：？？？

    我他媽，我車呢？？

    克里斯抱著抓到你就給你好看的想法，怒氣沖沖調出監控，還沒找到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撬他的車，懷霧發來了一張圖片。

    只有一個男人的背影，正在他的廚房里忙些什么。

    克里斯放大看，感覺這男的怎么看怎么像江行那個可恨的Alpha。

    克里斯：？

    懷霧慢條斯理：你的車在我這里。

    克里斯秒懂了。

    江行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恨的Alpha！

    第17章 打敗他們，我就是你的

    克里斯充分發揮學生會主席的一技之長，運用超脫的編纂能力，每條指責都不重復地將江行的累累罪行寫出了三千字小報告。

    懷霧大致掃了一眼：你有這么恨他嗎？

    當然有?？死锼惯呎碥娪柣氐母黜棃蟊?，邊說，你不知道，我站在門口找不到車到底是怎樣一種孤零零的感覺，那一瞬間我真覺得我被全世界拋棄了！

    可他是為了回來見我唉。

    那不是更可恨了嗎，克里斯細細分析，撬了我的車，還是為了回去追我的朋友。這像話嗎？

    懷霧笑起來，總算知道了江行那句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幾天沒理他，應該不至于讓他著急到這種地步，是誰替他煽了一把風，他那群看起來就很八卦的同系嗎？

    那他們也算是替他做了一件好事。

    江行昨天替他做好夜宵才回去，因為對做飯一事實在生疏，做出來的第一份還進了垃圾桶。他匆匆趕回來，又匆匆回去，逃出基地會面臨的懲罰和來去的奔波全都顧不上了，千辛萬苦過來，只是想要他的一個回答。

    懷霧仿佛看到了一輛漸漸脫軌的列車，這輛車會不會把他撞得魂飛魄散呢他真期待。

    克里斯調出了江行撬車的監控，江行藝高人膽大，毫無避諱與遮掩，動作利落地入侵了發動系統，切斷了懸浮車的緊急報警線路，把它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的警報扼殺在腹中，從入侵到成功打開車門，耗時不到三十秒。

    這只是輛普通的懸浮車，但這個速度依然很驚人。

    他還往一旁的車站貼了張紙條，大概率是先斬后奏向克里斯借車的，只是紙條后來被風吹飛了。

    他這個撬車速度和你拆機甲的速度真是不相上下了，克里斯皺眉，他是練過，還是他家祖傳的？

    懷霧對江行很感興趣，可克里斯一直沒有發現江行的特別之處，他的履歷看起來實在平平無奇。然而他突然來這么一下，總算讓克里斯發現了一點端倪。

    哪怕是專業維修懸浮車的技師，也學不會這種技能，現在來看，江行的履歷之所以看不出什么特別，極大可能是被他自己隱藏了。

    懷霧并不意外，曾經的帝國太子，擁有這一項技能也不算什么：可能是他天賦異稟。

    克里斯怒：你不要在一個受害者面前夸一個可惡的犯罪分子！

    懷霧眨眨眼，心平氣和地喝了一口橘子氣泡水：你現在看起來很需要藥物介入，你是想要精神病抑制片，還是想要更年期調理藥劑？

    克里斯：

    克里斯能屈能伸，當即決定找軟柿子捏：我要讓他吃點苦頭。

    不行。懷霧支起下巴，慢吞吞說，他給我做的夜宵還可以，勉強算是將功補過。

    聽聽，聽聽這話像話嗎。

    克里斯忍無可忍地喵了一聲：你們倆真是了不起，還沒在一起就開始同流合污。

    懷霧放下水杯，認真強調：克里斯，我想和你商量很久了，你可以用一些高雅的詞匯來形容一位美人嗎？

    克里斯：

    克里斯心不甘情不愿取消對江行的懲罰通知單，只不過他這邊可以取消，軍訓基地卻是沒辦法，負責建筑系的教官和懷霧相識，感動于他出逃基地追逐愛情的電影情節，但在懲罰上是半點沒留情。

    江行沒有意見，他犯了錯，本就該接受懲處。

    只是教官沒收了他的通訊器，還把他拉進了公用通訊器黑名單，江行現在不能聯系懷霧，也沒辦法看到他的消息，這讓他生出了難以抑制的心浮氣躁。

    他從前接受過注意力測試，實驗證明他可以在機甲里連續七十二小時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狀態，然而現在，這些測試似乎都變成了一張廢紙。

    懷霧現在在做什么，會不會接受別的Alpha的邀約，他還沒有給他回答。

    公主殿下并沒有直白地給予他追求的機會。

    江行心臟發麻，生平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身上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感覺，上一次還是他在極端訓練里重傷、險些死亡的時候。

    江行用冷水洗了把臉，強行壓下腦海里沸騰的胡思亂想，集中精神，逐個檢修基地里的機甲和各種交通工具，教官看中他三十秒撬懸浮車的能力，發派他來維修基地里的機甲。

    機甲統一安置在機甲庫，這批機甲一看就知道是淘汰下來的舊機甲，每一架表面都傷痕累累，寫滿了在戰場上的風刀霜劍，而現在，這些無言的戰士們只能終日佇立在不見天日的機甲庫里，被時間一點點鍍上鐵銹。

    江行登上一架機甲，檢查內部情況時，看到刻在艙門上的一行編號：H717.07.09.0001。

    前面是生產日期，最后是機甲本身的編號，這臺機甲于宇宙歷717年7月9號誕生，距今不過十年。

    江行沒有太在意，宇宙里那么多國家，大小摩擦不斷，總有暴脾氣的忍不住，在太空里開機甲對轟，只要不在居住星球上開戰，這些都很常見。

    令他在意的是前面的字母，機甲前綴都是軍工廠名稱，出廠的每一架機甲都可追溯，他還沒有見過哪家軍工廠縮寫是H的。

    H江行注視這行編號片刻，身不由己地又想到懷霧。

    停，打住。

    江行面無表情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人為干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某位殿下的事實。

    江行回到學院，并且還進了公主殿下別墅這件事瞞不了別人，學院所有監控都看著，更何況在別墅附近轉悠、想要和懷霧偶遇的Alpha非常多，他們也是人證。

    Alpha們接受不了這件事，然而不管他們怎么鬧，公主殿下都不會搭理他們，這位殿下足夠鐵石心腸，就算他們要表演上吊，他也只會讓人給他搬把椅子，他要坐著看。

    Alpha們把目光移向江行，決定去找他的麻煩。

    機會也很快就到來了，新生軍訓后期有機甲初級格斗和模擬艙軍事拉練，不管從前碰沒碰過機甲，都會在教官喂豬似的教導兩天后上陣，軍事拉練類似打全息游戲，但遠比全息游戲嚴格，模擬艙會如實構建出使用者的體型外貌和體表觸感，在百分百還原的地圖里進行練習。

    除了死亡是假的，打一槍濺出的血花都是真實的紅色，使用者也會感覺到疼痛。

    而和新生對戰的，自然就是高年級生，只要他們申請到對戰機會，不愁沒機會教訓江行一頓。

    開放申請的當天，Alpha們蜂擁而上，險些戳爛光屏里的申請表，申請結果下來，一多半的Alpha成功通過申請，他們剛要歡呼，就看到名單上又跳出一個名字：

    懷霧。

    Alpha們的歡呼聲噎回了嗓子里：

    為什么殿下會出現在這里？所有Alpha心里浮起一個不妙的念頭，打著公主殿下護衛團旗號的Alpha們悲哀發現，他們還沒來得及驅逐江行搶回殿下，可能就要先一步被公主殿下制裁。

    Alpha們憂心忡忡地等到了和新生對戰的時間，卻發現懷霧沒有立刻和江行組隊。

    新生和高年級生是可以組隊合作的，他沒有組隊，是不是說明還有機會？

    Alpha們沉重的心情又活躍起來，紛紛向懷霧發送組隊邀請。

    模擬艙會讓人產生片刻的失重感，懷霧坐進模擬艙，等失重感過去，他按下啟動，模擬艙自動掃描出他的信息，把他拉進地圖里。

    系統隨機到的一張熱帶雨林地圖，學生們都在準備區里上躥下跳，他一出現，立刻圍過來一大堆人，和這位學院里最負盛名的公主殿下打招呼。

    模擬艙里還原的觸感都和真人近似，人也不能像游戲里一樣自由穿過彼此，因此還是人擠著人，密密麻麻擠過來，險些讓他摔倒，幸虧模擬艙還原不了信息素，空氣里也還是較為清新的狀態，不然懷霧一定會像打地鼠一樣把這群人腦袋錘掉。

    一只手從他身后接住了他，懷霧轉過眼，看到江行鋒利的下頜線，于是抬起手，環住他的脖頸，江行愣了一下，生澀地橫抱起他，從一團亂麻的人群里撤離。

    模擬艙如實反應了江行加快的心跳和耳根浮現的薄紅，懷霧沒有給初戀的純情Alpha過渡的時間，故意靠到他耳邊，輕聲詢問：你在虛擬艙里抱我，也這么緊張？

    江行眼神飄忽：和地點沒關系。

    只是和人有關系，哪怕是古早的角色扮演游戲，他也會因為和懷霧的角色數據觸碰而產生緊張和愉快的心情。

    這是完全不受他理智控制的情緒。

    你為什么會來參加這個，江行找了塊空閑的地方，輕輕把他放下來，低聲問，殿下，我能不能妄想一回，認為你是為我而來的？

    可以，江行一只膝蓋撐著地面，用一種仿佛求婚的姿態，把他護在懷里。懷霧手指搭在他的肩上，恩典似的一點頭，居高臨下地垂下眼睫毛，和江行對視，看到那群追求我的Alpha了嗎，打敗他們，我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