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楊昊都看不出九鳴飛行的規律，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生出輕敵的心思。不管是上官云齊還是林暮言，都不是省油的燈，越是抓不到他們遵循的規律，他越是要小心提防。

    向右，然后向前。上官云齊閉著眼睛，憑借自己的直覺指揮九鳴。生滅在看著周圍的情況，開始時還在提醒上官云齊前路不通，后來就閉了嘴。

    半個時辰后，楊昊色變，他看到上官云齊竟然閉著眼睛離開了陣法，還是沖著相反于他的方向。

    如果再落入陣法之中，九鳴也支持不住了，于是他們飛快地離開，現在兩個方向都有敵人，另外兩個方向或許也不太平，上官云齊憑著直覺選擇了一條路。

    長清師兄好久不見。

    上官云齊又開始對自己的運氣產生了懷疑，這條路上的為何是路書鳴？

    林暮言沒出聲，為了應付那些修士他消耗了不少的靈力，此刻對上有血域的路書鳴，他和上官云齊并無太大勝算。只是他們若是再跑，三面皆有阻礙，那么第四面可能就是死地。

    在生滅手下你能逃脫，在血域手下你仍舊能夠逃脫，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上官云齊。路書鳴邊說著，邊攻向上官云齊。與楊昊不同，和楊昊有仇的是林暮言，而路書鳴的敵人只有上官云齊一個。

    林暮言擋在上官云齊身前，一道金色靈力豎立在他和路書鳴之間，路書鳴身上兩條黑色小蛇飛出，撞擊到這墻壁之上。林暮言后退一步，阻隔破裂。

    師父，小心，他的修為似乎又有增長。上官云齊也沒想到路書鳴的實力增長這般快，上一次的時候，他和林暮言還戰成平手，這次竟然能夠直接破解林暮言的招數。

    上官云齊并不知路書鳴是如何成為魔修的，只知道有血域的幫助。彼時，路書鳴體內的魔氣混雜，他的實力只能用出六七成。在林暮言和上官云齊被追殺的這些年，他沒有閑著，體內魔氣被他凈化，到此時，已經能夠發揮出九成九的實力。

    而血域留下的一部分比血域本身更為好用，沒有靈智，可以完全為路書鳴驅使。上官云齊和林暮言剛剛消耗了力量，不是路書鳴的對手，然而，就算是他們也處于全盛時期，也未必能夠抵擋如今的路書鳴。

    這便是血域的力量，要不然他當初能么能將仙界也鬧得天翻地覆。

    上官云齊已經預感到，今日的情形根本就是路書鳴一手策劃，為的就是將他們逼入絕地。他們仍舊有一個方向可以逃走，可是這個方向，應該就是路書鳴為他們準備的，想要埋葬他們的地點。

    上官云齊沒有一絲猶疑，他抓住林暮言的手，將九鳴收回到金珠之中，御劍而行，沖著和路書鳴相反的方向飛去。

    他們方才離開一瞬，就聽到轟鳴的雷聲，天空中的烏云聚集，沒有魔氣也遮天蔽日，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路書鳴渡劫了。上官云齊回頭，就見一道劫雷劈在路書鳴身上，而他和林暮言也在黑暗混沌之中，落入一處荒蕪之地。

    第82章 塵埃落定（二）

    已經很多年沒有魔修渡劫了，現在渡劫的還是幾乎最不可能渡劫的人。當初做人修時，路書鳴修為并不高，還是利用云凌真人才有了威脅上官云齊的能力。

    他在離開歸元宗后不久就成為了魔尊，有渡劫期修為。本來大家都覺得他定然是不可能飛升的，因為修煉時間太短，心境不穩固。然而，事實總是出人意料，路書鳴竟然渡劫了。

    天空中的驚雷一刻不停，路書鳴吸收了上古戰場的怨氣，又與魔劍聯手，天道送給他的，自然是九死一生的雷劫，九九雷劫。

    上官云齊和林暮言這邊，已經聽不到雷聲，他們仿佛被隔絕在另外一個世界。腳下是焦黑的土地，好像經歷過一場大戰，頭頂是濃云密布的天空，空氣血氣若隱若現，可卻看不到一具尸體。

    這里只有稀薄的魔氣，沒有絲毫靈氣。上官云齊和林暮言踏著焦土，聽到前方有細微的聲音，他們走過去，就看到了一條河。

    這條河蜿蜒盤旋，河中倒映著外來者的影子，河水卻是鮮紅的顏色，是紅的，粘稠的，緩慢的流淌的鮮血。

    九鳴現身，他的傷口已經被梧桐治愈，他看著這遍地焦土，突然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這里是上古戰場。九鳴能夠感受到殘存的鳳凰之力，可惜都已經化作魔氣。上古時，他也來過這里，在這里差點死掉，對這里印象深刻，這里是無數妖修殞命之處。

    經過這么多年，這里的怨氣應該都已經化為魔氣，現在魔氣只剩下零星一點，他便猜到路書鳴是如何成為魔修的。

    路書鳴想必是在血域的幫助下吸收這里的魔氣，所以成為魔尊。上古大戰隕落無數修士，經歷過兩萬年的時間，這里的怨氣凝聚成的魔氣十分精純，其中蘊含了人魔妖三界當時最強者的力量，才會凝聚成他身上的那些古怪東西。那不是詛咒，而是力量，是多少魔修求不來的力量。

    無論這是哪里，路書鳴都是想要將他們困在里面，那么上官云齊就要走出這里。上古戰場仿佛沒有盡頭，任憑上官云齊再找，也沒有找到出口，甚至他們進來的地方都徹底消失。被困在這沒有靈氣的荒蕪之地，路書鳴是想要耗死他們么？

    在師徒二人被困入上古戰場之時，還不知道路書鳴飛升的云凌出現在昆吾山上。他跪在歸元宗先祖的牌位前，聽著掌門和長老們的訓斥，默不作聲。

    當初你身為代掌門，因與徒弟茍且陷害同門，謀取私利。念及云淵長老當初對你頗為厚愛，我們不愿追究你以往責任，也不能留你，離峰的師徒兩個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你在這里跪夠了，便離開昆吾。

    云凌沒說話，仍舊跪著。在這里，他體內的心魔似乎被壓制了下去。他在長老們的責備下很是平靜，又想起過往種種，果然師徒相戀，本就是不容于世的。無論是路書鳴，還是衍離，都一樣。

    他來時驚動了許多人，這會兒卻消無聲息，甚至很多人以為他已經走了，只有守著山門的人知道，他一直沒有離開過。

    衍離從云凌回到歸元宗后，便一直在山門之外徘徊，就連看到天色乍變，有人渡劫都沒有離開，只是在歸元宗附近的城鎮像是凡人一般住下來，等待著云凌下山。他所擔心的不是云凌不下來，歸元宗現在肯定容不得他，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云凌竟然真的一直沒有離開昆吾。

    本來不管是掌門還是長老都在要求他離開，結果云凌在牌位前跪了十日，竟然突破了。

    云凌真人進入合體期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在這期間，云嵐真人飛升了，云淵真人飛升了，玉華真人飛升了，林暮言也進入大乘。時間過去越長，云凌心中的不安就越強，陷入瓶頸桎梏后，又有諸多外力摻雜，使得他陷入心魔。

    熾炎和真火爐都沒有想到云凌竟然還能突破，他們都離開云凌的丹田，在外面給云凌護法，以防有人來找麻煩干擾云凌渡劫。云凌的心緒平定下來，此時他對于感情已經萬念俱灰，沒有了再次嘗試的欲望。只是心魔仍舊煩惱著他，否則他可以飛升，不再和凡間這些人糾纏。

    這樣的心境之下，兩月后，云凌竟然順利突破，因為之前他一直處于瓶頸，積攢下來的靈氣竟然讓他直接沖擊到渡劫中期，熾炎和真火爐也跟他一同提升修為，在長老們出現在云凌面前時，他們擋在云凌身前。

    心魔驅使下所做的事，也算作是修士個人的問題了么？當初路書鳴可是云淵長老收入門中的，如果不是云凌心軟收起為徒，怎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真火爐開口說道。熾炎的靈體模樣像云凌，而真火爐歷經了歸元宗數代掌門，頗像歸元宗第一代掌門真人。論輩分，在場的都是他的小輩，他說話擲地有聲，竟然將掌門也鎮住了。

    云凌師兄是被魔修所害，方才陷入心魔，這事本不該怪在他頭上。但此事實在是對于歸元宗影響甚大，心魔也始終是隱藏的禍患。不如罰云凌師兄到思過峰思過，直到心魔祛除，方可再回到昆吾。

    要是祛除了心魔，云凌幾乎就能夠渡劫飛升了。坤峰秦長老的話十分中肯，在場的長老們也覺得這樣也好，省得云凌流落在外，說來也不好聽。而他到思過峰去，再讓人好生看守，也翻不出什么風浪，最后歸元宗還能落得一個寬厚愛人的名聲。

    他們談論得差不多了，云凌才從入定之中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這些長老，站起身來。他雖然長得比他們年輕，實際上輩分比他們大得多，也不用行禮，便一臉無知地看著他們，熾炎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云凌。

    多謝掌門寬厚。云凌說道，他收回熾炎和真火爐，在長老們身邊走過去，正好與秦長老擦身而過，路書鳴狀若不經意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秦長老也仿佛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兩人的目光交匯一刻，又自然而然地分開去。

    云凌主動到了思過峰，余長老也放下了心。雖然追捕不到上官云齊和林暮言始終讓他覺得如鯁在喉，不過歸元宗也不缺那幾樣寶物。

    思過峰內，秦蔓瑤正在修煉，雖說徐茵已經把信給了她師父，秦蔓瑤也沒能出去。不知道她師父是在顧慮什么，最近也沒有師弟師妹來給她通風報信了，秦蔓瑤似乎徹底被封閉在思過峰里，她的修為增長得倒是很快。

    一直平靜的只有風聲的思過峰有了點動靜，秦蔓瑤聽著外面的動靜，還是閉著眼睛。思過峰的思過之地都是在山壁上鑿出的孔洞，地方很小。秦蔓瑤聽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

    看著云凌過來的幾個修士將他送到思過峰，加上陣法封印便離開這里。秦蔓瑤貼著巖壁，輕輕敲了兩下，過了會兒，她聽到那邊敲了三下，應當是回應。

    秦蔓瑤本來想著要如何交流，難道就用敲巖壁的方式？以她如今的修為，這里是能夠隔絕她的聲音的。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了人的聲音。

    你可以直接傳音入密，我能聽到。

    云凌真人！秦蔓瑤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云凌竟然還會回到這里。他能夠突破這里的阻隔，那至少也進入了渡劫期，只是他的心魔是不是解開了呢？

    真人怎么回來了？秦蔓瑤問道，她實在是太過好奇。

    為解除心結。云凌輕聲道，秦蔓瑤聽著突然有些難過。從前她所見的云凌是如何的驕傲肆意，如今卻成了這個模樣。這一切都是因為路書鳴，他一心要讓上官云齊死，卻拉上了無辜的人入局。

    如果說云凌有錯，他最大的錯誤，便是收路書鳴為徒。

    真人的心結是什么？秦蔓瑤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但還是問了出來。此時她和云凌也是天涯同路人了，應該還是能問出些什么的吧。

    清理門戶。云凌回答，這樣的答案讓秦蔓瑤頗為驚訝，難道他的心魔真的解開了？不過看云凌這樣執著的樣子，或許只是轉化了而已，曾經他執著于路書鳴，現在則執著于要讓路書鳴死。

    他如今實力強橫，以我們個人的力量難以撼動。若是真想要置他于死地，唯有讓上官云齊動手。路書鳴針對他，怕也是因為他能夠威脅到自己。他不對其他人動手，因為他篤定其他人對他沒有威脅。秦蔓瑤嘆氣，上官云齊處境艱難，他們如果想要幫他，怕還是要從歸元宗內部下手。

    思過峰的兩人沒再說下去，開始修煉，渡過雷劫的路書鳴回到魔宮，到了魔宮的地牢中。

    祁嫣被通體漆黑的鎖鏈鎖住，鎖鏈穿過手腕，她的雙手低垂著，表情卻很平靜。路書鳴看著這個容貌艷麗的女魔修，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世間情愛真是一種誤人的東西啊，沒想到魔修也會被此困擾。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魔修。

    第83章 塵埃落定（三）

    從做了這個決定開始，我就沒想要活著，就是這天來得還是早了點，我沒有多幫得上他一些。只是，我看血域魔尊現在的模樣，我覺得你還是放棄吧，就算我死了，結局也會是一樣，你斗不過上官云齊，永遠都不能。

    祁嫣好像一點都不疼，她揚起頭，用她自己的模樣，肆意地笑著，眼中根本就沒有路書鳴，仿佛是穿過了無限的空間，看到了上官云齊。

    路書鳴沒說話，如果時間倒退，他還會被祁嫣的話刺痛，但如今他已經是大乘魔修，他的能力要比大荒的任何人都要強。在他解決上官云齊，除去這個心結后，就可以飛升，飛升后如果他能找到血域，也可以做仙界的霸主，祁嫣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祁嫣閉上眼睛，并不耐煩去看路書鳴。地牢里靜默起來，就連呼吸聲都徹底消失，仿佛是低沉壓抑的地獄。

    過了一會兒，楊昊與柳夢溪一前一后趕來，他們受路書鳴的要求來到地牢，剛進來就看到祁嫣。楊昊的表情沒有變化，一句話沒說。柳夢溪停頓了腳步，看著祁嫣，欲語還休，只是緊盯著她的手。

    她將我們的計劃透露給上官云齊，幸虧我早發現端倪，上一次就是她通風報信，讓上官云齊壞了本尊的好事。本來我應當在發現時便要了她的命，但她到底是通天魔尊的人，還要通天魔尊來處理。路書鳴此時和楊昊還有共同的利益，他不想身后還有一個人捅刀，便沒有因為祁嫣的事和他鬧翻。

    是我馭下不利，我自然會妥善處理。楊昊低聲道，路書鳴走了出去，走之前笑著看了柳夢溪一眼，只留下他們三個。

    你這是何苦？路書鳴剛走，柳夢溪就解開穿過祁嫣手腕的鎖鏈，那鎖鏈洞穿她的手腕，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祁嫣卻好像不疼，只是微微笑著看著他，抓住他的手。

    你不用為我傷心，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她極力壓制，可是在柳夢溪面前，她就變得敏感而脆弱，好像先前的那個女魔修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她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小女人。

    當初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著她死，你問過我后悔么，我當然后悔。我當初有多年輕，就有多喜歡她，可還是看著她在我面前被毀去元嬰。過去這么多年我才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和當年比我已經有了能力，我怎么能不幫他。

    柳夢溪想說什么，就是沒法開口。

    我真不適合做一個修士，他們把我帶到這條路上，來來回回，我也只學到了情情愛愛，最后喜歡的人都得不到。祁嫣的笑慢慢變得淺淡，仿佛整個身體都變得透明，像是搖搖墜落的黑色蝴蝶。柳夢溪還沒有來得及阻止，祁嫣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她自爆了元嬰，放棄生機，此刻無論是楊昊還是柳夢溪都已經無力回天。

    楊昊仍舊沒有說話，柳夢溪看著他，突然冷笑一聲。

    今日祁嫣的下場，改日便也是我的下場。這么多年的情誼我不求什么，只求魔尊能夠放我走。柳夢溪突然的要求讓楊昊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可那也是一瞬間，過去之后，楊昊點頭，同意了柳夢溪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