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馴養計劃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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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忠站在東邊靠窗的軟榻邊,心驚膽戰地收拾著被褥,沒忍住,停了手里動作,悄然睨一眼過去。 梅望舒眼角瞥見了蘇懷忠的動作,若有所悟: “昨晚難怪蘇公公見了面叮囑我,圣上的病情眼看著好轉了,叫我不必太過勉強,晚上提前去偏殿歇著。蘇公公是不是也早知道了,陛下的病癥并不像傳聞那么嚴重?” 蘇懷忠有苦說不出,小聲叫屈,“哎喲,咱家怕梅學士夜里辛苦,好心叮囑一句早點回去歇息,梅學士怎么還抱怨上了?” 話音未落,就見墻角里坐著吃面的圣上,眸光轉過來,幽幽地盯了他一眼。 蘇懷忠暗自叫苦,搓了把臉,趕緊低頭,繼續四處收拾。 原本盤膝坐著的洛信原,放下了剛吃幾口的面碗,手臂搭在膝蓋上,不聲不響地抱緊自己,往角落里蜷縮了過去。 蘇懷忠看在眼里,大為焦慮,沖過來捧住幾乎沒動的面碗,“陛下,好歹再吃幾口,這么大一個人,每天就吃那么點東西,身子怎么撐得住喲!” 梅望舒吃了一驚,見自己的話引發了圣上驚恐癥再度發作,也有些懊惱,視線轉過去,盯著蘇懷忠手里捧著的面碗。 洛信原死活不肯再吃了。 擺出刺猬的防備姿態,蜷在角落里,動也不動。 梅望舒望著那幾乎沒動的面碗,微微地抿了唇。 蘇懷忠嘆氣,“兩位都認識多少年的人了,鬧什么呢。梅學士都回京了,大家好好說些話,別鬧了?!北е鴵Q下的床褥出去了。 梅望舒起身幾步過去,跪坐在洛信原面前,把小案上擺著的面碗捧起,遞過去。 洛信原看了眼她的神色,默默地接過面碗,繼續吃了起來。 很快便吃個一干二凈。 倒是梅望舒自己的那碗面,還留了小半在里頭。 “長壽面得吃完,留下半截不吉利?!甭逍旁瓐猿肿屗酝?。 吃完,梅望舒勸他起身,在點起蠟燭的殿室里慢慢走了一圈。 紫宸殿修建得極為寬敞,但一圈下來,上千步也就走到了頭。 趁著小桂圓收拾碗筷的空隙,她走出殿外,捉了蘇懷忠尋根問底。 “蘇公公照實說,圣上這病癥,到底恢復了幾分,能不能上朝議政?!?/br> 蘇懷忠夾在兩人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愁得唉聲嘆氣,被逼問不過,說了實話。 “圣上二月中時,確實極厲害地發作了一陣,擲傷了幾個企圖近身的宮人和御醫,最嚴重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差點傷了林思時,林大人?!?/br> “二月底時……勞累了幾日,精疲力盡,傷了身子,病癥再次發作。這次圣上能夠控制自己,但不想見光,不想見人。每天要趕許多問診的御醫出去?!?/br> “如今,比上個月的情形是大好了。圣上也覺得自己大好了?!碧K懷忠回頭看了看周圍黑布層層裹起的殿室,臉上浮出憂慮的神色, “但梅學士看看這紫宸殿,拿黑布封了二十多天了,飲食住行都在暗里,是正常人過的日子么?梅學士,若是你能把圣上勸出紫宸殿……還是早些勸出來吧?!?/br> 梅望舒回頭望著燭影憧憧的昏暗殿室,輕聲回應。 “蘇公公放心。真龍豈能困于淺水之中?!?/br> 吱呀——殿門開合。 再度回了殿內,她語氣和緩地勸說,“如今已經是春日,殿內雖寬敞卻氣悶,陛下為何不試試,先開扇窗,看看窗外的風景,感受一下春日和風?” “剛才臣經過庭院時,外面的杏花,梨花,桃花,都開了?!?/br> 洛信原的神色微微一動,去看了眼緊閉的窗欞。 “杏花?!彼氐?。 梅望舒也是心里微微一動。 昨夜君王再次夢到了前世的場景。 她不由想起了邢以寧信里透露的,圣上在宮宴大醉之夜吐露的,關于沉香衣衫,珍珠步搖,棋盤,杏花的前世夢境。 “杏花怎么了?”她追問。 洛信原思索著,搖了搖頭,“不太能想起外面杏花的樣子了?!?/br> “可要打開窗戶看一眼?”她耐心哄他,“就在窗戶邊上,打開一小點縫隙,日光不會進來,只讓風透進來,看一眼杏花,可好?” 洛信原點了頭。 東邊靠窗的軟榻上,梅望舒借著兩扇木窗中間露出的那點縫隙,看到了外面庭院里開得正好的一支杏花。 雖然沒有日光,但庭院里的光亮還是刺痛了黑暗里蟄伏已久的君王的眼睛。 洛信原抬手遮了下眼。 梅望舒急忙將窗戶關起,只留一條細細的縫,吹進來絲絲縷縷的春風。 借著那點微弱的光線,翻開手邊奏本。 政事堂那邊,林思時身為樞密使,掌天下兵事,但資歷尚不足以服眾。尤其是文臣那邊。 之前因為天子近臣的身份,又得葉昌閣協助,在政事堂勉強彈壓著眾文臣每日照常運作。 但天子病重這段時間,朝臣逐漸分成了幾個派系,爭吵激烈,以至于案頭積壓了許多政事,難以解決。 如今梅望舒回京,林思時毫不客氣地扔了許多懸而未決的奏本過來。 梅望舒專注翻閱奏本的時候,眼角留意到墻邊坐著的君王起身過來,悄無聲息地坐在她身側。 她以指尖按著奏本里的關健詞句,字斟句酌地反復揣摩;洛信原就坐在旁邊,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她原以為他靠著軟榻睡著了,等心里有了回復定論,合起奏本,想起了身邊的君王,側身去看時,卻意外發現,那雙幽亮的眼睛眨也不眨,正安靜地盯著她看。 “……” 梅望舒心里微微一動,拿起手邊一本奏本,“北魏國即將入京朝覲之事,陛下還記得此事否?” 經過了昨夜,洛信原再也沒有失憶過,干脆地道,“記得?!?/br>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洛信原沒吭聲。 接過那本奏本,隨手放在旁邊,卻打量著梅望舒纖長的手指,在窗戶縫隙映進來的那一絲光亮下,白玉色澤的手指映著光。 “雪卿的手長得真秀氣。倒像是玉雕成似的?!彼氐?。 梅望舒縮回手,按了按太陽xue。 頭疼。 她提起朱筆,邊寫邊念,“北魏國拖欠十年之貢品今安在?鴻臚寺諸卿可有大力督催?” 正寫到這里,洛信原在旁邊冷不丁加了一句, “嚴查兩國邊境的茶鐵鹽交易,不見貢品入京,不議邊境互市之事?!?/br> 梅望舒點點頭,把這句話添在后面。 用過了午膳,梅望舒有些困倦,洛信原卻興致正好,在殿里傳了酒。 君臣倆對酌了幾杯。 統共只有一壺酒,又是宮里自釀的,入口極醇和的美酒,每人喝三四杯,酒壺便見了底。 梅望舒原本就困倦,喝了幾杯,昏昏欲睡,丟下滿桌案的奏折,伏在軟榻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窗外杏花紛落如雨,風景極美。陛下若是錯過了這一季杏花,就要等到……唔,明年開春了……” 梅望舒說到最后,自己幾乎睡過去,尾音含糊不清。 身邊軟榻一沉,溫熱的人體坐近過來。 “杏花有什么好看?!甭逍旁瓗е志埔獾?,“杏花哪里有雪卿好看?!?/br> 感覺到身側溫熱的呼吸,梅望舒勉強抬起沉滯的眼皮,看了一眼。 洛信原帶著幾分酒意,高大身體靠坐在她身邊。 也不吭聲,只是眼里帶著隱約的渴望之意,看看她,看看軟榻。 梅望舒想起之前臘月在宮里留宿那兩日,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場景,已經成年的帝王眼巴巴地想和她鉆進一張羅漢床里,重溫少年時夜溫書的舊事。 當時被她客客氣氣地拒絕了。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顧忌大體的圣明天子,但凡是逾矩的事,只需委婉勸誡,他便罷了心思。 猛獸蟄伏,利爪收斂。 無論是朝堂事,后宮事,哪怕是身邊近臣拒絕了他,他都忍耐著,退讓著,硬生生忍出了心病來。 梅望舒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觸動了一下。 她默不作聲地讓了讓,讓開一半的空軟榻,示意對方睡上來。 眼看著年輕的君王微微怔了怔,烏眸里滿是意外。 隨即像是怕她反悔似的,立刻上了軟榻,拉起衾被,隔著半臂距離,規規矩矩地躺在身側。 將被角嚴嚴實實拉起,轉過臉來,狹長內雙的漂亮眸子光亮灼灼,眼角盡是笑意。 梅望舒沒忍住,也莞爾一笑。 “睡吧,信原?!?/br> 帶著微醺酒意的午覺,睡得極沉。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有東西在碰觸她的唇角。 但是睡意實在太濃重,醒不過來。只能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什么東西如風一樣地輕,掠過她的唇角。 那動作極輕微,仿佛怕驚擾到她似的,極為珍惜地,一點一點,從唇角蹭過去,細微地廝磨著,不放過一點邊角,逐漸摩挲到中間飽滿的唇珠。 仿佛對這里極為感興趣似的,柔軟溫熱的觸感停留在唇珠上,輕微地廝磨著。 一股陌生的、酥酥麻麻的感覺,沖破了沉睡的桎梏,她在半夢半醒間失了忍耐,輕輕地‘嗯’了聲。 對方敏銳地察覺了。 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屬于人體的熱度遠離了身側,有人在不遠處打量著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