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88節
“太后所言不差,清河王幼子原本是說要過繼給朕的,”蕭明稷的手指在她掌心作祟,不肯稍離片刻,淡淡道:“山匪是在路上劫車,又不是闖入清河王府殺人,若是清河王家里不急著入京見駕,又怎么會碰上山匪呢?” 皇帝的君位來路不正,本來就對這些事情有所忌憚,更何況清河王又是挑了這么一個敏感的時期,不奉詔而妄圖入長安朝見天子,他讓宇文高朗動手,倒是也不算麻煩。 “那安樂侯呢,想必也是有些不安分了?” 鄭玉磬聽到他這樣的解釋雖然能自圓其說,甚至有幾分理,可是她心里卻似明鏡一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帝既然動手,清河王有錯也就罷了,但是安樂侯大抵也不會有什么好死法。 “回太后娘娘的話,臣風聞……安樂侯有一日縱馬,馬忽然被驚,安樂侯年紀幼小,控馬之術尚淺,不能控制,墜馬摔傷,骨刺心臟,沒有救活?!?/br> 秦君宜望了一眼蕭明稷,朝著鄭玉磬的方向道:“臣也不懂醫理,不過聽聞,是安樂侯騎馬的時候靴子與腳蹬不能分開,所以才被拖行許久,否則或許還救得回來?!?/br> 鄭玉磬閉了閉眼睛,她不知道安樂侯是有多大,但是皇位這件事上,蕭明稷親自替她除去了兩個強有力的競爭者,哪怕是心有不忍,但暫時還是忍了下來。 “秦卿家說的這些似乎也并不歸門下省管轄,”蕭明稷見鄭玉磬臉色微變,心中稍感不悅,頷首道:“尚書右仆射既然要查就讓他徹查罷,朕看他這些日子也是閑的,什么事都要管一管?!?/br> 他重重地咳了幾聲,似乎傷得極重,但等到鄭玉磬主動開口,讓內侍送些水進來的時候才有些好轉,柔聲道了一句不必。 “第二件事,便是臣想要上書乞骸骨,”秦君宜見眼前這一幕,雖然知道皇帝或許有故意的成分在,卻不愿意瞧見這般男女親昵的場景,等鄭玉磬聽了他的話重新將注意力轉到他的身上時才緩緩開口:“臣昔年蒙圣人賜恩,親手取了臣肋骨數條?!?/br>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機會在鄭玉磬面前張口,但是在這個時候卻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出口:“如今見到圣人與太后母慈子孝,心中不免傷痛,追憶當年,想著不如上書還家,歸隱田園,安度余生?!?/br> “畢竟臣也沒有幾年還能活的日子,還請圣人成全?!?/br> 他說得風輕云淡,但是顯而易見,叫音音面上生出些震驚,方才殘存的嫵媚幾乎不見。 這樣的想法他早就有了,皇帝的身子一日日見好轉,太醫署那邊防范嚴密,除了音音愿意再下一回毒,只怕是沒有人能有讓山陵即刻崩塌的可能。 皇帝受傷,得利最多者卻是他最不喜歡的情敵,這個時候不示弱恐怕下一個墜馬而亡的就是自己,而音音恰好在側,這無疑是更好了一些。 秦君宜起身行了一禮,望向鄭玉磬的時候眼中滿是酸楚,叫皇帝滿意得緊,可是等到蕭明稷看到鄭玉磬眼中不加掩飾的震驚以后,手不免緊張地使了些力氣攥住,不容鄭玉磬逃離。 “朕是惜你的才干,又欣賞你的胸懷才予你侍中之位,如今才要施展,怎么就急著歸隱了?”蕭明稷將那份心火壓在胸中,面色淡淡,不怒自威:“難道是朕不明不賢,所以叫侍中都生出來些不得施展的郁氣?” 他這樣以退為進,使起來倒是比自己更管用些,明明傷是他傷得最厲害,但是看鄭玉磬的神色,只怕是已經信了。 果然,音音面露不忍,察覺到他手握住的力氣才意識到現在還當著他的面,便是再多的氣憤與不甘都壓了下來,緩緩開口。 “秦侍中或許并沒有冒犯圣人的意思,反倒是皇帝你……”她還沒有從方才的震驚里緩過神來,想要抽手也扭不過男子,哪怕竭力掩飾,還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你當真做了那些事?” 秦君宜當著皇帝的面當然不會將事情都講出來,可是鄭玉磬聯想到許多年前的噩夢與那串已經被壓到箱底的佛珠,心中的厭惡幾乎一下子便起來了。 “兒臣當年一時犯渾,太后也是知道的,”蕭明稷察覺到鄭玉磬似乎打了個冷顫,心里的戾氣漸生,可是面對鄭玉磬的時候又不能施展,萬千怒火只化作一聲長嘆,伴隨著輕咳,“太后如今也瞧見了,天理循環,十倍加諸朕身?!?/br> 蕭明稷身上斷裂復接與開刀清理出來的碎骨也不算少,甚至至今不能下榻活動,本來這些時日鄭玉磬已經有些回心轉意,他居然這般不識趣,趁著這時候舊事重提。 或許是他正好見到音音在側,才忽然動了心思同他說這些。 無非也就是知道自己身子見好,恐怕來日會改變主意同他算賬,甚至如殺死父親兄弟以及那些子侄一般,給他一個體面而又冤屈的死法,所以這個時候以退求進,叫自己便是日后好了,也不好針對于他,萬一以后秦君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反而叫音音疑心是他做的。 他瞥向秦君宜一眼,眸中帶了些警告的意味,只是礙于鄭玉磬在,卻不好那般明顯,“侍中雖然有心歸隱,但是秦王畢竟擔負國之重任,將來可成大器,朕與太后將秦王交付與你,本來就是要你悉心輔佐,此事不必再議了?!?/br> 秦君宜聽完后并不覺得意外,他淡淡一笑,躬身應道:“既然如此,臣還有一事要稟告,先帝虞祭禮圣人已經拖了數月之久,遲遲不肯昭告天下……” “夠了,”蕭明稷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先帝,皺了皺眉道:“秦王今日的課業與門下省的事情難道侍中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么,朕今日乏了,你下去罷?!?/br> 有那么一瞬間,他并不愿意順著秦君宜真正的心思,直接允準叫他辭官歸鄉也就算了。 誰家高官顯貴不到三十歲上書乞骸骨,便治他一個對朝廷怨望之罪也不為過。 音音早就將這事忘得一干二凈,只是知道他身體不好也沒什么,但是他偏偏在這樣的檔口說出這種話,存心是叫兩人失和,還將音音嚇到了。 鄭玉磬看向秦君宜,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退下。 其實她自己也有些不自在,紫宸殿是蕭明稷他們父子都住過的,而秦君宜與寧越都與她有過千絲萬縷的關系,鄭玉磬開口道:“侍中風華正茂,何須在意這些,你身子不好就多去讓太醫治一治,若是到了田間荷鋤,只怕是身子愈發受不住?!?/br> 她面上存了憐惜,“若是當真受不住,你也該早說,我今日準你一日的假,等明日稍微好些再來教導元柏不遲?!?/br> 寧越聽得出太后聲音中的憐憫意,心里不覺微微酸楚,可是一想到蕭明稷的面色,又覺得稍微平復了些許,遞了水給鄭玉磬,省得她心里難過哽咽,聲音不似從前。 皇帝說退下的時候秦君宜只是一頓,但是鄭玉磬開口說了,秦君宜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退下,蕭明稷心里不是不惱,只是這份惱怒又不能發作到鄭玉磬身上,甚至還得有心哄她消氣,幾乎將錦被的一角捏得褶皺滿滿。 內殿的內侍都自覺退了下去,連帶宮人也是一樣,除了寧越。 良久之后,鄭玉磬冷冷道:“真的是你?” 蕭明稷想了想,卻沒有騙她的意思,眼睛直視著鄭玉磬一瞬間冰冷似霜的面頰,道了一個是。 果不其然,鄭玉磬勃然變色,氣得甩開他的手起身,胸口起伏不定,“我早就覺得不對,蕭明稷,你當初拿來騙我的佛珠,是不是就是……就是我丈夫的肋骨?” 她一連問過幾次,蕭明稷都矢口否認,只是女子悉心敏感,對他始終存有疑慮,最初戴了一段時間,后來就再也沒有貼身藏著過了。 “音音,他如今已經不再是你丈夫了!” 蕭明稷方才因為兩相繾綣而生出來的歡喜被這一句話激怒,可是又不能對鄭玉磬做些什么,隨手將寧越方才遞給她的杯子擲到地上,想要去握住鄭玉磬的手叫她親自來撫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到底受過多少比那文弱書生多上十倍的傷痕。 秦君宜身上的傷痕都是他出于妒忌給予的,但是他身上的傷卻一小半是因為想要建功立業娶她,另一大半更是因為護著她。 這才最叫人傷心,上天已經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了他,早知道如此,就該在最開始的時候同音音毫不猶豫地說了,也不至于現在翻出舊賬來說。 然而寧越卻在他投擲茶杯的第一刻擋在了鄭玉磬的身前,原本距離鄭玉磬該有幾寸的茶盞硬生生砸在了寧越的懷里,叫他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幾聲,似乎帶出來一點鮮血,沾染在那精致的面具上。 但是寧越到了這個時候似乎還記得君臣主奴的尊卑,他不敢在皇帝的面前一直咳嗽,強行壓住不適,喑啞哀求:“還請圣人恕罪開恩,太后娘娘也是大病初愈,只是掛念秦侍中,并非有意觸怒圣人,還請圣人不要見罪?!?/br> “你給朕住嘴,”蕭明稷見內殿無人,只有他還在礙眼,心頭火氣是壓也壓不住,低聲怒斥道:“朕與太后如何,什么時候輪得到你多嘴多舌?” 他根本就沒想打到鄭玉磬,但是被這混賬這么一擋,反倒是顯得他好像真有心對鄭玉磬施暴,他氣息不定,胸口起伏,哪怕話里存了求和的意思,可聲音自然不如方才柔聲細語:“音音,你過來……” “奴婢身份微賤,自然不敢多話,”寧越連連磕頭,可是額頭竟然不見紅腫,只是柔聲哀求道:“還請圣人寬恕太后,娘娘身子孱弱,恐怕經不得天子雷霆之怒!” 鄭玉磬原本就被蕭明稷千依百順出了幾分脾性,她肯哄著蕭明稷的時候當然也能嫵媚動人,甚至自己享受,然而本來就是蕭明稷的錯處,卻偏偏要她低頭認錯,甚至對她摔了杯盞,又要同他身邊人生氣。 “你憑什么這樣理直氣壯地生氣?”鄭玉磬恨不得拿杯子砸回去,但是理智叫她還是住了手,但是卻有些吃力地俯身,紆尊降貴將寧越從地上拽起,心里那份惡心卻還是在的:“你送我溧陽長公主的手骨,還拿他的肋骨來惡心我,你……” 她不免有些齒冷,皇帝昔日與溧陽長公主糾纏在一處,彼時的溧陽看她將那串佛珠愛如珍寶,恐怕就像是看戲一般。 只是不知道溧陽長公主昔年看到蕭明稷贈她此物,會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的手掌也會被剔除皮|||rou,被送到自己的面前? 鄭玉磬關切了寧越兩句,冷冷轉向他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便從來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br> “音音,郎君那個時候、那時太年輕了些,年輕氣盛,一時生他的氣,所以才略施小懲!” 蕭明稷眼睜睜看著鄭玉磬竟然親自將寧越從地上拽起,胸中沉悶,竟然真的咳出來了一口血,他心中好強,喉頭腥甜但還能忍,并不愿意叫自己的虛弱顯露人前,但是想到兩人的關系才有些好轉,硬生生將一口血吐到了地上,觸目驚心。 氣血逆行,那鐵銹般的滋味滿口,蕭明稷自己也說不出來什么話,只是伸了手往前去,一點點挪蹭,試圖捉住鄭玉磬一片衣袖。 那鮮紅的血跡逐漸從羅袖低側逐漸攀到她的手腕上,果然有幾分打動人心,鄭玉磬本來是滿心的怒氣,可是對面卻是一個咳中帶血、口不能言的病弱男子,她就是想從他口中要出些答案也不可能。 “皇帝還有力氣摔杯盞吼人,可見傷得也未必很重,”那鮮紅的血跡沾到了她的衣袖上,但是被攥住的美人卻再無半點心軟,用了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心疼你?” 萬福本來就覺得有些不妙,等到聽見里面一通碎響,嚇得也不顧圣人會不會生氣,直接進來探看。 他眼瞧著鄭太后怒氣沖沖地往外走,衣袖帶血,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堂堂內侍監,一時也顧不得讓人攔住有弒君嫌疑的太后,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皇帝榻前。 紫宸殿已經許久沒有這樣人仰馬翻過,皇帝驟然縱歡吐血,重新昏迷,江院使施針幾乎都是滿頭大汗,到了晚間才令天子悠悠轉醒。 “圣人可算是醒了,把奴婢嚇得不輕?!比f福守在皇帝身邊,長吁了一口氣:“您同娘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被娘子氣到這般?” 蕭明稷枕在榻上搖了搖頭,闔眼沙啞著嗓子問道:“動靜這么大,她可有來問過嗎?” 萬福不應聲,皇帝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嗤笑了一聲:“朕把寧越留給她,原本是想他比旁人伺候得更妥帖細致,但他卻仗著伺候音音,愈發囂張了?!?/br> 若依著他的本心,令寧越生不如死是種樂趣,但他既然對太監這個身份已經適應得很好,伺候得卻不得人心,自然早就死了。 但他又總不能當著音音的面現在去殺她倚重的內侍,寧越在她的身邊時間比自己還長,又能御下服眾,他以為該是兩全其美。 “慕容家可還有什么近親嗎?” 萬福本來以為皇帝躺在榻上不應聲,是想繼續養一養精神的意思,但沒想到皇帝會忽然開口。 “回圣人的話,那些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多吃不得苦,慕容家有些人的骨灰已經做了桑田肥料?!?/br> 萬福思索道:“大抵也就是剩下幾個小姑娘,養在溫泉別莊里,后來圣人御極,便沒再動過了?!?/br> 慕容氏的人被沒為官奴,日夜替當初的三殿下打造兵器,有不少都已經受不住那等苦力,死在焚尸爐里了。 “把她們傳進宮里的刑房,一個一個殺給寧越看一看,叫他知道耍小聰明的下場?!?/br> 榻上的天子褪去了在白日里對著鄭玉磬的偽裝,淡淡道:“朕沒有那么多耐心,一日殺一個,什么時候他把音音勸回來什么時候停?!?/br> “若是他敢告訴太后,驚擾到了音音,那便一個不留,全殺了!” 第87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溫泉別莊上留下的女子不太多, 當年皇帝被先帝外放出去,不太在意這些人,只是銷毀了地下 痕跡,這些女子依舊得守著宅院過日子。 她們都是罪奴, 蕭明稷對待部分容色出挑且十分柔弱乖順的女奴不算太壞, 不必她們做重活, 反而好吃好喝的養著, 學習歌舞吹彈,后來做了皇帝, 不需要她們再去做什么,也只是將人遺忘在了這里,比她們被發配流放或者到青樓供人取樂都要好上百倍不止。 似她們這些人能繼續留在別莊里安安靜靜過完下半輩子已然是萬幸, 左右行宮里出身好人家的宮人也是一般老死無人問津,她們這些罪奴連現在的名字和身份都是蕭明稷賜予的,曾經的家人根本不知道在何處,出了這間別莊就是人人可欺可睡,因此誰也沒有想過要逃出去。 因此當寧越伺候鄭玉磬午休之后被紫宸殿的內侍喚回自己的住處時,瞧見皇帝的賞賜,不可謂不震驚。 他以為自己的母親與幾位嫡親姊妹早已經香消玉殞, 又或者被發賣為奴妾|妓|子,然而如今看到她們的親筆書信與信物,到底還是有幾分吃驚。 “圣人吩咐咱親自來辦這件事, 也是對寧掌事的重視?!?/br> 萬福卸掉了對待鄭玉磬時的恭敬柔順, 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寧越:“慕容公子大概是頂著寧越這個身份久了, 竟忘了自己的主子與身份,好巧不巧,咱今日去整理舊宮人名單的時候正好瞧見了這幾位, 您若是識趣,就該好生勸著娘娘,若不識趣,圣人也不怕再換一個內侍給娘娘?!?/br> “畢竟在娘娘心中,掌事也算不得頂頂要緊的人物,圣人殺了也不覺得可惜?!?/br> 他也是內侍,自然知道如何羞辱一個被閹割的男子,有意無意地看向寧越的那處,面上多了些譏諷:“圣人給你留了孽|||根,可掌事總不會真將自己當作男子罷?” 國朝閹割男子,向來是留主去側,方便日后起居,不至于氣味污染貴人,萬福吩咐身后的黃門把東西放下,平靜道:“圣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單看您是要那一點對娘娘的忠心,還是要家人的性命?!?/br> 說到底,寧越的主子應該是圣上才對,圣上手松些,讓他茍活于世間是要看他痛苦,允許他忠心于太后的時候他才能忠心,而不是要他勾引鄭玉磬,吃里扒外,惹得圣上與太后失和。 每日戌時三刻,掌事大抵也到了下值的時候,會有人給掌事送東西,若是幾日后掌事還不肯屈就又或是叫娘娘知道了,”萬福輕蔑地看了一眼寧越,似真似假地嘆息了一聲:“結果都是一樣的?!?/br> 皇帝在鄭玉磬面前的好說話,似乎容易叫人產生錯覺,但是寧越還記得自己額頭上的疤痕,蕭明稷從來就是一個視擋自己之路者為草芥的君主,與先帝一般的冷酷無情。 只是先帝是在眾人面前還會為自己籠罩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但是皇帝只會在鄭玉磬面前才會裝模作樣,但是轉過身來卻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第一夜還沒過的時候,長信宮那邊便傳來了話,寧越親自取了荊杖,到圣人榻前負荊請罪。 蕭明稷倒不至于沒有親自揮杖打他的力氣,只是不屑于親自去處置他這等人物,冷眼看著寧越被行刑的太監打得遍體鱗傷,而后匍匐在地,叩謝圣恩,方解了些心中的郁悶氣惱。 他這些時日偶爾在旁人攙扶下也能下榻行走一兩步,音音現在肯同他好,自己的身體也趨于好轉,只要精心調養,將來總還有能在馬上馳騁的時候。 只是音音卻不知道這些,好不容易以為他身子雖壞,但是心性好轉了一些,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床養病的這一段日子是有多么令人暴躁。 “知錯就改固然是好事,可朕沒有那么多耐心,容著你將功補過,”皇帝那威嚴卻輕蔑的語氣叫地上沾了斑斑血痕的人聽了止不住地發抖,“朕可以稍有寬限,但娘娘一日不能回心轉意,長信宮那里一日便會有些新的物件送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