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禮只道：“她是夕珺好友，過去也常來崔府?！?/br>
    崔士碩心存試探，“你祖父十分欣賞蘇小姐的父親，稱他廉明公正，高節清風，是難得一見的好官。你祖母稱，蘇小姐雖定過親事，但娉婷秀雅，才貌兼備，堪為大家之婦?！?/br>
    崔慕禮道：“您也這么認為嗎？”

    崔士碩捋捋胡須，語重心長，“你很快便年滿二十，是該將婚姻大事提上行程?！?/br>
    “您說得是?！贝弈蕉Y道：“婚姻大事，該聽父母之命，我都聽您的?！?/br>
    崔士碩大呼稀奇，“你從小便極有主見，不喜旁人干預事事，怎么到婚姻大事，反而要聽我的意見？”

    崔慕禮道：“自是因為您眼明心亮，能辯是非?！?/br>
    崔士碩：……

    他開門見山道：“你說聽我的，是否意味要聽你母親的？”

    崔慕禮唇畔輕揚，“母親和藹溫厚，最是通情達理?！?/br>
    嘖嘖嘖。

    崔士碩連連搖頭，將他看了又看，若還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他崔士碩便白當了十幾年的官！

    沒想到啊沒想到，兜兜轉轉，終究是如了妻子的意。

    崔士碩道：“那你便找個機會，正式向你母親表明誠意?！?/br>
    崔慕禮從善如流，拱手道：“便依父親所言?！?/br>
    走到分岔路口，崔士碩停下腳步，問：“去我院里坐坐，順便陪慕晟玩會？”

    崔慕禮道：“我要處理點事，晚些時候再去看望弟弟?！?/br>
    崔士碩道：“行，同時來太多人，估計慕晟也覺得吵?！?/br>
    崔慕禮轉身的動作微頓，聽崔士碩道：“阿渺上午來，你下午來，錯開剛好?！?/br>
    “……”崔慕禮抬眸，笑道：“我轉念一想，事情晚點處理也行，還是五弟更重要?！?/br>
    *

    孟遠棠被捕歸案，為謝渺的心事劃上了圓滿句號。

    自重生以來，有兩把刀危懸在她頭頂之上：一是幫助定遠侯躲過災禍，二是要親手與孟遠棠做個了斷。

    而今，在崔慕禮推波助瀾、周念南的配合下，定遠侯府正一步步走出陰霾。至于孟遠棠，既然落入崔慕禮的手里，想必再掀不起任何風浪。

    真好。

    謝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再加上小慕晟很快便要滿白日，離她跟姑母坦白的日子不遠了。

    不過短短一年，她便幾乎完成了目標，真是格外優秀呢！

    因忙于祭祖之事，謝氏一大早便將謝渺喊到院里，由她陪著慕笙玩鬧。

    天高云淡，風清氣爽，謝渺便抱著小慕晟，領著丫鬟在院子里采桂花，打算做些桂花糕來吃。

    崔府花園里栽滿金桂，蒹葭苑中卻是銀桂叢叢，形似雪花，香味淡宜。

    小慕晟被香氣吸引，張著小手要往花樹湊，嫣紫折了枝，不遠不近地逗他。

    “五公子，您也喜歡桂花嗎？可惜您太小，只能聞聞味道，不能嘗桂花糕，奴婢做得桂花糕可好吃了，待您長大了，奴婢再做給您吃?！?/br>
    桂花枝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小慕晟無論如何都抓不著，委屈地癟著嘴，嚶嚶嚶地哭起來。

    謝渺手臂輕晃，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耐心地哄起孩子，“弟弟乖，不哭，等你長大了，渺jiejie帶你去摘桂花，摘好多好多的桂花，能做桂花糕，能做桂花湯圓，還能熬成桂花粥……”

    崔慕禮站在院門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思緒無邊蔓延：若將來阿渺做了母親……

    丫鬟們的行禮聲喚崔慕禮回神，他微微一笑，走上前，伸手說道：“阿渺，讓我也抱抱他?！?/br>
    ……

    待謝氏忙完回來，謝渺見機告退，崔慕禮也緊跟其后。二人途經之處，不少仆從瞪大了眼，心里直犯嘀咕。

    不是說二公子跟表小姐分道揚鑣，要跟蘇小姐成就好事嗎？怎么才晃眼的功夫，表小姐的孟表兄離開，二公子又主動往表小姐身邊湊了？

    夭壽哦，真是搞不懂這些主子們在想什么！

    崔慕禮與謝渺并肩走在花樹下，綿風傾襲，花瓣零落成雨。

    謝渺狀似無意地問：“表哥打算何時回刑部復工？”

    崔慕禮知她心系紅河谷官銀案的判決，配合地回答：“紅河谷災銀案許多細節由我經手，我早些回去，結案便能早些呈到圣上面前?！?/br>
    “原來如此?！敝x渺假裝恍然大悟，又問：“那刺殺一事呢？抓到幕后指使了嗎？”

    崔慕禮搖頭，“殺手已死，死無對證?！?/br>
    謝渺面有遲疑，“我有一話，不知當不當問?！?/br>
    崔慕禮抬手撣去她肩上的花瓣，“阿渺盡管問?！?/br>
    “那我便直言不諱?！奔扔兴?，謝渺只得忽略他的動作，“他們既能對你偷襲成功，為何不在刀上抹毒，干脆以絕后患？”

    崔慕禮聞言，目光幽幽，“阿渺，你當真這么想？”

    “……”謝渺心虛地清清嗓子，道：“好奇，純好奇而已?！?/br>
    崔慕禮有意作弄，“哦？我還以為，阿渺恨不得我溘焉長往……”

    “你不會?！敝x渺道：“你會順遂安康，官運亨通，使崔家踵事增華，助大齊安生樂業?！?/br>
    她語氣篤然，似曾游閱時光長河，歷歷見證他的躊躇滿志。

    崔慕禮心弦微悸，不待反應，謝渺已引回話題，“你快說，他們為何對你手下留情？”

    崔慕禮說了八個字，“毛羽未豐，即鹿無虞?！?/br>
    謝渺略一思忖，“古人亦有云：斬禍需趁未起之時?！?/br>
    “古往今來，黨派相斗，鬼蜮伎倆皆稀疏平常?！贝弈蕉Y緩聲道：“但我崔家世代為官，雖非皇族，卻也朝臣望崇，若真動了根本，莫說我崔家上下，便是圣上都會徹查到底?！?/br>
    懂了，意思是教訓教訓可以，若真謀殺崔家下一任家主，圣上和整個崔家都會跟對方拼命。

    她恍然大悟，“對方要的是你望而卻步?！?/br>
    崔慕禮道：“正是?！?/br>
    她又問了些話，崔慕禮均耐心回答，一時間，氛圍前所未有的融洽。

    過了會，謝渺問起孟遠棠，“他被關在何處？”

    崔慕禮神色如常，回道：“督捕司下的拘所，要等罪證確鑿后，才能打入刑部大牢，由刑部量刑?！?/br>
    謝渺并未生疑，喃喃自語，“那便……那便好極?！?/br>
    崔慕禮有短暫失語。

    若非他派人去往平江調查，興許便誤信謠傳，錯過她若無其事下隱匿的酸楚過往。

    他終是按捺不住，問道：“為何不告訴我？”

    謝渺面上掠過詫異，無所謂地笑笑，“又不是好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br>
    崔慕禮心口微梗，“是我蠢笨，若能早些察覺——”

    她不愿聽，“崔慕禮，你已經抓住了孟遠棠?！?/br>
    崔慕禮扶著她面向自己，“你相信我，無論遇到何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br>
    謝渺打著馬虎眼，“是，崔表哥乃刑部官員，最是公正無私——”

    “阿渺?！彼驍嗨?，不接受她的逃避，“你明白我的意思?！?/br>
    謝渺抿唇不肯說話。

    明白又如何？重要的是她不愿明白，更不愿回應。在漫長而孤寂的歲月里，她早已習慣緊閉心門，不肯讓人碰觸半分。

    情愛更勝鴆酒，哪怕只沾一口，都能叫人痛不欲生。

    活著不好嗎？謝渺如是想道。

    崔慕禮閱盡她的不以為然，卻只低聲道：“今后有我?！?/br>
    有他在，便無人能欺，無人敢欺她。有他在，便會愛她護她，獨將她放在心間。

    他已錯過十二歲的小阿渺，決不會再錯過如今的她——

    即便她已心如止水，待他不屑一顧。

    第92章

    謝渺別的本事沒有, 裝傻充愣是好手，面對崔慕禮的深情許諾，她硬能扭轉成其他意思。

    她斂容正色, 道：“表哥克盡厥職, 一心為民, 日后我遇上難題, 定會尋求你的幫助?！?/br>
    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當然, 至不懼, 而徐徐圖之。1

    崔慕禮搖搖頭, 也罷, 隨她去了，不過……

    “阿渺很喜歡五弟？”他問。

    謝渺眼中染上笑意, “慕晟生得粉雕玉琢, 五官肖似姑母，我自然喜歡?！?/br>
    崔慕禮道：“五弟的確長得更像母親，都說子肖母, 女肖父，想來甚有道理?！?/br>
    謝渺一想，崔夕珺與姑父眉眼相像, 而崔慕禮……

    “你長得像你娘？”

    崔慕禮頷首，“正是?！?/br>
    謝渺知曉他生母早逝，問此話題有些失禮，便閉了嘴不再繼續, 倒是崔慕禮主動說：“見過我娘的人都說, 我與她有六分相似?！?/br>
    謝渺想象了下, 真心實意地道：“你娘定長得很好看?！?/br>
    崔慕禮失笑, “若非如此，父親怎會只驚鴻一瞥，便要堅持娶她進門？”

    姑父與何氏的往事？咳咳，似乎聽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謝渺一方面又暗斥自己多事，一方面難耐好奇。聽還是不聽？真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