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飯仰起小腦袋，跟著叫了兩聲，這下不止丫鬟們，連謝渺都有點傻了。

    咦，還真能聽懂人話不成？那它豈不是也知曉自己父母皆逝，孤苦無依？

    謝渺頓生一種感同身受的憐憫，心道：我還有姑母，你卻只剩自己，比我還可憐些。

    ……

    “叩叩叩?！遍T外有人喊：“表小姐，奴才喬木，跟公子一道來看您啦?！?/br>
    謝渺看了眼拂綠，拂綠忙去開門，將人迎進院子。

    崔慕禮走在前頭，喬木落后幾步，手里挽著個竹籃。

    “阿渺?！贝弈蕉Y道：“我給你送柿子來了?！?/br>
    “……”

    “去年我沒吃上你做的柿餅?！?/br>
    “……”

    謝渺暗自腹誹：都一年了，柿餅的結還沒過去吶？

    “這是錦衣衛指揮史家親自種的柿子?！贝弈蕉Y補充道。

    “我懂，它們是出身高貴的柿子?！?/br>
    崔慕禮便不再說話，神色頗顯落寞。

    謝渺看在眼里，頭疼不已，“崔慕禮，我做的柿餅很丑，還很難吃?！?/br>
    崔慕禮只道：“別人都有，獨我沒有?！?/br>
    ……行吧，反正沒多久她便要出家去了，何必跟他斤斤計較？好歹他幫了她許多回，以柿餅還禮，并不過分。

    謝渺喊道：“拂綠?！?/br>
    拂綠會意，上前接過竹籃，“謝過二公子?！?/br>
    崔慕禮眸中浮起淡笑，走近她，望著她懷中的小東西，“是小狐貍？”

    謝渺下意識用袖子掩住白飯，欲蓋彌彰地道：“哦，它不知從哪里跑進院中，我見它可愛便留下養幾日?！?/br>
    崔慕禮夸道：“確實可愛，它叫什么名字？”

    謝渺道：“白飯?！?/br>
    他便喊：“白飯?！?/br>
    白飯聽到有人喊自己，扒開袖子露出腦袋，睜著一對琉璃般的黑瞳，好奇地望著他。崔慕禮伸指撓撓它的下巴，它便舒適地閉眼，舒服地打起呼來。

    喬木與?；ㄔ返难诀邆冋驹谝慌?，個個垂首恭立，心底卻都在瘋狂感慨。

    小姐身著淺裙，外罩緋色比甲，懷抱著白飯，坐在鋪著玉青色軟墊的長椅上。

    二公子則是一襲錦袍，風流俊雅，微笑著傾身，逗弄著小姐懷中雪狐。

    啊啊啊啊啊啊，這畫面也太太太養眼了吧！

    第96章

    既答應要給崔慕禮做柿餅, 謝渺便不含糊，拎著那籃出身高貴的柿子，懷揣著白飯, 帶著拂綠去往紙坊。

    紙坊里的人許久未見她，紛紛放下手中事務，熱情地打起招呼。

    “二掌柜, 您來啦！”

    “二掌柜, 您有段時間沒來了！”

    “二掌柜，巧姑正在里頭曬紙，我去喊她出來！”

    一聲接一聲的“二掌柜”, 喊得謝渺忍俊不禁。她耐心地回應了一圈，剛到小廳坐下，便見巧姑從外頭跑進來。

    “渺jiejie！”巧姑興沖沖地站到她面前。

    謝渺不由仔細端詳。

    巧姑長了一歲，不僅身量拔高, 臉蛋豐潤，氣色也從原先的蠟黃變得白里透紅。她穿著一件青豆色的窄袖裙，規整清爽, 精神奕奕，整個人干勁十足。

    “巧姑?！敝x渺摸摸她的腦袋，感嘆：“你長大了?！?/br>
    巧姑笑道：“是啊，我們都認識一年了。渺jiejie，我家月底搬新宅，到時候你能來做客嗎？”

    自從孫慎元被羅尚書收為門生, 生活便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有名師嚴教, 結交各路賢才, 銀錢方面也不再囊中羞澀。

    此次在城中置辦宅院, 便是為孫慎元踏入官場在做準備。

    “我當然要去?！敝x渺笑道：“你哥哥得羅尚書賞識, 今后定前途無量，我得趁著他未發家之時，好好巴結你這個meimei?！?/br>
    巧姑聽出她是在玩笑，仍舊認真道：“渺jiejie，你說反了，你是我們孫家的大恩人，無論你有什么要求，我和哥哥都會竭盡全力報答?！?/br>
    孫慎元未告知巧姑關于崔夕寧的事，只反復叮嚀，稱謝渺對他有再生之恩。巧姑本就對謝渺十分親近，聞言更是恨不得日日替她供三炷香才好。

    謝渺道：“行啊，剛好我有事要請你幫忙?！?/br>
    巧姑挺起小胸膛，文縐縐地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渺失笑，輕掐她的臉頰，“哪里學的話，這般奮勇？”

    巧姑吐吐舌頭，“我閑時跟著芝若jiejie念書識字了?！?/br>
    “不錯，你既造紙，念書識字跑不了?！?/br>
    “渺jiejie，你還沒說呢，要我幫你做什么？”

    “請你幫忙做柿餅?！狈骶G從身后拿出籃子，“去年你做的柿餅，個個都說好吃，這不，今年又來找你幫忙了?！?/br>
    巧姑拍著胸脯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你們過半個月來拿……”

    拂綠道：“那可不行?！?/br>
    巧姑歪頭，疑惑問道：“為什么？”

    拂綠解釋：“這籃柿子錦衣衛指揮史送給崔家二公子，二公子又請小姐親手做柿餅，你只需指點，不用代勞?！?/br>
    錦衣衛指揮史送給崔家二公子的柿子？

    巧姑靈光一現，問：“崔家二公子？莫非是渺jiejie那位在刑部當差的表哥？”

    拂綠夸：“記性不錯?！?/br>
    巧姑品出點不對勁來，正要問個清楚，便見謝渺輕斥：“多嘴多舌?！?/br>
    拂綠立即噤聲。

    巧姑在紙坊待了半年，已經懂些人情世故，聞言會心一笑，“我曉得了，即是心意，便不能由旁人代勞，渺jiejie，你等我洗個手來教你?！?/br>
    “不急?！敝x渺抬起袖子，露出里頭已經憋壞的小家伙，“你看看這是什么？”

    不出意料，白飯又以它渾然天成的可愛嬌憨征服了巧姑。

    巧姑與拂綠逗弄白飯的同時，謝渺望了一圈，問道：“芝若呢，沒在紙坊嗎？”

    巧姑瞬間露出愁容，憂心忡忡地道：“芝若jiejie將自己關在小和院，足足有三天了……連飯菜都是擺在門外，也不見得頓頓都吃?！?/br>
    謝渺皺眉，“她出了何事？”

    巧姑道：“我也不清楚，前幾日她出去了趟，回來便進了小和院，誰喊都不出來?！?/br>
    謝渺沉吟片刻，起身道：“你們在這里待著，我去看看?！?/br>
    紙坊單獨辟了一所小院，專供方芝若靜心研發新紙。

    謝渺來到院前，見木門緊閉，地上擺著一枚食盒，打開瞧，里頭飯菜都還在，熱氣早已散盡。

    她側耳傾聽，院里沒有任何聲響，仿佛無人一般。

    “芝若，你在嗎？”謝渺喊道：“是我，謝渺，我來看看你?！?/br>
    過了會，院里響起腳步聲，木門由里打開，方芝若強顏歡笑道：“阿渺，你來了?！?/br>
    謝渺：……

    若說巧姑是從面黃肌瘦到容光煥發，方芝若則在短短月余，由原本英秀麗質的少女，變得憔悴失神，黯淡無光。

    “芝若?！敝x渺按捺住困惑，如常問：“我能進去嗎？”

    方芝若先是搖搖頭，后又點頭，有氣無力地道：“嗯?！?/br>
    謝渺繞過院里雜亂擺放的器具，跟她走進房間。只見屋里窗戶緊閉，光線昏暗，地上扔滿廢棄紙團。

    方芝若替她斟茶，“屋子有些亂，你別介意?！?/br>
    謝渺隨意挑了張凳子坐下，“沒事?！?/br>
    她先喝了兩口茶水，并不直入話題，而是問：“你這是什么茶葉，味道不錯?！?/br>
    方芝若疲憊地揉著眉間，“大概，大概是六安瓜片？我記不清了?！?/br>
    謝渺盯著她，“你幾天沒睡了？”

    方芝若神色恍惚，“兩天？三天？”說話時眸光渙散，仿佛下一刻便能暈倒。

    謝渺鄭重道：“芝若，你需要休息?！?/br>
    “阿渺，我，我睡不著?！狈街ト舡h視屋內，指著滿地廢紙團，哽咽著道：“你瞧，我苦心鉆研許久，卻沒造出一張能用的新紙，我辜負了你與父親的期盼，我根本不行！”

    謝渺強調，“芝若，這才一年時間?！?/br>
    “一年也好，十年也罷，有區別嗎？”方芝若低喊出聲，“不行便是不行，與其浪費時間，倒不如趁早——”

    “方芝若?！敝x渺打斷她，厲聲道：“我看你是餓昏頭了，什么話都往外說?！?/br>
    方芝若被罵得一愣，竟委屈地落下淚來。

    謝渺嘆了口氣，伸手抱住她，“說吧，你遇到了何事？”

    方芝若將臉埋在她肩上，抽噎著道：“倪東升帶著他的妻子回來了?！?/br>
    倪東升是誰？

    隨后又猜到，那應當是芝若的前未婚夫。她心思微動，問道：“他們對你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