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奴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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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庇嘈暮V定道,“否則絕無可能?!?/br> “什么藥?” “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庇嘈牡?,“那種東西左右不過一個道理,把人變作朽了的樹,外頭看著光鮮,里頭早蛀空了??到∪擞眠^尚且逃不過大病一場,監軍根基薄弱,用這個就沒兩日活頭?!闭f著便皺眉,“您說監軍年紀輕輕的,大好前程,如此糟蹋自己身體是圖個什么呀?” 穆遙冷笑,“一年……原來是這么個意思?!?。 “什么一年?” “無事,你不用管?!?/br> 余效文便站起來,“今日讓他睡,明日我另外開方子?!弊邇刹接只貋?,遞一個瓷瓶給穆遙,“前回開爐煉的,穆王收著,受不住時服上一粒。先時從王庭帶出來的藥不要再吃?!?/br> 穆遙接在手中,在榻邊坐了許久。久到暮色四沉,細而長兩根手指攥住自己一點衣襟,穆遙回頭,男人躺在枕上,一瞬不瞬望著自己。 “芳嬤嬤給你帶了莼菜羹,要吃嗎?” 齊聿根本不想吃,正要坐起時,四肢百骸涌出難以言喻的倦怠,便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他在厭倦中仔細回想——居然已有五日之久,又該吃藥了。生硬扯出一點笑,“要,我餓了?!?/br> 穆遙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住,悄無聲息回去,便見男人勉力撐在枕間,朱紅一枚藥丸鉗在慘白無血色的兩根手指當間。男人指節發抖,藥丸也不住晃動。他一動不動,惡狠狠地盯住它,仿佛在與無底深淵對峙。 “齊聿?!?/br> 男人悚然一驚,藥丸便墜在褥間。他目光倉皇,從穆遙面上緩慢移到藥丸之上,忽一時發狠,不管不顧抓起藥丸囫圇塞入口中。 穆遙疾步上前,扣住下頷迫他張口,藥丸已被咬得碎作數塊,穆遙半點不肯容他,一塊一塊摳出來擲在地上,抬手一掌扇在男人面上,男人就勢滾在榻上,埋在被中半點不肯抬頭。 穆遙到案邊取一塊銅鏡,回去往男人身前站定,照妖鏡一樣懟在他面前,“齊聿,你睜開眼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么鬼樣子?陰溝里的老鼠都比你體面,臉面性命你都不要了嗎?” 鏡中一個人。鬼一樣無血色的一張臉,朱紅的藥渣子亂七八糟糊在面上,尖利的下巴,青筋突起的一段細而長的慘白的脖頸——哪里有一點像個人? 齊聿大叫一聲,撲身便往床邊炭盆撞去。下一時腰間一陣酸麻,一分動彈不得。耳聽骨碌碌一連片碎響,一顆紅豆骨碌滾在地上。 男人無法動彈,目光不受控制地凝在紅豆之上。 穆遙萬幸反應快,擒一枚紅豆擊中xue位沒叫他真撞在炭盆里。一半是后怕一半是惱怒,簡直無言以對,放下銅鏡坐回榻邊,指尖在他肩上按一下,松開xue道。 男人埋在被間止不住發抖,忽一時情緒全線崩潰,尖聲大叫,“對——我就是陰溝里的老鼠,我就是這樣——我要你管了嗎?我偏要吃——” 穆遙道,“藥在哪里?都給我?!?/br> “我的東西關你什么事?” 穆遙站起來,不顧男人尖聲大叫,強行壓著,往他襟前搜索一回,尋出一只鐵皮匣子,齊整整碼了三四十枚藥丸,燈下泛著詭異的紅光——鐵匣格子里空著三處,應是吃了兩丸。 男人絕望地叫一聲,“你還給我!” 穆遙聽若不聞,走到炭盆邊,掀開鐵匣蓋子。男人口不擇言懇求,“穆遙,你還給我,還給我吧……沒有藥,我就是個瘋子,我連你都不認識,是人是鬼都認不出,你還給我,求你還給——” 穆遙手腕毫不留情一抖,藥丸盡數滾入炭盆,爐火奪目地晃一下,藥丸倏忽消失。穆遙扔掉匣子,走回去逼問,“還有沒有?” 男人慘淡的一張臉上淚痕狼藉,“穆遙,我吃什么藥關你什么事啊——你憑什么燒我的藥?” “我問你,還有沒有?” “你管我有沒有?不關你的事!” 穆遙點頭,一步上前,一只手牢牢掩住男人雙目,另一手又去搜索衣袖之間。男人渾身乏力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穆遙搜遍全身,尋出一個織錦荷包,穆遙捏一捏內里空蕩,便隨手擲在一旁。 男人早已放棄掙扎,伏在褥間一動不動。穆遙搜完,拾起棉被搭在他身上,“齊聿,你若還想活命,這種虎狼藥萬不可再沾?!?/br> 男人沉重地掀開一點眼皮,斜眼看她,“北穆王,你喜歡看我瘋瘋癲癲的嗎?” 穆遙忍耐道,“齊聿,休要發瘋?!?nbsp;銥驊 “你不喜歡——”男人蒼涼地笑一聲,“我也不喜歡,既是如此,你把藥還給我,穆遙,我要做個正常人?!?/br> “正常個屁,再吃你就沒命——” “不吃我拿什么報仇?”男人惡狠狠地盯著她,“我這副鬼樣子去見丘林清,去見朱青廬,去見秦觀,就是蚍蜉撼樹你懂嗎?你要我在他們面前瘋瘋癲癲任由擺布嗎?你憑什么來管我?” 穆遙怔住。 “我要報仇,你憑什么管我?”男人氣力漸失,仍是大睜雙眼望著她,“你憑什么……”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br> 男人發出一聲絕望哽咽,臉頰深深埋入床褥之間,“你還給我?!?/br> “沒了,已經燒了?!蹦逻b道,“你不是都看見了?!?/br> 男人憤怒地捶一下枕褥,“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穆遙站起來,隨手把荷包塞入袖中,便往外走,臨走把炭盆挪出丈余遠,取走了炭盆邊上的一只火鐮,連同案上一只瓷碗。 余效文立在門邊。穆遙與他迎面碰上,“都聽到了?”余效文點頭。 穆遙道,“他這不認人的病癥……你可有法子?” “有?!庇嘈牟坏饶逻b松一口氣,又道,“但短時見效絕無可能?!?/br> 穆遙皺眉。 “監軍不認人,本是失智之癥的一種表現?!庇嘈牡?,“我問過高澄,監軍此癥發作近三年,應是入王庭時受不住刺激生的病。如今要醫治,需等先斷銷魂草,慢慢調養根基,三五年能見效便是我等之幸,想一日見效,除了穆王方才燒掉的虎狼藥,絕無可能?!?/br> “那便不治了,”穆遙無所謂道,“不認人就不認吧,什么要緊人物非得認出來嗎?” “是這么個理?!庇嘈膰@一口氣,“只怕監軍不會這么想,穆王好生勸勸他吧?!?/br> “死鉆牛角尖,爛脾氣?!蹦逻b罵一句,“不必管他?!?/br> 二人正說話,隔門從外打來,穆秋芳提著四個包袱,氣喘吁吁進來,“哎喲好大雪?!?/br> 穆遙上前接了,“嬤嬤拿這許多,不嫌辛苦?!?/br> “不辛苦。都是滋補的好東西,玉哥身子骨薄,都是用得上的——”穆秋芳一眼看見穆遙手中物,“這個荷包怎么還留著呢?” 穆遙托起掌中物,“你說這個?” 第40章 紅豆 我好看嗎? 青崖書院。 小郡主一襲火紅石榴裙, 踩一雙繡花鞋,掀開車簾出來。田世銘迎街過來,正在門前下馬,看清來人唬一個哆嗦, “你今日做什么怪?” 穆遙跳下馬車, 發梢墜著的火紅瑪瑙叮當作響, “我好看嗎?” “好看——不, 不是,”田世銘皺眉, “你這是又做什么怪?” “敢說我不好看,難道不當面給他點顏色瞧瞧?”穆遙接過侍人遞來的軟鞭,團一團束在腰間, “回吧,晚間不用來接我,今日住書院?!?/br> 田世銘也打發了從人,與她并肩往里走,“穆王千叮萬囑不許你在書院里與一群臭男人同住,叫他老人家知道,從西州過來打你?!?/br> “獨門獨院的, 什么同???”穆遙不以為然,“穿這一身嬤嬤拾掇了快一個時辰,我不在書院里走上一整日, 怎么對得一早上折騰?” 田世銘搖頭, “又是你前回弄進書院的那個伴讀?來頭不大, 脾氣不小?!秉c著她道,“你可留心,你哥哥雖不大來書院, 逢年過節還是要拜望先生的。等他知道自己平地里鉆出來一個不認識的伴讀,不用穆王回來,穆兄先打死你?!?/br> “等我哥來了再說?!蹦逻b整一整衣袖,“昨日竟敢公然說我難看,我這模樣要是難看,我哥屋子里那些是什么?皇上宮里走的那些又是什么?”點一點田世銘,“你又是什么?” 田世銘半點不生氣,“小爺文武雙全,早晚軍功立身,要那么好看做什么?那小伴讀倒好看,弓不能抬,箭不能射,馬都不能騎,頂什么用?” 穆遙重重點頭,“你說的是?!庇殖兑怀缎渥?,“這勞什子就穿一天,明日不穿了?!?/br> 兩個人說說笑笑入學堂,先生早已開課,一屋子人見穆遙打扮得花枝招展進來,俱各吃驚。穆遙一眼看見學堂最角落的齊聿,趾高氣昂走進去,往他前頭坐下。 先生接連看了她七八回,口里不申斥,書冊扔往一邊,硬梆梆講了一早上的“靜以修身儉以養德”。 穆遙聽得昏昏欲睡,果斷趴桌上黑甜一覺,醒時饑腸轆轆,居然已到飯時。學堂里空無一人,只忠武侯家的小公子趙硯今日當值,蹲在堂前給先生洗筆。 穆遙站起來,“人呢?” “郡主再睡一覺,就該晚飯了?!壁w硯笑道,“你擱那呼呼大睡,沒看見先生臉色,哇,好久沒見這么黑的臉了?!?/br> 穆遙不以為然,“齊聿去哪了?” “他么,中間課休就沒回?!壁w硯道,“想必又心情不好回家了?!?/br> 穆遙便往外走,去齊聿寢房看一回不見人,往琴房棋室走一回,連茶室都轉過了,都不見人。穆遙很快放棄,便去尋田世銘討飯吃——她不住書院,無侍人伺候飯食,去尋田世銘搭個伙。 酒足飯飽,田世銘要午睡,攆了穆遙出來。穆遙早上睡過了頭,只在書院閑逛。書院臨青湖有一帶回廊,穆遙轉去那里乘涼。耳聽鳥鳴啁啾,循聲而去便見一只幼鳥跌下巢,伏在地上連聲叫,母鳥不知所蹤,想是覓食未歸。 穆遙俯身拾起,“你今日命大,遇上本郡主?!币皇滞兄坐B,一手在枝上輕輕一握,攀援而上,將幼鳥放回巢中。正打算下去,耳聽一人道—— “畢竟是出了名的嬌嬌子,會不會真有個好歹?” 穆遙往后退一些,隱入大樹繁茂的枝葉之后。 “什么好歹?三伏天里頭,浸一回水能怎么樣?”這個聲音穆遙認識,鄭勇,鄭國公家正經八百的嫡系公子爺。 “若他去先生跟前告狀——” 鄭勇道,“去就去唄,那廝怕不是個瘋的,把一顆豆子當寶貝,為一顆豆子與我們拼命。果真去告狀,小爺明日稱十斤來,砸在他臉上?!?/br> “放心,他不會去?!庇忠蝗说?,“嬌嬌子是伴讀進的書院,去告狀不過是自取其辱,先生不會管?!?/br> 穆遙掰斷一小截枯枝,聚一分真力,啪一聲砸在鄭勇腦門上。鄭勇倏忽抬頭,便見小郡主坐在枝頭,一雙石榴紅繡花鞋前后晃蕩,日光映照,眼前人如同冰雕雪塑,清麗不可方物。鄭勇面上一紅,“……遙郡主?” 穆遙下巴一抬,“落湯雞一樣,做什么了?” “去青湖游了一回,天熱?!?/br> “你游你的,欺負齊聿做什么?” “誰無事欺負他呀?”鄭勇翻一個白眼,“我等刨洞打珠子玩,珠子滾不見,正好嬌嬌子在那吃飯,我便同他借一顆豆子使,你說他不肯就罷了,還同我發狠,我就忍不了——搶來玩一回?!?/br> “什么豆子?” “你還不知道嗎?”鄭勇憋不住笑,“就一顆紅豆子,嬌嬌子當寶貝一樣紅繩串了戴著——見過串瑪瑙珠翠的,頭回見串豆子的,新鮮嘿?!?/br> “你管人家串什么戴?”穆遙足尖一點,跳下來,“齊聿在哪?” 鄭勇被她迫近,越發感覺艷光奪人,呼吸困難,“必……必是回去換衣裳——” 穆遙道,“下回再欺負他,小心我打你?!鞭D身走了。一路小跑到齊聿寢房,空無一人。穆遙坐著等了一頓飯工夫不見人回,仍然轉回青湖,沿湖一邊找一邊喊他名字,走到第二遍終于在一株老垂柳下頭尋到落水狗一樣的人——躲在樹后頭擰著衣裳,難怪看不見。 穆遙居高臨下道,“在這干嘛?” 齊聿抬頭,看見她,又垂下,一聲不吭。 “我叫你為什么不理?” 齊聿蹲在地上,整個人濕透了,不時滴著水,“你叫我便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