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云淵真人此時在仙界怎樣了？上官云齊靠在溫泉邊上，一頭黑發披散開來，發梢浸在水中，幾縷頭發貼在臉頰上，使得他本來顯得過于凌厲的面容變得柔和許多。林暮言伸手將他嘴邊的頭發順到一邊。

    去仙界自會有宗門前輩前來接應。林暮言曾經看過一些仙界傳下來的消息。其實從前仙界和大荒并未完全隔絕，會有仙人給自己宗門弟子傳來一些消息。但后來似乎這樣的聯絡被封閉了，近千年來未有仙人再傳來任何仙界的消息。

    我那日入碣石秘境，看到些奇怪的東西。上官云齊將自己看到那些海上的水球的經歷和林暮言細細說來，林暮言搖搖頭，關于這些他未曾看到過的景象，他從未在書籍中看到過記載。

    或許那只是秘境之中的幻象，如果是真的，也許它會是比仙界更為神秘復雜的地方。

    第80章 千里追殺（七）

    祁嫣。楊昊突然出現在祁嫣身后，祁嫣淡定轉身，等著他下一句話。

    結果楊昊竟然什么都沒說。

    祁嫣感受到空氣中的壓抑，她笑笑。

    魔尊，這邊我安排好了，今天我該到那邊去了。

    祁嫣離開后，外出多日的柳夢溪才出來，他正好和祁嫣錯過，未曾見過一面。進了魔宮，柳夢溪就看到楊昊坐在寶座之上，看起來很是不對勁。

    魔尊這是怎么了？柳夢溪問他。

    如今的魔界，除了多了一個魔尊外，明明是我想要看到的。經過十年的發展，楊昊也挑選出一批合適的魔修，他們不熱衷于爭權奪勢，而是真正想要修煉，或者是發展魔界。當初路書鳴說過，他變成魔尊的愿望，就是要殺死上官云齊。他的本意并非是發展魔界，卻無心插柳，促成了魔界的繁榮。

    人界和魔界一直和平，暫時還沒人想要破壞現在的平衡，魔界是變強了，但沒有變得超過人界，也威脅不到大部分人修。

    萬事皆要付出代價。祁嫣不僅是他們派去血域魔尊那里維持合作的人，她同樣會為楊昊收集路書鳴那里的信息。楊昊和路書鳴的合作，二人心知肚明，有共同利益的時候就是朋友，有矛盾隨時可以反目成仇，兩方都沒有放棄對對方的打探監視。

    路書鳴也知道祁嫣這一層身份，所以很少透露給她重要的情報。好在祁嫣也并不會糾纏他，這讓路書鳴漸漸放下防備。

    你說這些魔修有能夠飛升的么？楊昊轉移了話題。

    柳夢溪搖搖頭。

    魔修已經很久沒人飛升了，魔修才是真的逆天而行，雷劫比人修強得多。他們太過現實，幾乎沒有魔修的目標是修煉飛升，相比未知的仙界，還是大荒更加實際。

    我也不知道飛升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飛升。楊昊輕聲笑了笑。

    魔界仍舊在籠罩在濃郁的黑氣之中，祁嫣到了血域魔尊的宮殿，在外面停下來，變化出一面水鏡對著自己照了照，看著自己并無哪處不妥，方才進去。

    她進入時，路書鳴正在和幾個魔修說話，看起來是頗為重要的事。祁嫣在門口停下來，路書鳴卻沒有讓她出去，而是揮揮手，讓她進來。

    祁嫣走進來，路書鳴簡單和下屬又說了些話，所說的東西實屬平常，祁嫣在一邊也聽不出什么端倪，不過路書鳴這幾個下屬祁嫣沒有見過，看著眼生。

    我與通天魔尊約定三日后見面，到時你要去么？在路書鳴這里，祁嫣是被通天魔尊和柳夢溪刻意忽略的，難得路書鳴體貼一句，問她是否要去。

    去啊。祁嫣道，我還真想知道你們見面想要談些什么呢。

    時間轉眼過去三個月，這段時間上官云齊一直都在修煉，除自己打坐之外，還和林暮言雙修，修為飛漲。他們早就暴露了蹤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總會也給對方下點絆子。然而林暮言已經醒來，他們住的地方又隱藏在密林之中，因此沒有人敢貿然出動。

    上官云齊已經將扶桑寶劍與扶桑元神煉制到一起，從此扶桑擺脫了壽命限制，成為了寶劍器靈。扶桑寶劍本來清心靜氣的能力也更強，同時具備構建幻境的能力。

    上官云齊隨手給扶桑寶劍削了一把劍鞘，其實這把劍沒有鋒刃，有無劍鞘都照常用。不過既然上官云齊做了，林暮言自然要用，他將扶桑寶劍收入劍鞘，背在背上，與上官云齊一道走出密林。方才出來，就察覺到有許多人修都圍在外面。

    他們沒有接觸樹木，怕林暮言使用何詭計。當初林暮言曾經一次殺死百名修士，相比上官云齊，他對修士們來說，才是更大的威脅和變數。

    師父。上官云齊低低地叫了一聲，林暮言握住他的手，兩人繼續向前走。幾個熟面孔突然出現了他們面前，上官云齊幾個火球瞬間飛出去，那幾個修士想要閃躲，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幾條藤蔓束縛住，露出丹田命門。

    你們師徒要與人修為敵么？在旁邊未曾出來的一個修士跳出來，卻小心地躲在其他修士身后，對林暮言說道。上官云齊是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林暮言卻在歸元宗兩百年，怕就是被徒弟蠱惑，又嘗到了甜頭，才不惜與人修為敵。

    各位有何疑惑不解，不如待飛升后，與家師細細理論。我雖被歸元宗除名，師門仍舊還在，若是家師也認為我是錯的，我任憑懲罰。林暮言極少說這么多的字。

    云齊是否有錯，也應當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來評判。秘境傳承從來是能者居之，得到的東西怎有拱手讓人的道理。妖修之禍時，他冒著危險去與妖皇交涉，各位又在哪里？

    扶桑寶劍出鞘，之前被上官云齊傷到的修士已經阻止了靈火繼續的侵蝕，然而林暮言一出手，本來纏繞著他們的藤蔓突然穿過他們的丹田，將他們的元嬰穿透。

    林暮言！突然有一個聲音傳來，還叫出了林暮言的名字。旁人只知道他道號長清，知曉林暮言真名的人不多。林暮言手中扔握著扶桑寶劍，動作停下，就見從不遠處過來一老者，白發白須，正是歸元宗代掌門，或許還會去了那個代字的余長老。

    見過余真人。林暮言叫了一聲，本來這位代掌門也是他的師伯輩分，然而林暮言確實將自己被除名的事牢牢記在心里，這樣的稱呼一出，就和歸元宗拉開了界限。

    你被云嵐真人費心培養至今，前掌門又對你多加照顧，難道你就甘心離開歸元宗？你此時不過是受了心魔蠱惑，想要飛升，就要除去心魔。

    他指向上官云齊，上官云齊本來躲在師父身后正在暗爽，這會兒的師父好像比開始的時候更加可愛一些了。結果就有人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他。

    妖修與人修魔修都不共戴天，上古時妖修屠戮了多少正道修士，難道過去兩萬年的時間，你們便都忘記了么？余長老厲聲說道，見林暮言果然低下頭，似乎在思考，本來心里的石頭放了下去。

    看來林暮言對于歸元宗，對于人修仍有一些責任在，并非受人蠱惑，無動于衷。

    長輩照顧，長清自然銘記于心?？扇缃裎液驮讫R已經被宗門除名，離峰也荒廢了。真人應當不會反復無常，我也不會強求回去。我與云齊是師徒，也是戀人，是非對錯，便由天道來評判。

    我本有心護你平安，只要你交出你的徒弟和不應得的那些東西，你仍舊可以回到離峰，摒棄心魔飛升仙界?？上О?，長清你是為凡人的感情迷惑了，身為長輩，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余長老轉身離開，林暮言念及他是歸元宗代掌門，他既然來身上定然要帶幾件頂級法器，沒有動手。

    等到余長老走之后，本來隱藏的修士便都現出身形。

    當初和妖修開戰時，到無盡之海的修士不過一百人，可見修真界雖然繁榮，其實修士數量不太多。而如今來追殺林暮言的，足有近千名，修為最低出竅，最高也有渡劫。

    扶桑寶劍出竅，所有的植物受木系靈氣影響，對著修士無差別攻擊。因為人太多，林暮言要是將靈氣分散反而沒有勝算，他只是讓樹木侵擾修士。自己和上官云齊挑選接近的修士，一一解決。

    既然已經與人修為敵，不如就徹底一些。

    上官云齊與林暮言配合無間，九鳴也出手，可惜金光最近雖然形體凝實，實力卻不比從前，無法出戰。三人合力，隨著修士們結成陣勢，隱藏破綻，一同攻擊他們，他們也有些招架不住。

    上官云齊用靈火逼退一波修士，林暮言催動扶桑寶劍，所有修士都以為他要使出必殺技藝，都做好防御準備，卻突然看到林暮言出現在身邊，還向自己攻擊。

    他們沒有比林暮言修為更高的，因此看到林暮言之后，便開始攻擊對方，同時尋求身邊人的聯合，可是他們的身邊竟然沒有了其他人修，只有上官云齊，還有九鳴。

    從上官云齊這里看來，人修亂成一團，開始攻擊自己人，形成的陣勢也被瓦解。本來上官云齊還想要趁此機會將這些修士直接埋葬這此處，然而他看到林暮言變得越來越蒼白的臉，便一手抱住林暮言，讓九鳴化作原型，逃離這里。

    扶桑寶劍并不主殺戮之道，修士們看到自己身邊都是敵人，也認識到了不對，因此慢慢停止攻擊。等到林暮言和上官云齊離開他們能夠找到的范圍，幻境就逐漸破碎，留下一眾被幻境戲弄的修士。

    上官云齊和林暮言站在九鳴背上，就看到迎面來了一個人，正是通天魔尊。

    師兄，好久不見啊。

    第81章 塵埃落定（一）

    師叔好久不見，不對，魔尊早被趕出師門，不能算作是師叔了。上官云齊挑釁地笑著，楊昊的話林暮言不好接，他卻能夠接。上一世，他作為楊昊的徒弟都不知道自己師父的這一段故事，原來通天魔尊并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竟然還有過這么一段。

    他也明白了，楊昊之所以對他曖昧，也并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透過他看到另外一個人，那人不在，只能將自己的情感放在自己身上。

    上官云齊曾經在某個林暮言餮足沒有威脅的時候問過，他看中自己是不是和楊昊一樣的原因，結果被突然有精神的林暮言教訓了一頓，從此后再也不提這回事。

    他師父當然不會因為那種原因喜歡自己，楊昊戀師，林暮言又不戀師。至于上官云齊自己，他們的事情關自己什么事？

    雖說離峰的傳統是歷來都只收一個弟子，可是對于年輕人來講，這樣的限制并不足以讓他們時刻堅守。林暮言也是個年輕人，之所以堅持只收一個徒弟，是因為他的師父云嵐真人還年輕時不止收了一個弟子。在從人販子手中買到他之后，他又收了一個徒弟，就是楊昊。

    當時的楊昊還是個小孩子，比林暮言沒小多少，但他對林暮言這個師兄總是有些莫名的敵視，對云嵐真人則十分依戀。楊昊與上官云齊一樣，都是父母雙亡，但他是親眼見到了父母的死亡，云嵐真人怕這樣的記憶會影響他的心境，對他也頗為關心。

    反倒是林暮言從小便獨立，看到師弟總是纏著云嵐真人，林暮言也不曾起過嫉妒之心，他自己默默修煉，反倒像是師徒三人之中的局外人。

    等到他們漸漸長大，林暮言表現出他驚人的天賦，楊昊相形見絀。因為兩人從小跟著云嵐真人，云嵐真人還沒有變成老頭子的樣子，所以楊昊喜歡上了云嵐。

    楊昊現在說當初他被趕出師門是因為他喜歡云嵐真人，其實并不盡然。云嵐真人曾經和林暮言說過，他趕楊昊走，是因為他并不適合做一個人修，在人修之道上，他走不到最后。

    或許是父母的死留下的影響，楊昊生性殘忍，喜好殺戮，對于惹到自己的人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百倍千倍地報復回去。因為嫉妒林暮言，他的心境被限制，修煉速度更慢。

    他更加適合魔修，云嵐真人將他逐出師門，私下里也對他有些關照。只是魔界哪里是普通人能夠去的地方，即使有云嵐真人的關照，楊昊在魔界磨礪，對云嵐真人有多少愛，就有同樣的恨。

    后來他飛升，楊昊就將這種恨轉移到林暮言身上。

    沒幾個人知道楊昊這位魔尊其實是歸元宗弟子，云淵真人是知情者之一。所以當初林暮言被認為是勾結魔修時，林暮言向云淵真人說出通天魔尊身份，云淵真人就知道林暮言不會和楊昊勾結。

    而曾經的師弟被逐出師門這件事對于林暮言的影響，在他再次見到楊昊之前，只是堅定了他只收徒一人的信念。

    我喜歡師父，師父就將我逐出師門，可如今師兄卻和自己的徒弟搞在一起，若是你們真的能飛升，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會怎么想。楊昊面帶譏諷地看著林暮言，林暮言冷然看著他，雖然他的心魔還未完全解除，情緒卻已經平穩許多，不受楊昊挑撥。

    我與師父兩情相悅，師祖自然不會說什么。上官云齊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本來他對楊昊還有一些感情，結果楊昊就將他當作替身。魔尊大人并沒有當人替身的興趣，這會兒見了楊昊，之前的情誼就算是沒有了。

    那我就看看你們兩情相悅能走多遠！楊昊的巨斧從天而降。九鳴翅膀微動，瞬間便躲過這攻擊，可是他卻感覺更多魔氣將他團團圍住，他已經陷入另外一個陷阱，陷阱之中的魔氣致密，形成一片黑霧，阻隔了九鳴獲得靈氣的渠道。

    黑霧之中，冒出一眾魔修，這些魔修和人修的烏合之眾不同，他們的修為要稍低一些，卻按照嚴格的陣法排序，有人負責格擋，有人負責攻擊，位置和出手順序都經過嚴格的排練。密密麻麻的魔修在黑霧中，時而出現，時而隱藏，仿佛無窮無盡。鳳凰在陣法之中探索，有林暮言和上官云齊的保護，他暫時還是安全的，可是陣法之中處處皆是殺機

    方才林暮言能用幻境將眾多修士困住，這會兒卻難以控制住楊昊。況且他消耗了太多的靈力，本來應當補充，卻被魔氣阻擋，只能吃上官云齊帶著的丹藥，丹藥補充靈力雖快，修士身體的承受能力卻有限，不可多用。

    但隨著他們深入陣法，就越來越看不到到底要從哪里出去。這陣法顯然要比他們所知的更加詭異，林暮言對陣法一道有些建樹，仍舊不知其從何而來，想來是血域所留下的。

    師父，你閉上眼睛，我有一個辦法出去。既然是陣法，便有生門，有死門，此乃最基礎也最為牢固的道理，沒人能夠將陣法設置成完全的殺陣，也是天道所限。

    上官云齊不懂得如何來找生門或者死門，但他想起自己在碣石秘境是如何走出去的。碣石秘境其實應該也是一個巨大的陣法，他不需要去懂如何闖，只需要憑借自己的直覺和運氣。

    他有著令路書鳴嫉妒不已的氣運，事實也證明他的運氣確實好，所以上官云齊決定用運氣再試一試，闖出這要命的陣法。

    楊昊在陣法之外看著上官云齊和林暮言都閉上眼睛，上官云齊在指揮九鳴飛行，卻時常碰壁，被守陣的魔修所傷。魔氣侵蝕九鳴的羽翼，鳳凰卻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繼續漫無目的地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