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好了好了，大半夜的可別說這些了，這會子這么大的雨呢，趕緊弄完睡覺去了。

    她雖也是寶玉房里的大丫頭，卻不怎么管事，也不大出門，這會子不過是被秋紋叫來 ，一時好奇，才一塊兒跟來。

    孰料秋紋說：我娘說，這最后一步是把供著的符篆燒成水，過濾成清水兒，再給寶二爺喝下去就能好了，只是這人的生辰得和二爺同一天，我細想了想，咱們院里只你一個，才叫你過來的。

    她將供著的符篆燒成灰倒進碗里攪了攪，又拿黑布將里頭的渣子仔細過濾出來，把碗給了可人。

    可人猶豫了一下：真喂??？

    秋紋說：你放心，我已經問過了，我娘說了，這是最好的法子，我家后頭有個人家的小孩兒也是，他叔叔沒了的時候被驚了魂，這么一弄就好了。

    可人半信半疑地端著水走到寶玉跟前。

    這會兒寶玉還沒睡，睜著眼睛直直看著外頭。

    可人被他那個眼神嚇了一跳，差點端不穩手中的碗，連忙哄說：二爺，喝水了。

    聽到水，賈寶玉的眼睛略清醒了些：水？什么水？

    可人說：二爺病了，喝碗水就好了，這碗水可靈驗了。

    她素來說話有些平翹不分，不懂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區別，這會兒就把靈說成了林。

    寶玉眼珠子動了動，一把奪過那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了。

    襲人等人見他喝下了，忙說：二爺快睡吧，明兒起來就好了。

    賈寶玉乖乖躺下。

    襲人看見神龕，說：這會子這東西可怎么辦？得要明兒晚上才能拿出去呢。

    可人說：我那里寬敞些，放我那兒吧，你們也去睡去。

    三個丫頭早就困了，聽了這話都同意了。

    可人便坐在外頭做針線活。

    一時到了天亮，她正犯困呢，忽然聽到了一聲貓叫。

    她出去看了一眼，原是院里小丫頭養著的貓，晚上的時候秋紋怕它礙事，把它關起來了，這會子正咪咪咪地叫。

    可人便開了籠子把它抱出來，喂了點吃的，并一碗水。

    喂完了才發現自己拿的是才剛喂寶二爺的那個碗。

    她想了想大約也沒什么關系，便放下了，仍舊抱著大貓說話。

    才說了沒兩句，門吱嘎一聲響，她手里抱著的貓就竄了出去，直奔床鋪里頭。

    可人被它抓傷了手，疼得直咬牙，又不敢大聲罵，還怕它驚擾了賈寶玉，連忙往里頭去，卻看見貓爪子正扒拉著賈寶玉枕頭下那塊兒通靈寶玉，也不知怎么被它給翻出來了。

    可人忍著疼把玉包好放回枕頭底下，見賈寶玉沒被驚動，仍舊把貓抱走了。

    一晚上沒再有什么別的異樣。

    #

    第二天林渙起床，本想著去外頭逛逛的，剛走到外頭就看見芙蕖坐在欄桿邊上打瞌睡，不由笑道：昨兒不是叫你回去睡了么，怎么又坐這了？

    芙蕖說：我又不困，昨天叫寶玉院子里的可人嚇了一跳，走了困了，再睡不著了。

    林渙驚奇：寶玉院里怎么了？

    他可是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賈寶玉呆呆傻傻的，還在想是不是因為通靈寶玉的緣故，正準備去看看呢。

    芙蕖說：他們院里也怪得很，昨晚上我給婆子們送姜茶去，聽她們說起，秋紋抱了好大一個包袱進來，因著是從外頭拿東西進來，和之前二太太那里往外頭拿不一樣，她又一人給了五百錢，婆子們倒不好說什么。

    林渙皺眉。

    芙蕖便說：大爺你不知道，我們這樣伺候人的丫頭，若是生了病不好便要挪出去的，有那些個不想被放出去的，又沒大夫給咱們看病，便自己悄悄配了藥丸子，病了就吃一丸下去，這樣的事兒多著呢，二門上的婆子們都睜只眼閉只眼的，也不管。

    林渙便松開眉頭：咱們院里可沒這毛病，你要是病了，回頭告個假先去看了大夫再進來就是了，可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常聽直播間的人說起賈寶玉院子里的丫頭，對她們如數家珍的，還真沒聽到過可人這個名字。

    芙蕖說：可人jiejie是寶二爺院子里的老人了，比麝月jiejie她們還老呢，聽說她年紀大了些，一直不肯被放出去，加上寶二爺院子里需要個穩重人，便一直留著，如今伺候李mama更多些。

    林渙點點頭。

    直播間里這會兒也有人醒了，聽他問起可人，便出來說話了。

    【紅樓我來啦：可人是從小兒就在賈府里的，跟鴛鴦、平兒他們是一掛的，我記得有一回鴛鴦和平兒說什么姨娘不姨娘的問題的時候提起過她，說她和金釧兒一樣死了?！?/br>
    【一言不合：是的，賈府里死的人好像都是有原因的，秦可卿、晴雯、尤二姐尤三姐、金釧兒、賈瑞等等，可人應該也是因為什么原因死了的，也有說可人就是媚人的，就是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那會兒，秦可卿留了四個大丫頭陪著寶玉，襲人媚人、晴雯麝月?！?/br>
    彈幕里又開始考證起來了，你來我往的，只是原著提起這兩個人的時候太少，再吵也吵不了多久，林渙就隨他們去了。

    他到了賈母院子里。

    從上回柳芳他們來過，賈母對他的態度眼見著好了許多，鴛鴦也迎上來：林姑娘她們早到了的。

    林渙問：寶二爺呢？

    鴛鴦搖頭：還病著呢，他院里的丫頭們還沒來回話。

    林渙便進去。

    等了好一會兒，賈母見賈寶玉還沒來便問了一聲：往日里寶玉雖病著，他院里也叫人帶著過來請安，怎么今兒沒來？琥珀你去看看。

    不多時，琥珀哭著回來了：老太太！寶二爺不好了！

    賈母一驚：怎么不好了？

    老太太快去看看吧！

    一團人烏泱泱地趕到了賈寶玉的院子里。

    他院里的丫頭們都跪了一地，俱都含淚不語。

    林渙跟著賈母進了賈寶玉的院子。

    只見賈寶玉面色青脹，像是一口氣被堵在了嗓子眼呼不出來，啊啊地叫著，手指頭扣在床鋪上，指甲都崩壞了。

    賈母瞬間崩潰了：我的寶玉??！你這是怎么了??！

    王熙鳳連忙打發人去請大夫。

    林渙呆呆的：我不過是吸了一口通靈寶玉的靈氣，不至于把人害死吧？？

    【心上人：??？我記得原著通靈寶玉蒙塵，好像不是這個癥狀??？那會兒是馬道婆做法，才弄得賈寶玉和鳳姐瘋瘋癲癲的?！?/br>
    【一言不合：不至于吧，賈寶玉可是神瑛侍者啊，總不可能因為補天石沒了靈氣就死的?！?/br>
    林渙心慌慌的，擠到跟前，看賈寶玉喝喝喝地喘著氣。

    他想了想，跟賈母說：我記得寶玉有個記名的干娘叫馬道婆的，有幾分本事，老太太何不叫她來試一試？

    這個馬道婆雖然性子壞，也不過就是貪財、狡詐又世故，真本事倒還是有一點的。

    林渙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這么個人。

    賈母也是病急亂投醫，連忙叫了馬道婆進來。

    這馬道婆也是個奇人，手里握著些紙人之術，偏偏心思沒放在正道上，只顧著斂財，因為賈府有錢，她常到府里來，這里混一點那里蹭一點的，把自個兒養得油光體面的

    這會兒她打眼一瞧賈寶玉，心里就有數了，只是她拿喬，這些時候也知道賈府為著這塊寶玉的事兒在外頭撒了好多的銀子呢，她有心也想到這油鍋里撈一手，只是人家都沒想到她。

    這會子終于想到她了，她還不盡情施展？

    只見她擰眉：這寶二爺這是叫魘著了，得做法才好。

    賈母一聽賈寶玉有救，連忙說：你盡管施展，別的事兒都好說，我們家里別的沒有，金山銀山有的是，你要是能治好寶玉，我們必定不薄待你。

    馬道婆便欣喜起來：既這么著！我也不端著了，還請老太太備好法壇，我去取了家伙式來，咱們好好做一場法事。

    她得了應允，急急忙忙往家去要拿東西。

    路上正巧兒就碰到了一個人，不是趙姨娘又是誰？

    馬道婆心下一轉，止住步子，湊上去：喲，我當是哪位姑奶奶，原是趙姨娘。

    她故意把姨娘兩個字咬得慢慢的。

    果不其然，趙姨娘眼睛立馬瞪起來了：你這老瘟婆進來做什么？

    馬道婆說：府里寶二爺病了，老太太正叫我做法呢，可憐那寶二爺，小小年紀，若是沒有我，只怕要一命嗚呼了！

    趙姨娘如今叫賈環天天念叨教育著，再蠢笨的人也能生出幾分心眼了，她立馬反應過來馬道婆要做什么，頓時冷哼一聲：放你娘的屁！一天天的盡攛掇著老娘干那些傷天害理沒王法的事兒！打量老娘心里不知道你那小九九呢？

    她斜靠著假山石上：如今府里當家太太倒臺了，上來的這個也不過姨太太，又比我高貴多少？哼，你看老娘搭理你不？

    馬道婆暗地里啐一聲：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爬上來的貨，倒在我面前擺起譜來了！等我治好了賈寶玉，倒要叫你跪下給我磕頭！

    她扭頭就走。

    趙姨娘翻了個白眼。

    她還不知道這個老虔婆？整日里掉進錢眼子里了，只想著扒拉她的銀子呢，前兒環兒可跟她說了，往后他要讀書，府里總不會一直給他出錢，叫趙姨娘省著些，別再跟那些婆子們一塊兒打牌賭錢，好歹攢下些銀子來。

    趙姨娘如今看銀子看得跟自個兒眼珠子似的，能白送到馬道婆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一點都不恐怖，我自己膽子也小感謝在20210913 20:24:59~20210914 08:4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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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馬道婆去取了東西過來, 賈寶玉院里就擺開了。

    左右這會子沒有別人，里頭又大多都是女眷，林黛玉她們就沒避開, 好奇地站在旁邊看著。

    只見馬道婆從她帶來的東西弄出來好些浸了香油的紙, 又拿纏了紅線的剪子剪了五張紙人出來，往賈寶玉頭腦四肢上上一貼，就開始念叨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蹦蹦跳跳的。

    林黛玉看了就和姐妹們笑：看她這樣子, 倒和那金絲猴一樣，胡亂蹦噠。

    三春她們對這些鬼神之說向來敬畏，本來正嚴肅地看著熱鬧, 聽了這話也笑出聲。

    馬道婆睜開眼睛看了她們一眼，念咒的聲音越發大了, 嘰里咕嚕的。

    林渙有點憂慮：她這樣真的管用嗎？

    【心上人：歡寶安心啦！這事跟你應該沒有什么關系？】

    【白菜豆腐腦：賈寶玉那塊玉也不一定是什么好東西呢, 他雖然是補天石，但也是被女媧給挑揀剩下的, 根本沒用上，還因為遍覽紅塵, 生出了凡心, 才下凡的?！?/br>
    【一言不合：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 雖然高鶚的續寫離譜了一點, 但是他對補天石的處理好像沒什么大的異議？】

    【一言不合：原著里賈寶玉的補天石還在的時候，他滿腦子就是情愛, 生就一個情種，感情等事情上有些愚笨，還經常發癡，除了家庭教育的原因, 我覺得還有一個迷信的原因就是補天石吧？首先他們家里是因為賈寶玉含玉出生才寵著他的，后來高鶚續寫的版本里，賈寶玉的通靈寶玉弄丟了，賈寶玉反而清醒了，開始奮發努力了?！?/br>
    【金金不計較：有點離譜了嗷，忽然細思極恐，而且本身絳珠仙草下凡都是喝的什么灌愁海水之類的，我看人說過，這可能是警幻仙子做的手腳，難保神瑛侍者被做了什么手腳呢，癩頭和尚跛足道人啥的一看就不是好人?！?/br>
    直播間討論著的時候，馬道婆的做法已經到了尾聲。

    只見她端出來一碗符水叫丫頭們給寶玉喝下：他這是邪祟入體，喝完這碗水就好了。

    幾個丫頭互相看了看，接過碗給賈寶玉灌了下去。

    可憐賈寶玉一連喝了兩碗符水，他本就因為病著吃不下東西，全靠米湯支撐著，這兩碗符水灌下去，肚子里頓時翻江倒海，眼瞅著就要吐出來了。

    馬道婆連忙說：快摁住他，等會兒吐出來就沒有效果了！

    幾個丫頭七手八腳地把他摁住。

    賈寶玉整個人被摁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硬生生把那碗符水給咽了下去。

    馬道婆又說：你們的院子里可有養貓？

    襲人點頭：有。

    她叫小丫頭把貓抱了出來，那貓也怪，平日里囂張慣了的，就愛到處亂竄，今兒卻乖乖坐在籠子里。

    馬道婆看了一眼就說：府里二爺這是叫外頭的人害了，那人學藝不精，把寶兒爺的一條魂和這貓換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

    還有這樣子的事兒？

    【銀翹片：哦呵？開始迷幻起來了？】

    【無語：癩頭和尚都有了，和貓換個魂算什么？】

    【白菜豆腐腦：啊這，這個cao作還挺離譜的，賈寶玉應該也沒有什么仇人吧？誰沒事想害他??？】

    誰會想著害他呢？

    也不知怎么的，府里的人一致覺得有嫌疑的是趙姨娘。

    只是他們礙著賈探春的面子，都不肯說。

    賈母心里也是這么覺得，只有賈寶玉院里的幾個丫頭們集體咯噔了一下。

    【心上人：歡寶，我怎么感覺襲人她們的表情都不對勁呢？】

    【白菜豆腐腦：我也，感覺他們好心虛??！】

    【一言不合：他們肯定是在懷疑趙姨娘吧？我剛剛看見好幾個人都在看探春】

    林渙和賈環關系還不錯，前幾天他才跟自己說起已經和趙姨娘好好說過話。

    真要說是趙姨娘做的，他有點不信。

    而且襲人她們的反應也太奇怪了。

    他正這么想著，芙蕖忽然說：我突然想起昨兒，秋紋jiejie是不是拿了個包袱進來？

    林渙忽然清醒了。

    對啊，這事可能和趙姨娘并沒有什么關系，反倒是這幾個丫頭有些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