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馴養計劃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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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著地吩咐下去,“不要驚動這里的護院。所有人仔細藏好了?!?/br> “臨泉再留一日?!?/br> “今夜休整,明早起身,你們去臨泉縣里,在街坊間留意打探,把梅家的底細探查清楚。家里幾口人,親朋交際情況,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掘地三尺,細細報上來?!?/br> “朕……”他咬著牙笑,“留在別院,再看她一日。讓朕想想,如何處置她?!?/br> —— “主家!不好了?!?/br> 梅望舒在溫泉池子里泡了整個時辰的澡,神清氣爽地出來,剛出來就被攔住了。 向野塵匆匆過來,稟告剛才的大發現。 “莊子怕是被一群蟊賊盯上了!” 他憤憤道,“這座別院太荒僻,里面東西又精巧,統共就那么十幾個管家仆婦守著,哪里看守的過來!剛才我臨時起意,從西邊花園里抄近路去前院,你猜怎么著,正好撞見一群從書房跳窗出去的蟊賊!” “嗯?”梅望舒倒是有些吃驚,“山里遇賊倒也罷了,怎么會鉆進書房里?我的書房里除了些前朝孤本,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br> 向野塵不以為然,“鄉野蟊賊,誰會知道你們這些做官的在哪兒擺值錢東西?肯定找大的屋子,挨個搜過來唄。那幫蟊賊身手不錯,我還沒趕過去,他們就飛快逃了,說不定是哪處流竄過來的匪盜慣犯。主家,你趕緊過去看看,丟什么東西沒有?!?/br> 梅望舒想起那封寫了一半的絕筆信,心里一緊,便招呼著嫣然同去。 嫣然攙扶著‘重病虛弱的梅大公子’,三人進了書房,按照記憶清點了許久,嫣然茫然道, “——丟了一本老黃歷?才值幾文錢?山里蟊賊這么不挑的嗎?” 梅望舒站在書桌邊,望著滿地碎片,放下心來的同時又有點頭疼, “怎么把我剛寫了一半的信給撕了?如此荒唐做派,定然不是官府相關的人了,甚至不像是大人做的?!怯质悄侨荷胶镒臃M來?” 回程路上,嫣然扶著‘虛弱’的梅大公子慢慢往主院方向回走。 走著走著,路過一片清幽的小竹林,梅望舒忽然停了腳步,往身后望了一眼。 “怎么了?”嫣然詫異問。 “總覺得有人在看我?!泵吠驵?。 嫣然吃了一驚,左顧右盼,“沒人呀。是不是竹林的影子驚動了大人?” 梅望舒往竹林里凝望了片刻。 竹影娑婆,枝葉在風中搖擺,并無什么異常。 她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去。 “最近不知怎的,總有些多心……” ———— 竹林深處,大叢細密竹枝背后,簡單鋪了層細布毯。 洛信原靠著竹枝,坐在布毯上,安靜地咀嚼著干糧。 手上被碎瓷扎傷的傷口還沒有結疤,就不管不顧地縱馬疾馳數日,粗糲韁繩磨得手掌傷處皮開rou綻,慘不忍睹。 齊正衡單膝跪地,托著一只手,小心地替他清洗包扎傷口。包扎完一只手,又換另一只。 微服的君王雖然臉色疲倦,傷處慘烈,眼神卻熾熱灼亮,整個人的狀態沉靜而耐心,仿佛叢林中蟄伏的猛獸,在黑暗里安靜地等候獵物的到來。 他放下干糧,拿起隨行禁衛們剛剛探聽來的消息字紙。 “從別院下人處探聽得知——這次和梅大公子一同回來的,除了梅夫人,還有梅家在京城養病的大姑娘?!?/br> 齊正衡收拾著傷藥綁帶,詫異道,“梅學士口風可真緊哪。他妹子在京城養???居然從未聽他說過?!?/br> 洛信原意義不明地笑了聲?!懊反蠊媚?,哼?!?/br> 他若有所思,“說起來,御前隨侍的人選,都要預先排查家底,篩選一輪身世。這差事向來是你和林思時兩人領的?!醯倪B梅家的人丁情況都不知道?” 齊正衡連忙叫屈,“梅學士是伴駕多少年的人了?小的還沒入職禁衛軍時,他就在宮里了。誰想到去排查梅學士的家底?” “燈下黑?!甭逍旁氐?,“果然好大的膽子?!?/br>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一名隨行禁衛悄然進了竹林,和齊正衡小聲嘀咕了幾句。 齊正衡回來時面露喜色,“爺,大喜事。梅學士的病情應該是好轉了!大門外剛放進了一名訪客,梅學士的院門也開敞了,看起來要會客!” 洛信原咬著干糧,淡淡問了句,“入夜了才到訪,訪客是什么人?” 齊正衡喜滋滋道,“好像是梅家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虞五公子?!?/br> “……” 咔啦,洛信原手里的干糧餅子,被硬生生掰成了兩半。 第39章 良人 梅望舒剛用完晚食,捧著新泡的當季新茶細細品著,聽到‘虞五公子’四個字,頓時微微蹙起了眉,放下了茶盞。 “他怎么來了。不妥當?!?/br> 嫣然也傻眼了。 “在城里確實放出風聲,說梅大姑娘跟隨兄長來了溫泉別院。但,但莊子里的人早得了母親的叮囑,以為梅大姑娘半路改去隔壁縣的外家了。這、要不然,我出去回絕,還是說梅大姑娘去了外家?” 梅望舒搖頭,“他能追來城外二十里的山間別院,難道就不會追去隔壁縣的母親外家?直接回絕,不妥當。還是得把人迎進來,安撫住了?!?/br> “可是,叫咱們如何憑空變出一個梅大姑娘來給虞五公子?” “誰說梅大姑娘需得出來見他了?” 梅望舒思忖了一陣,“索性由‘梅大公子’出面。許多話,以女子身份不方便說,梅大公子倒是能直接問起。正好當面試一試這位的人品?!?/br> —— 虞長希由常伯親自接引著,走進大公子內居時,身上的拘謹氣息隔著幾丈距離都能感受到。 “在下虞長希,見過梅大公子。大公子身子可安好?” 神色雖然拘謹,行禮的動作倒是行云流水,顯然是從小教養得習慣了。 屋內彌漫著nongnong苦澀的中藥氣息。 帳子從里面掀開,昏暗光線下,隱約顯出半臥床頭、身披一件竹青色直綴袍子,以白玉發簪簡單簪起發髻的清雋人影。 “咳咳咳……” ‘梅大公子’虛弱地咳喘了幾聲,以微弱到難以分辨的氣聲道,“這幾日好些了。但……咳咳,還是失聲。以筆墨代口,虞賢弟,失禮了?!?/br> 虞長希驚鴻一瞥,已經窺見名動京城的梅學士的幾分風華,如今卻病到無法對談,唏噓歉疚不已,急忙道, “是小弟唐突登門,驚擾了大公子!原本早晨就出來,想要中午拜會,不想山里兜兜轉轉迷了路,入了夜才找到門路……大公子快躺下,快躺下!” 旁邊的嫣然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筆墨紙張,遞進了帳子里。 帳子里響起沙沙的落筆聲,片刻后,一張手書遞出來。 “舍妹體弱,養病十載,已過女子春時。敢問虞賢弟,為何堅守至今?” 虞長希拿著手書,思忖片刻,正色回到, “其一,既然兩家有婚約在先,便注定了今生相守。斷沒有因為姝妹身子不好,便棄她不顧的道理。母親這幾年確實屢屢催促,讓小弟去京城探望姝妹的病癥。但被梅叔父當面阻止,說未婚男女在外私下會面,不妥當。小弟覺得有道理,便想著,再等等。姝妹那邊都等得,為何小弟這邊反倒等不得?!?/br> 隔著幾層薄紗帷帳,梅望舒半倚床頭,仔細聽著,微微點頭。 嫣然拿著一摞新紙探進帳子里時,滿臉忍不住的笑意,拼命沖她使眼色。 梅望舒抽出一張信箋放在手邊,正要落筆,卻又聽帳子外的虞長希繼續說道, “其二,還有個理由……難以啟齒。這么多年了,小弟一直深藏心底。但,若是不提前說開了,只怕以后姝妹對小弟心生不滿。今日正好當面,大公子兄妹情誼深厚,或許能為小弟……為小弟……”虞長??陌土藥紫?,“在姝妹面前,美言幾句?!?/br> 梅望舒還未落下的筆尖停在空白信箋上,頓了片刻,改寫, “何事難以啟齒,引發舍妹不滿?” 信箋遞出去后,虞長希的聲音停了許久,嘆了口氣, “小弟幼時頑皮,不懂事,曾經做下一件錯事,一直……對姝妹心存愧疚?!?/br> “梅虞兩家是通家之好,梅叔父當年辭了知府官職,帶著姝妹歸鄉的那幾年,大公子在外地讀書,小弟那時候年紀還小,經常隨著家母去梅家拜訪,時常遇見姝妹?!?/br> “那時的姝妹已經顯出沉靜的性子來,喜讀書,喜弈棋。但身子骨康健,面色紅潤,并無什么疾病?!?/br> “因此,小弟后來輾轉反側,始終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那年秋天,小弟不懂事,千方百計哄了姝妹出去,卻在架梯子翻院墻時不慎翻倒,連累姝妹摔傷,驚嚇過度,突生了大病,以至于后來需得去京城里養病……” 帳子里的梅望舒起先只是平靜聽著,越聽越驚愕,最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剛剛重生那陣,她年紀尚小,原本也只是個豆蔻年華、稚嫩無憂的官家小千金。 今生和前世的記憶互相重疊,仿佛夢魘般籠罩了平靜的生活,又無處傾述,硬生生忍在心里,當時年幼的身軀支撐不住,勸說父親辭官歸鄉的路上,已經隱約有了病倒的征兆。 但后來歸鄉之后,引發一場高熱大病的引子,還是某個秋日,似乎有人一直攛掇著她出去撿楓葉。 隔了那么多年,當年到底是誰攛掇著她翻院墻出去,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重生之后,突然不想再像前世那樣,循規蹈矩地過一輩子,循規蹈矩地走向后宅女子的宿命結局。 那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做出不符合女兒家身份的事。 撇開幾個貼身丫頭,偷偷摸摸找來梯子,翻了院墻。 但那梯子不知怎的,下面似乎沒扶穩,她爬到高處的時候,突然往后翻倒。 她從八尺高的院墻上摔落地面。 后腦著地,迷糊了好一陣才醒過來。 在趕來的母親和一群仆婦丫鬟的哭泣聲中被抱回院子去。 心里積著的情緒也爆發出來,生了場大病,高熱不退,足足臥床了半個月。 再清醒過來時,搬梯子翻院墻出去的事倒還記得,但母親再三逼問,是受了誰的攛掇,誰幫她扶的梯子,卻是模糊記不清了。 這場大病,看起來兇險,但心里積壓的黑暗情緒全部爆發出來,對當時年幼的身體來說,倒是個好事。 后來在家里長到及笄,都沒怎么再生過病。 只留下了一個后遺癥,從此畏懼高處。每年全家重陽節登高望遠,只有她一個,到了半山腰,看完半山風景,掉頭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