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卓蘊看向趙醒歸，“你名字是用的哪句古詩??？”

    趙醒歸一愣：“你沒看到我的微信昵稱？”

    “看到了，那是古詩??？”卓蘊瞪圓了眼睛，“我沒去搜過，還以為是你自己編的呢?！?/br>
    “的確是很冷門的詩，沒什么人知道?！壁w醒歸沖他meimei一抬下巴，“你背給卓老師聽?！?/br>
    “又是我？你是不是自己都不會背了？”趙相宜噘著嘴，開始背詩，“《江南曲》，宋，毛直方，津頭聞別語，三載以為期。安得中山酒，醒日是歸時?！?/br>
    卓蘊：“啊……”

    好像是很淺顯易懂的詩句，也沒什么特別隱晦的含義，就像古人吃個饅頭、睡個午覺都會寫首詩一樣，這首詩大概就是詩人和朋友分別時隨意寫的，所以一點兒也沒有名氣。

    不過，仔細一咂摸，“醒日是歸時”，還挺好聽的。

    趙醒歸，更好聽了！

    趙相宜不敢再打擾哥哥“上課”，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房間，卓蘊回頭看著房門，語氣里帶著羨慕：“你和你meimei感情真好?！?/br>
    趙醒歸沒聽出來，說：“她還是個小孩子?！?/br>
    卓蘊回過頭來：“你自己也是個小孩子?！?/br>
    趙醒歸：“我不是，我快成年了?！?/br>
    卓蘊失笑：“繼續看書吧，趙小歸同學?！?/br>
    快四點時，趙醒歸去上了個廁所，又用了近二十分鐘，等他從衛生間出來，卓蘊已經收拾好了挎包，起身對他說：“小歸，我該走了，今天其實就是來看看你，不算上課，等國慶后我再來?！?/br>
    趙醒歸忍著心中的不舍，抿抿唇，仰著頭看她：“你要不要……在我家吃晚飯？”

    “不用不用不用?！弊刻N還沒這么心大，“沒有道理的，我先回學校去了?！?/br>
    趙醒歸轉動輪椅：“那我送你下去?！?/br>
    趙偉倫、范玉華、趙相宜和苗叔都在一樓，因為潘姨放假，由苗叔在廚房準備晚餐，范玉華看到卓蘊就迎了過來，笑著喊她：“小卓，好久不見了?！?/br>
    “范阿姨好?！弊刻N又向著沙發處的趙偉倫喊，“趙叔叔好?！?/br>
    范玉華問：“你要走了？不留下吃飯嗎？今天放假，學校食堂菜不多的，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br>
    卓蘊忙說：“不用了范阿姨，謝謝您，我室友還在呢，我答應了和她一起吃晚飯?！?/br>
    范玉華就不勉強她了，趙醒歸說：“卓老師，你跟我往后門走，我送你到院門口?！?/br>
    卓蘊低頭看著他，沒再拒絕。

    廚房邊的后門修了一段“＞”型無障礙坡道，非常平緩，兩邊都有欄桿，趙醒歸轉著輪椅下坡道，一路把卓蘊送到庭院門口。

    他像是心情很不錯，還指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告訴卓蘊，會有園丁定期來打理這些綠植，家里沒人會弄。

    站在院門口，卓蘊和他道別：“你進去吧，外面有點涼，你衣服穿得不多，小心感冒?！?/br>
    趙醒歸沒說話，就那么仰著腦袋看她。

    卓蘊的個子在女生里是算高的，每次她站著，趙醒歸坐著，兩人離得近，他就只能這樣仰起腦袋看她，眼神干凈又無辜，還有點兒萌。

    趙醒歸問：“下次你過來，是哪一天？”

    卓蘊說：“不一定呢，我提前一天和你說，行嗎？”

    趙醒歸點頭：“行?！?/br>
    “那我走啦，小歸，你趕緊進去吧?！弊刻N沖他揮揮手，轉身離開了小樓。

    趙醒歸目送著她，一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望向小樓對面的那片人工湖。

    十月了，荷葉大多已殘敗，還沒來得及被工作人員清理，趙醒歸轉動輪椅到了草坪邊，想要越過草坪去湖邊。

    他還沒試過這樣做，心里多少有點忐忑，輪椅上了草坪后，因為有阻礙，他轉動輪圈時立刻感到吃力了許多，草坪很不平整，有各種突起的小土包，還有坡度，趙醒歸劃了幾米后，左大輪不知磕到了什么，輪椅一下子就往右邊翻了過去。

    趙醒歸全天在家，沒有系束帶，此時想要調整已經來不及，立刻回憶起復健師教的動作，不用右手去撐地面，勉強做了個自我保護的姿勢后，側著身體摔在了草坪上。

    “唉……”小少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輪椅依舊在他身邊好好地停著，趙醒歸沒摔疼，只是有些狼狽。他支起右肘看向自己的雙腿，摔下來時，兩條綿軟的腿扭在了一起，姿勢很怪異。

    他撐著草坪翻了個身，坐起來后低著頭擺好雙腿，看兩只腳無力地歪向兩邊。趙醒歸歇了口氣，沒有急著坐回輪椅，而是仰面躺到了草坪上，雙手枕在腦后，悠閑地看藍天白云。

    這個國慶假期天公很作美，每一天都艷陽高照，而此時，太陽已偏西，天空藍得清透，陽光不會刺眼睛。

    幾只白色水鳥從天上飛過，趙醒歸的視線追隨著它們，想起以前，他每天忙忙碌碌，上學、訓練、比賽……精力充沛，四處奔波，住到紫柳郡七、八年了，他好像從未來過這湖邊，看看風景、打打水漂、在草坪上野餐……

    好不容易想試一次，卻失敗了。

    如今的他，連這樣一塊小小的綠色草坪，都邁不過去。

    第20章 、“不給！這是我的！”

    趙醒歸在草坪上沒躺幾分鐘,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就從院門方向傳來，他知道，是家里有人來找他了。

    “小歸！”來人是趙偉倫, 跑到兒子身邊蹲下來，擔心地問, “你在做什么？怎么跑草坪上來了？摔跤了嗎？”

    趙醒歸撐著草坪坐起身, 搖頭：“沒有, 我就是想曬曬太陽?！?/br>
    “快五點了，哪里來的太陽?！壁w偉倫放下心來，看了一眼湖邊, “以后沒人陪, 你不要單獨往這里來，這是個下坡，湖邊沒欄桿, 很危險的，你要是栽湖里去怎么辦？”

    趙醒歸也望了一眼那片看著很近、對他來說又很遠的湖面, 說：“放心吧爸, 輪椅在草地上根本過不去?！?/br>
    趙偉倫幫兒子拍掉身上的草屑，搭著他的后背問：“起來吧, 要爸爸幫你嗎？”

    “不用?！壁w醒歸拉過輪椅，“我自己能上?！?/br>
    這都是基cao了, 摔倒后怎么從地上重新坐回輪椅，對腰椎損傷的趙醒歸來說并不困難。

    趙偉倫看著兒子挪了下屁股, 拉下輪椅手剎，背對輪椅一手撐地, 一手抓著輪架, 雙臂齊用力, 屁股就抬離草坪快速地坐到輪椅坐墊上。

    他撐著扶手坐深了些，又撈過兩條腿，將雙腳在踏板上擺好，做完這一切，才抬眼看向父親。

    趙偉倫向他豎起大拇指：“棒小子?！?/br>
    趙醒歸心里很不是滋味，問：“爸，你不覺得我現在很沒用嗎？”

    趙偉倫依舊半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腿：“不會，你這是受了傷?！?/br>
    “可這傷不會好?！壁w醒歸語氣低落，“永遠都不會?！?/br>
    趙偉倫揉揉他的頭發：“還記得爸爸和你說過的話嗎？接受現在的你，不僅僅是你自己，爸爸mama，還有小宜，我們都會陪著你，你永遠都是我最棒的兒子?！?/br>
    趙醒歸勉強笑了一下：“你別總是給我灌雞湯?！?/br>
    “傻孩子?！壁w偉倫站起身，推著兒子的輪椅往家走，“別亂想，沒事的，有爸在呢?！?/br>
    趙醒歸的心平靜了一些，不可否認，父母親人的疼愛、陪伴和鼓勵是他能堅持到現在最大的動力，如果沒有他們，他完全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什么樣。

    回家后，趙醒歸先去三樓洗澡，等他把自己收拾好，苗叔也做好了晚飯，上樓來叫他了。

    五個人在餐廳圍桌吃飯，邊吃邊聊，自然聊到了剛離開不久的卓蘊。

    趙相宜說：“mama，卓jiejie好漂亮??！還那么高，像個模特兒?！?/br>
    范玉華已經從苗叔那里得知卓蘊代替卓利霞的事，心里哭笑不得，附和著說：“是吧，我也覺得她很漂亮?！?/br>
    趙醒歸耳朵豎了起來。

    苗叔說：“小卓老師不僅漂亮，人也特別好，開朗大方，講話還很有禮貌，笑起來特好看?！?/br>
    趙相宜小雞逐米般點頭：“嗯嗯，還有酒窩呢！”

    范玉華說：“那叫梨渦，和酒窩不一樣?！?/br>
    苗叔說：“反正我每次看她笑都覺得很舒服，和那位葛老師比，小卓老師真是親切多了?！?/br>
    趙醒歸嘴角偷偷地扯了一下，怕被發現，低頭扒了一口飯。

    趙偉倫笑道：“不瞞你們說，我第一次見小卓時，還以為她是個農村姑娘呢，結果她竟是冒牌的，那她家條件到底怎樣??？”

    范玉華說：“這事兒我問過阿虹，她說她對卓蘊不熟，應該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比那個卓利霞條件要好一點?！?/br>
    趙醒歸抬頭看了母親一眼，又抿著唇低下了頭。

    范玉華察覺到了：“小歸，你想說什么？”

    趙醒歸：“……”

    所有人都在朝他看，趙醒歸不得不開口了：“她表里填的父親職業，是真的?！?/br>
    范玉華問：“你怎么知道？”

    趙醒歸說：“我問過她了，她親口說的，她現在不會再騙我?！?/br>
    范玉華看著兒子低垂的眼睛，忍著笑問：“小歸，小卓老師回來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趙醒歸還沒說話，苗叔就搶先回答了：“他當然高興啦！今天大早上的就要我陪他出去剪頭發，回來后還非要自己收拾房間，又是擦家具又是拖地板，我說我來，他還不讓，說我搞得不干凈?！?/br>
    趙醒歸：“……”

    趙偉倫、范玉華和趙相宜邊聽邊樂，范玉華笑了一陣子后，又覺得這其實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對兒子說：“小歸，你才十七歲，還是要以學習為重，別的事情等你長大再考慮?！?/br>
    趙醒歸反駁：“我快十八了?！?/br>
    范玉華：“還有半年呢?！?/br>
    趙醒歸看了眼meimei：“媽，小宜在，你別亂說?！?/br>
    趙相宜不樂意了：“哥哥你真搞笑，以為我不懂嗎？你喜歡卓jiejie，我都看得出來啦！”

    趙醒歸臉都紅了：“你別胡說，我沒有！”

    趙偉倫趕緊打岔：“小宜，你這么小就懂這個呀？”

    “我哪兒小了？”趙相宜咬著筷子瞪大眼睛，“我們班都有好幾對啦！就你們還把我當小孩?！?/br>
    范玉華吃驚：“真的嗎？你們老師也不管管？”

    趙相宜搖頭晃腦：“老師哪兒會知道啊?！?/br>
    趙偉倫問：“那你呢，有小男孩看上你嗎？”

    “當然有了！”趙相宜驕傲地說，“但我看不上他們，一個個都比我矮，還沒我哥帥！”

    話題就這樣被扯開了，趙醒歸又開始沉默吃飯，吃完后轉動輪椅：“爸，媽，我上樓去復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