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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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了一切的萊娜,也與死去沒什么兩樣了,她雙目呆滯地靠在房間的角落里,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是什么。 許久之后,那蒼鷹又盤旋著回到了房間中,早已破碎不堪的血皮竟還掛在它的利爪上,只不過再沒有作亂的可能,只是仍舊在徒勞的蠕動。 蒼鷹嫌惡地將它丟在了鮮血浸泡著的地板上,轉而想要飛到汪巒的肩上,卻在祁沉笙威脅的目光下,老老實實地落到了他的手杖上。 不過,它再次落空了,手杖又被抽走了。 蒼鷹仿若控訴般啁鳴兩聲,但很可惜沒能引來兩人的注意,因為地上的血皮已經開始漸漸地消散了。 房間中的留聲機,無人觸碰卻開始轉動,放出的仍舊是那首詭異的德文曲子,汪巒并不知道這些死去的人中,究竟是哪一位有那樣的機緣,選中了這首生僻的歌。 但在這一刻,星芒隱逸后,窗外的新月終于升起,月光之下的審判仿佛也披上了凄涼的意味。 他們被安德烈斯的金錢與偽善所哄騙,在痛苦中輾轉死去,最后匯聚成了這樣貌猙獰的執妖。他們選擇了那個同樣,將要死在安德烈斯手上的女孩,開始了這場復仇之旅。 可惜,注定不會有結果。 因為從那時起,他們就已經扭曲了,為了報仇他們甘愿受到驅使,去傷害更多無辜的人。而受到威脅后,便會殘忍的拋棄宿主,再去挑選下一個。 但祁沉笙卻并不滿意于這樣的結局,他與懷里的汪巒對視一眼,再次召喚了不滿的蒼鷹-- -------- 夜幕深沉,施納德的宅邸中,墜著水晶的華燈紛紛亮起。 先生,你要的酒。淡黃色的香檳被倒入了透明的高腳杯中,施納德興趣缺缺地揮揮手,仆人便放下酒瓶,安靜地退了出去。 施納德優雅地舉起酒杯,心中卻不知怎的,忽而生出了陣陣不安,他有趣的小東西自下午出去后,頭一次這么久了,還沒有回來。 趙燕子,那個女人的名字,施納德還記得頭一次見面,是在安德烈斯那里。她可笑的冒充了趙家小姐的身份,騙過了安德烈斯,卻沒能騙過他。 但施納德卻并沒有當場戳破,反而將趙家小姐與安德烈斯醫生正在戀愛的消息,不經意地宣揚了出去,他很想知道這樣一樁傳聞,會引出怎樣有趣的事情。 果然,后來發生的事,當真是可笑極了,但很快就以安德烈斯與那個冒牌貨的分手,而結束了。 一切又變得乏味起來,直到那晚,他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打來了一個電話。 尊敬的施納德先生,我為您準備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小禮物,現就寄存在維萊特診所后的樹林里,不知你可有興趣去看看? 施納德理所當然地,接收了這份禮物,他按著老朋友的要求,將被剝去了大片皮膚的趙燕子,關在了狹小的房間中,卻并不限制她的出行。 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帶回有趣的消息 可現在,他的小東西又去了哪呢?為什么這樣晚了,還沒有回來? 施納德漸漸有些等不及了,他走到電話機邊,拿起聽筒撥出了那個號碼。 可這一次,他卻并沒有打通。 窗外的月光,是那樣的清透明亮,施納德奇怪地放下了聽筒,然后突然聽到什么東西,撞破了他身后的玻璃窗。 施納德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但他看到的,卻只有一片刺目的血紅-- 血皮執妖終于徹底消散了,在月光下,在施納德的尸體上。 ---------- 幾天后,汪巒接到了趙慶雅打來的電話。 那時的他,正無聊的伏在臥室的飄窗邊,看著庭院中花匠們忙碌地種起了云杉。陽光下層層而上的枝葉,總是讓他想到那些如新生般美好東西。 汪先生,萊娜她去教堂了。 汪巒其實并不多奇怪,在洋人的意念中,那確實是個可以懺悔的地方。 她發了永愿,要留在那里做修女,不會再離開,也不會再回德國了。 事情結束后,祁沉笙并沒有像對待施納德那樣,要了萊娜的命,畢竟也不是她造成了趙燕子的死亡。 但是對于這個女孩而言,兄長的慘死,以及那個午后所經歷的一切,足以讓她用余生去銘記,去懺悔。 汪巒并不知道,趙慶雅是在什么地方打出的這通電話,但他分明從電話的那端,聽到了哀詠的《垂憐曲》。 Sasbinan diqanin,atukailakinavang. u,atkailakinavang. Sasbinan diqanin,atukailakinavang.[1] 這時,車窗外云杉間的小道上,忽而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 汪巒沒有再聽下去,溫和地打斷了趙慶雅的話:她有了自己的選擇,這樣很好。 也希望趙小姐可以早日從這件事中走出來,與他們不同,你并沒有任何的過錯。 電話那邊的趙慶雅還在說著感謝的話,而臥室的門已經被人推開了,汪巒在窗下的春光中回首,看著那個人步步走近。 他被那個人滿是占有與眷戀地擁入懷中,只能匆匆地在電話里最后說道:好了,趙小姐,先說這么多吧。 沉笙回來了-- 第28章 鬼織娘(一) 三更! 六月初, 連綿許久的早梅雨走了沒幾日,炎炎的太陽便頂了上來。 汪巒的咳疾反反復復,在夏天里更是難受, 唯是祁沉笙不知砸下了多少錢去,整日在臥房里處處輪換玻璃冰盆,又鋪了好些涼而不寒的玉席子,才讓他舒緩些。 夫人您看,這是些都是廠子里出的新花樣, 有絲織的,有棉紗的,夏天里穿著都涼快得很。午晌過后, 豐山樂呵呵地捧著一大堆上好的布料,送進了汪巒的臥房中。 自從那日從維萊特診所回來后,祁沉笙就動起了念頭,非要家中上下都稱汪巒為夫人, 與外人說道稱呼時,再不提什么汪先生,拼著那嫌麻煩拗口勁兒, 也全換成了祁家二少夫人。 汪巒起先還與他分辯過, 可無奈祁二少鐵了心思要這么折騰, 時候長了便只能由著他了。 眼下汪巒聽著夫人二字從豐山口里說出來,已經著實見怪不怪了, 只斜倚在鋪著玉石席的沙發上,拿了把青底灑金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不過是夏天要添兩三件衣裳,我要這么些料子做什么。 豐山聽了臉上笑得更開了,跟汪巒議論起外頭聽來的新鮮事:夫人您是不知道, 這些可都是市面上多少錢都買不著的好貨。 昨兒二少爺一開口,底下幾家織染廠子的人就翻了天,連夜不知造出了多少新花樣,都搶著往咱們這里送。 豐山從那些布料中,撿著好的一一拿給汪巒過目,還不忘繼續說道:今日送布的,還只是咱們云川的廠子。我聽說南邊滬廣那幾家大廠子的人,也得了信兒,不過是礙著路遠,再遲三五日也要把好料子送來呢。 豐山說得高興,汪巒聽著卻只覺荒唐得頭痛。五年前在秦城的時候,祁沉笙在他身上便已顯出幾分花銷無度的苗頭。 那時汪巒只覺得他年少氣盛,再加上手頭可花用雖然多,卻終究有限??刹幌肴缃衿畛馏险娈敿易髦髁?,卻越發肆意而為了。 他這幾日不是忙著談北邊的棉料生意嗎?怎么還有心思過問這個。 豐山聽了連連搖頭:這誰人不知道呀,二少爺心里頭生意上的事再重,也重不過您的事。 汪巒聽后無奈地咳嗽幾聲,想要說什么,但又覺得還是當面說給祁沉笙聽才好。眼下只得隨手翻動著送來的絲料,挑揀出四五匹淺色的薄絲,又仔細選了些深色挺妥的,指給豐山看。 就要這些了,你去跟外頭說,不許再往咱們這兒送了。 淺色的送到裁縫那里,依照以前的數做成長衫子就行。這幾匹深色的,送到東邊凡得納洋裝那里,給沉笙做些新襯衣來。 哎,好嘞。豐山利落地應下,口中念叨著:我這就把料子給兩邊送過去,您有什么事就叫外頭的菖蒲姐。 你仔細走路,不必太趕的。汪巒點點頭,邊囑咐著邊看祁豐山出去了,手上有意無意地轉動指間的絳紅戒指,心中想的還是等祁沉笙回來,該如何勸他在自己用度上收斂幾分。 這邊豐山搭著黃包車,不多時便將兩家鋪子都跑了趟,瞧瞧日頭還早,便又沿街買起了小玩意。 等到趕回小洋樓外時,卻也四五點鐘了。他怕正巧撞見祁沉笙下班挨罰,便一路小跑起來,眼看著就要進鐵藝的庭院門了,卻冷不防被人拽住了。 哎,你這是做什么!豐山被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見對方不過是個跟他一般大的少年,身上臟兮兮的穿得破爛,手臂也帶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實在有些可憐。 起先豐山當他是個小叫花子,從口袋里掏出幾毛錢,就要塞給他,可他收了錢卻不肯走,只露出個討好的笑來問道:小兄弟,我看你是在這祁家小樓里做事的吧? 我想著跟你打聽打聽,祁家二少爺月前帶走個人,是不是就養在這里了? 別看豐山平日里性子活泛,可這會對著陌生人,嘴也是嚴實的,他眨眨眼警惕道:沒有的事,你問這個做什么。 可那小叫花子卻不依不饒,就拽著豐山的袖子,頃刻間變了臉要哭出來:小兄弟啊,你可別騙我,我叫汪貴,那被帶走的人是我大哥??! 這話一出,豐山險些又被嚇著,可他仔細去瞧這少年的眉眼,竟發現確實與汪巒有三四分相像。 你是不知道,大哥被帶走后,我爹日日打我,我實在是被打的沒法子了,才跑出來的。 小兄弟行行好,給句準話,我大哥到底在不在里頭再找不到他,我就要餓死了! 豐山被他哭得實在沒了主意,再加上這少年確實跟汪巒長得像,可他又不敢輕易應下,只好又多掏了幾毛錢出來:你先,你先去買倆包子吃著,我進去幫你問問里頭的人是不是你大哥。 哎哎,那我在這里等著你,小兄弟你可別騙我。那少年收了錢,當真去旁邊的鋪子里買了些吃的,又坐在門口樹蔭底下了。 碰上夫人的事,豐山哪里敢拖延,匆匆忙忙地就跑回了小洋樓里,直尋汪巒去了。 ----- 你說什么?趕著祁沉笙下班前的空子,汪巒正用小砂鍋備著酸梅湯,烏梅配上甘草、陳皮、山楂等小料,只等著煮開晾涼后,祁沉笙回來正好喝上。 可如今聽著豐山帶來的消息,汪巒哪還有心思煮什么湯,只顰眉追問道:那人說自己是汪貴? 是呀,他一口咬定了您是他大哥,求著我來找您呢。豐山瞧著汪巒的臉色,就知道這事九成九是真的了,忙給汪巒出起了主意:夫人您看,是不是先將小汪少爺請進來。 汪巒思索著點點頭,他自小就被送到了汪明生那里,多年來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已經故去的母親外,于親緣上是有些淡薄的。 但說到底也是自己的親弟弟,隨他一起逃難至云川來。何況汪巒也知道,自己走后汪全??隙〞媚莻€孩子出氣,心中不禁也帶上了幾分憐惜。 是,你先把他帶進來吧。 就這樣,汪貴手里的兩個包子剛下肚,就如愿以償地看著祁豐山去而復返,把他接進了祁家小洋樓。 打小跟著汪全福那個爛人長大的他,哪里見過這般宅子,瞧見什么都新鮮得很。特別是走進小洋樓后,幾乎要被那滿目奢華的裝飾驚呆了,想動又不敢去動,連走路的腿都開始發軟,只好壓著心思跟豐山問汪巒的情況:兄弟,我大哥就一直住在這里頭? 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也有人伺候著? 那,那祁家二少爺身邊的人多不多?我聽人說他們有錢人,都喜歡撿著十幾歲的男孩養,我大哥都那么大年紀了,還能得寵嗎? 起先豐山還當這少年是關心哥哥,耐心和善地一一都回答了,可聽到后頭卻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味。 不過豐山也只想著,大約是二少爺名聲實在不好,讓這孩子誤會了,又認真解釋起來:小少爺可別亂想,我家二少爺當真不是外頭傳的那樣,他是真心愛重你大哥的,身邊可從沒有什么別人。 這汪貴聽后詫異地瞪大了眼,還是有些難以相信:兄弟,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笑的? 當然不是,豐山還記著汪巒是被二少爺當街強搶來的,一門心思想著讓夫人家里頭放心,前幾天,二少爺還讓人看日子,要跟你大哥成婚呢,以后汪先生就是二少爺的正頭夫人了。 夫,夫人?!汪貴更是驚得合不上嘴,一個勁喃喃著:我大哥成了祁二少的夫人,那我,我不就是祁二少的小叔子了這可是祁二少,祁家! 他越想越是高興,臉上的笑擋都擋不住了,看豐山的眼神都變了樣:我大哥現在在哪,怎么還不見他。 快了快了,夫人在小會客廳等著呢。豐山以為自己把汪小少爺哄放心了,語氣也跟著輕快了不少。 終于,兩人走到了小會客廳外,豐山為他推開了雕花漆金的木門,汪貴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剛要作出那可憐樣子,好跟自家大哥哭訴,可還沒等跑上前去,只抬頭看了一眼,便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大,大哥?是你嗎? 在汪貴的印象中,他大哥曾經確實長得不錯,可這幾年得了病后又逃難,被汪全福帶走要買掉時,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短短一個來月后再見時,汪巒便已身處這錦繡堆里,坐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雖然依舊病得蒼白,卻無法遮掩眉眼間的驚艷, 汪貴甚至覺得,如今他大哥衣領上的一??圩?,都夠他吃上三五個月的了。 祁家,祁二少當真是他必須抱緊的粗大腿。 第29章 鬼織娘(二) 九哥若是不信,把心剖開 汪巒此刻卻并不知他這點小心思, 在門開后不禁抬眼望去,見來的人確實是遍體鱗傷的汪貴,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歉疚, 對他招招手說道:阿貴,是我,快過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