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不太對勁 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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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著兩人進谷的是一個面善的弟子,謝酩隨意捏了個臉——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楚照流說了一句,這次捏的臉頗為俊美。這名神藥谷弟子沒有曇鳶的能耐,自然看不出來是誰,只和楚照流嘆了口氣:“楚前輩是來找谷主的嗎?” 楚照流揚揚眉:“看你們這樣子,我似乎來得很不是時候?” 小弟子猶豫了一下,只是干巴巴地笑笑,沒有說明,將兩人引到一間會客堂中,揖手道:“燕師兄吩咐過我們,等楚前輩到了,就將您帶到此處,他稍后便到?!?/br> 小弟子口中的“燕師兄”,名為燕逐塵,繼承了藥王衣缽,是老藥王的二弟子。 燕逐塵的大師姐,就是楚照流的親娘。 也是因著這層關系,當初楚照流一落千丈之時,神藥谷將他接了回來,盡全力地搶救了一下。 楚照流在天清山當著一眾人的面帶走了曇鳶,曇鳶又在東夏國都出了事,惑妖復活也已經天下皆知,燕逐塵能猜到他會來也不稀奇。 當年老藥王準備給他取心頭血時,就是燕逐塵在旁協助的。 ——至于其他人迷惑他在東夏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謝酩怎么又會突然出現在那兒,就迷惑他們的吧,與他無關。 楚照流點點頭,看小弟子退下了,和謝酩對視一眼,忍不住問:“咱倆是烏云罩頂么,走哪哪兒出事?” 小肥鳥從謝酩袖口鉆出來,跳到他手指上,歪頭給自己梳理羽毛。 謝酩手指根根修長,白如冷玉,逗起鳥來也賞心悅目,臉色平淡地回道:“你要這么覺得,我也沒辦法?!?/br> 這話怎么有點耳熟? 楚照流無言地倒了杯花茶,感嘆道:“謝兄,我從前怎么就沒發現,你還這么睚眥必報呢?!?/br> “現在發現也不晚?!?/br> 兩人正對嗆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跨入門檻的是個斯斯文文的青衣青年,見到楚照流,笑意一下親熱起來:“小照流,我猜你也該來了,許久不見,想不想我???” 說著,他的目光探究地落在謝酩身上,略一停頓:“沒想到,居然還是劍尊一路相護你來的,兩位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這份眼力實在驚人,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謝酩的身份。 楚照流喝完杯中的花茶,順手用茶杯蓋將飛撲過來的小肥啾往茶盞里一蓋,掀掀眼皮,并不客氣:“要么這話你問謝酩?” 燕逐塵“哎”了聲,瞄了眼臉色淡漠的謝酩,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了脊背,連忙擺手:“免了免了,最近谷里有些忙,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不知劍尊來此有何要事?” 楚照流也記得謝酩順路陪他過來是有要事,好奇地轉過頭。 謝酩的眼神落在燕逐塵身上,淺色的瞳仁望著有些冷冰冰的質感,慢慢道:“你也說了是要事,我說了,你敢聽么?” 燕逐塵:“……” 楚照流果斷將話咽回了喉嚨。 剛剛瞅著心情似乎還不錯,怎么一轉臉就又開始刺人了。 楚照流心里感嘆了聲“怎么又是我”,出聲打圓場:“好了,謝宗主不樂意說,咱也別瞎打聽。燕兄,谷里這是怎么了,風聲鶴唳的?!?/br> “叫師叔?!毖嘀饓m一本正經地糾正了一下,笑容一斂,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謝酩,“也不是什么大事,過后再談。我看你這樣子,靈脈不疼了?” 在醫者面前,楚照流也不隱瞞,誠懇地如實道:“實不相瞞,日日如燒如灼,若不是本公子性情堅如磐石,恐怕得勞劍尊抬著來?!?/br> 謝酩倏地望向他。 這幾日楚照流除了臉色慘白點,一直談笑自如,別說吭一聲了,連眉頭也沒皺過一下。 他竟不知道,楚照流每天都在忍受著折磨。 楚照流對上他的眼神,唇角牽了牽,是個微笑的動作,輕描淡寫解釋:“習慣了?!?/br> 謝酩迎著他輕風似的笑,一時很難理清,這股突如其來的心緒,是因為楚照流習慣了病痛,還是因為楚照流寧肯忍受著病痛,也不在他面前表現。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經歷,楚照流活得瀟灑,卻也與人很有距離。 他能與人親親熱熱地抽科打諢,也能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可是自己的事,卻不會如實告知。 這種距離感對于許多人來說,其實很舒適——畢竟更多人喜歡的是被付出,而不是付出。 但謝酩忽然發現,他不喜歡。 “還硬撐個什么勁兒?!毖嘀饓m皺了皺眉,“我看你能吃能喝的,還以為你好點兒了,快跟我過來扎針!” 謝酩下意識起身想要跟過去,燕逐塵卻毫不客氣地擋了擋:“施針過程不便讓外人相見,我已經讓人為謝宗主安排好客居了,謝宗主一路勞頓,先去歇歇吧?!?/br> 說著,便風風火火帶走了楚照流。 小肥啾眼看著楚照流離開了,著急地啄著他的袖子,想讓他跟上去。 謝酩停在原地,望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垂下眼簾。 小肥啾:“啾?” 謝酩指尖輕輕攏了攏暖烘烘的小毛球,不咸不淡地開了口:“急什么,等著吧?!?/br> 楚照流被帶去了熟悉的診療間。 燕逐塵排開一卷其貌不揚的布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針。 楚照流再怎么習慣,看到尖細的針頭,仍舊不免頭皮發麻,果斷閉上眼。 燕逐塵下手既快且準,不一會兒,他便被扎成個刺猬,疏通安撫被強勁靈力沖擊得脆弱不堪的靈脈。 燕逐塵施針過程里嘴也不停:“夙陽那座鬼城發生的事,你也摻和了不少吧,這幾日鬧得風風雨雨的,不過因為妖王復活、佛宗丑聞,還有謝酩和曇鳶,你的影子倒是被消抹了些,沒太多人注意——哎對了,曇鳶到底怎么回事,方便說么?” 沒施針時,楚照流尚且能忍耐痛楚,一施針了,反而有點受不住,額上禁不住淌下涔涔薄汗,嘴唇被咬得發白,沒吭聲。 看他疼得說不出話,燕逐塵也終于良心發現,老實閉了嘴。 楚照流閉上眼,集中注意力思考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他現在不僅懷疑那個黑袍人與他父母失蹤有關。 還與他靈脈寸斷有關。 雖然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但楚照流依舊記得很清楚。 那天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到煉武臺接受挑戰,畢竟他十三歲結丹,不愿相信的人諸多,許多境界相仿的人都懷著狐疑的心態下了戰書,想證明他只是個花架子。 下戰書的人是個普通的青年,丟進人群里便泯然不見的類型。 他沒怎么設防,上臺迎戰,迎面受了一掌,便昏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體內的金丹已經消失,靈脈支離破碎,聲譽、地位與尊嚴也隨著被一掌掃下煉武臺而盡碎。 在睡夢中不曾顯露的痛苦開始寸寸襲來,痛得他甚至叫不出聲,仿佛靈魂也在被不斷地扯碎碾滅。 然而比起精神上的痛苦,rou身之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后來楚照流也試圖找過那人的信息,但除了查出他是通過楚荊遲的手下的戰書外,就沒有其他任何信息了。 甚至沒有人能再回憶起那個人的面目,明明在那時打敗楚照流會聞名天下,如今卻沒幾個人記得起那人了。 那個青年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人間蒸發了。 楚照流重新睜開眼,眼眸黑得深不見底:“藥谷內發生了什么?” 燕逐塵施完最后一針,低聲道:“師父不見了?!?/br> 老藥王半月前出門尋訪故友,再未歸來。 楚照流臉色一變。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爹娘。 當年他們也是為了給他尋找修補靈脈的辦法,離開楚家后,便杳無音信。 “你也別太擔心,”燕逐塵觀察著他的臉色,“他老人家以前也經常四處游逛,尋摸靈藥,莫說十天半個月,一年半載不見人影也正常,只是這次有老友來訪,他卻遲遲沒有回信,聽說妖王復活,谷內便有些多疑。殿內供著的魂燈還好好的呢?!?/br> 楚照流一張臉又冷又白,沒有吭聲。 “別多慮了,”燕逐塵有點后悔告訴他這事,“施完針去好好睡一覺,你這副樣子,叫師父看到了,免不得臭罵一頓??吹轿疫@針了嗎,一聽說你在天清山帶走了曇鳶,我就料事如神地先備著了!” 楚照流略微感動。 自他經歷變故后,除了扶月宗的師兄弟們,就只有神藥谷的人待他如親人一般了。 燕逐塵取來塊錦帕,擦了擦手,微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乖師侄,記得付診金,師叔要價也不高,就十萬靈石?!?/br> 楚照流:“……” 感動消失了。 進這間診療室時是清晨時分。 等施完針,夜色已深了。 從谷底抬頭看,天穹高遠,一輪孤月獨懸,四周環繞的群山莽莽,這個時候,大多弟子已經歇下,獸鳴聲清晰可聞,清風陣陣拂過山崗,繚繞在風聲中的鶴唳有種遼遠靜寂之感。 楚照流婉拒了燕逐塵送他回房的想法,因為那是另外的價格。 他錢多,但人不傻。 楚照流曾在藥谷住了半年,自然有自己的獨居小院,進了院子,才發現屋頂上坐著個熟人。 雪衣墨發,清湛如月,好似天上有輪月亮,地上也有輪月亮。 楚照流外袍也懶得拉好,松松垮垮披著,仰起頭,懶洋洋地問:“謝宗主,我可以自作多情地以為,你是擔心我的傷勢,特地在這兒等著嗎?” 謝酩輕飄飄地掃他一眼:“傷勢如何了?” 楚照流足尖一點,飛身落到他身畔坐下:“還好,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br> 謝酩垂眸逗著鳥,又不吭聲了。 像謝酩這樣教養好,卻又悶又冷的性子,跟個貴小姐似的,半天憋不出個字,還沒小肥啾和鳴泓直白熱情,哪家仙子撞上了不被嚇跑,更別提熱愛與人討論人生的大師兄了。 等小肥啾找到喜歡的鳥了,鳴泓劍靈也看上某把漂亮的名劍了,謝酩八成也還是這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這輩子要找道侶估計懸了。 楚照流憐憫地想著,忍不住又問:“你還沒說呢,來神藥谷究竟有什么要事?說不準我可以幫上忙?!?/br> 謝酩忽然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與月色般清冷:“已經辦成了?!?/br> “???” 楚照流忍不住回憶思索,他一路上都和謝酩待在一起,也沒見謝酩出去辦什么事??? 難道是他施針的這大半天就完事了? 正琢磨著,就聽謝酩道:“護你平安前來,便是我的要事?!?/br> 楚照流愣在原地,看他臉色矜淡四平八穩的樣子,心跳莫名亂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