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惑君 第11節
不過秦雪昭草草和姜貞娘招呼后,又問出了之前那個話題,她急切的問:“有沒有人來找你打探昨晚的情況?” 她昨晚無意間聽到有丫鬟說好像看到陛下身邊的得力太監,就被引著去了西北角涼亭附近掉下了坑底?,F在回頭一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中計了。 想到昨晚的狼狽遭遇,秦雪昭咬牙切齒的想,等她抓到是哪個人在作怪,她一定不會放過對方。 姜貞娘沒想到秦雪昭竟然能毫不愧疚的問她這個問題,她慣常的溫柔從眼眸里消失,只冷著臉看向秦雪昭:“昭姐兒,你這個問題問得好,我也想問問,怎么不到一天的時間,說我掉進坑中的消息就傳遍了?” 秦雪昭想說她是忠勤伯府的嫡女,很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后,她的顏面當然比姜貞娘重要,身為秦家的媳婦,替她擔了這個名頭又不怎么樣。昨夜被困在坑底受罪的人,不還是她秦雪昭嗎?對她又沒什么損失。 不過話到嘴邊,秦雪昭昨晚被周氏交了一晚上,知曉她被人陷害,就與她目中無人的性格糟了人嫉妒,要真想讓陛下喜歡上她,她就只能收斂自己的情緒,裝得都要裝出大度賢良的模樣。 秦雪昭看了周氏一眼,撇了撇嘴,對著姜貞娘解釋道:“叔母,昨晚的事情是我被人害了。我放出這個消息也是想要迷惑對方,查出到底是誰在暗中搗鬼。叔母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姜貞娘扯了扯嘴角,還沒說話,周氏的手就拍在了她的手背上:“二弟妹,昭姐兒沒提前和你說一聲,確實有些欠妥。不過她年紀還尚小,你就多擔待些?!?/br> 秦雪昭在一旁嘟噥:“提前說了,就誘不出后面的人了?!?/br> “行了,”周氏嗔怪的看了秦雪昭一眼,態度分明是縱容,然后她說道,“二弟妹,一筆一劃寫不出一個秦字,總歸昭姐兒也是想找出對秦家心懷不滿的人家,你就不要怪她了,也不要讓大夫人知道擔心?!?/br> 昨晚除了姜貞娘外,所有的知情人都是周氏的人,她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警告姜貞娘不要告狀。 好的壞的,都被周氏母女一唱一和說完了,姜貞娘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在人前顯露出委屈,她把今早找她鬧事的女子說了出來,就找借口回了住處。 要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和周氏她們撕破臉。 “娘,你看姜氏的神情,她分明就是對我心懷不滿?!苯懩镒吆?,秦雪昭迫不及待的在周氏說姜貞娘的壞話。 周氏瞪她一眼:“什么姜氏,那是你叔母,你還沒有吃夠教訓嗎?”見秦雪昭不說話后,周氏才循循善誘道,“你自己想想你做得事情放在誰身上,誰不會生氣?娘教你一句話,咬人的狗不叫,姜氏生氣才正常。你要做得不是擔心狗吠人,而是想怎么才能擁有讓狗不敢反抗的權勢?!?/br> 她當然知道姜貞娘會不滿,但姜貞娘不滿又如何,她無權無勢什么都做不了。 秦雪昭聽得半懂不懂,不過到底吃了一次虧,她乖巧的坐在周氏身邊,認真記下周氏說得話。 —— 心里存著氣,姜貞娘回到住處后,簡單用了些晚膳后,借口說想睡了,早早把丫鬟打發了。她換了衣物,一個人穿著寢衣躺在床上,看著繡著繁復花紋的承塵出神。 憤怒過后,姜貞娘漸漸冷靜下來,她發現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她的弱小。光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她要是不能想出辦法來,她的處境還是只能和之前一樣。 想著想著,姜貞娘就想到了榮王,大抵就和她之前求神拜佛時的心態差不多,遇到難解的事情過不去的難關,軟弱無依的她就會求助于神明,只是端坐在蓮臺中的慈悲佛像從來不會開口為她指明方向,所以現在她腦海中出現的人物是榮王。 如果是榮王他會怎么做呢? 姜貞娘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不行,見過榮王本人后,她根本不能把這種婦道人家間發生的事情想象在光風霽月的榮王身上。 他這樣的出身品貌注定是長在云端,這些糟心的事情和他這樣高高在上人完全聯系不起來。 姜貞娘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窗欞外的天光從微亮變成耀眼明亮,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時辰不早了,姜貞娘只能從床上起來。 她剛換好衣服,就聽見窗外房檐下,四紅三碧正說著閑話。 “三碧,你聽說了嗎?長公主聽說咱們大小姐身體不適,還專門賜了藥下來?!?/br> “哇,長公主對大小姐真是疼愛,這么點小事都這么上心?!?/br> “說不定不是長公主上心,而是上面那位的意思,聽說大小姐收到了兩份長公主名義的藥材,說不定忠勤伯府又要出一位娘娘了?!?/br> 一大早上,姜貞娘就聽到了這個壞消息,她抿著顏色淺淡的唇,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還記得秦錦芙在世時,秦家的煊赫與秦守楠的不可一世。如果秦雪昭真的當上了皇后,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世上有那么多美人,為什么新帝就對秦家的女子情有獨鐘呢? 這樣想著,姜貞娘對素未蒙面的皇帝都有些不喜了,想想也知道能喜歡上秦雪昭的人,要不就是識人不明,要不就是和秦雪昭一丘之貉。 想起前幾年秦守楠借著東宮的名頭在外面作威作福,姜貞娘更傾向于是后者。 她吸了一口氣,雙手推開房門,嘎吱的聲響打斷了四紅與三碧交談的話,兩人都知曉姜貞娘背了黑鍋,心里正不舒服,生怕自己成了她的出氣筒,兩人都躲著姜貞娘走。此時見她出來,兩人連忙假裝在忙其他事情。 姜貞娘看了兩人一眼,四紅和三碧都瑟縮了一下,姜貞娘收回視線徑直往院落外走去。 “四紅,二少奶奶出去了,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四紅連忙把踟躕的三碧拉?。骸爸髯佣紱]叫,我們湊上去做什么?沒看見二少奶奶的陰著臉嗎?你就不怕被當出氣筒嗎?別忘了我們是誰派來的人?!?/br> 兩人一合計,都沒有跟著姜貞娘出去。 姜貞娘也不知道該去什么地方,她只是不想悶在房間里,她在忠勤伯府里已經過夠了這種日子,難得有機會出來,她不想浪費掉。 而且她暫時不想聽到秦雪昭得寵的消息,與秦家人生活了八年,姜貞娘最清楚秦家最喜歡做得就是顯露的皇室對秦家的恩寵,以她們高調的性子,沒一會兒秦雪昭疑似入了皇帝眼的消息應該就傳得到處都是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 她尋了一僻靜涼亭,涼亭外就是一處流水飛濺的小瀑布,瀑布兩邊是嶙峋的怪石,怪石之上是青翠的灌木。 姜貞娘正倚靠在暗紅的欄桿上,望著欄桿下的湍急流水,她的視線飄忽沒有焦點,余光瞥見有東西在移動,她隨意睇了一眼,又漫不經心的收了回來。 過了一瞬,遲緩的大腦才接收到遲來的消息,姜貞娘的身體定住,她的雙手扶在欄桿上,稍稍探出頭想要把瀑布對岸的人看得更加仔細。 素色的流水飛濺,如同跌落在地的銀珠,沒有章法四處亂舞,瀑布邊的水汽氤氳攜著幾分溪水的涼意。而穿著竹葉暗紋的月白緞袍的祁明軒就站在一塊山石之上。 斜飛入鬢的長眉沾染了水汽,本來就烏黑的顏色被潤澤成了墨似得顏色,他單單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沒有做,就把周遭的景象都融成了一副水墨丹青。靈韻天成的飛瀑怪石非但沒有奪走他周身光芒,反而襯托出他容貌氣質的鐘靈毓秀得天獨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明軒的薄唇輕抿著,眼眸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映著瀑布的潭水的原因,透著些微寒。 第十九章 這么想見到我? 祁明軒的心情不是太好,先是榮王像老鼠躲貓一樣,沒等他召見,就離開了別宮。祁星河他走得太匆忙刻意,似乎是在擔心自己會害他一般。 太后是給他施壓讓他來別宮,和祁星河和好如初,但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不論是誰逼他都不會有結果。 而他的七弟不僅在他親自上門時裝醉,更在他準備召見他時偷偷溜了。 現在連祁星河都不在信任他了嗎? 這是一樁事情,另一樁就是關于眼前長袖當風憑欄遠眺的女人。。 昨天他刻意在為庸面前提了一句,就是知道為庸機靈,一定能聞弦知雅意,讓他身邊的侍衛把姜貞娘放出進來。 只是他從滿心想著姜貞娘出現時要如何用話來促狹她,再到批閱奏折忙起來把她的身影淡去,時間消磨了他的期待,他都差點把姜貞娘忘了時,她還是沒有出現。 直到有侍衛進來稟告,榮王已經離開別宮暫時不知所蹤時,心中不悅的祁明軒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了姜貞娘的身影。 他忽然很想見她。 但是他以為本應該使盡渾身解數再度出現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沒有出現。 祁明軒擔心是有誰把她攔住了,畢竟她一個柔弱女子若沒有其他人幫助,要來到他面前還是很不容易。于是招來侍衛一問。 常桉信誓旦旦的說,有他們禁軍侍衛在,絕不讓一只母蚊子飛進來。 祁明軒抿唇,又不好直接開口問。 還是為庸給常桉使眼色,常桉才想起為庸囑咐他的那一樁事,他原本還以為是為庸在騙他,結果竟然真是陛下囑咐他要適當放松警戒,放一個女子進來。 他心里詫異,面上還是說:“回稟陛下,屬下都沒見過有女子想要靠近東殿?!逼蠲鬈庍@次是秘密出行,就算有些女子聽到風聲,也根本不知道祁明軒身在何處,不然就是他身邊人的失職了。 祁明軒是帝王,縱使不悅,也不可能真因為這點小事表現出來。 十三娘沒有出現,到底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縱,故意吊他胃口,還是說她也是稱病女子中的一個,不方便出門? 祁明軒想了很多,心中的不悅散去,走回內室,他自言自語道:“她一直不來,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語氣有些擔心。 為庸看向祁明軒投來的目光,不敢再裝木頭,他又沒和那個娘子相處,當然想不明白對方現在是什么情況,只能附和祁明軒的話說道:“依奴才拙見,如果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娘——姑娘肯定是會出現在陛下您的面前?!?/br> 這話為庸說的是真心實意的,陛下氣宇軒昂容貌清貴,看著跟天上的神仙似得,又是大雍的皇帝,有哪個女子會不喜歡這樣的男子。而且讓陛下念念不忘的女子是自薦枕席出現在陛下身邊的,明顯是愛慕或者有求于陛下。 她應當知道皇帝不可能在別宮久留,除非她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進宮,不然這兩天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不過為庸想得不是那個女子病了,應該是被陛下的做法傷了心,人家嬌滴滴的小娘子拿捏身段,為了彰顯自己獨獨喜歡陛下這個人,不求名分富貴。結果誰知道陛下明知對方的意思,偏偏要作弄對方,就真的什么賞賜分位都沒給,就拍拍屁股走人。 任誰遇見了不得生氣,如果是他,在不清楚陛下的真實想法下,也不會輕易出現。 看著一無所覺的祁明軒,為庸想難怪這些年陛下都沒找到可心人,看來不僅是因為太子妃不斷使絆子,就陛下這心思,一般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和他心意相通。 當然他一個閹人怎么可能指出陛下不當,只能暗中幫陛下描補:“奴才有個主意,別宮突然病了這么多人,不若以擔心別宮出現疫病的理由,借長公主的名義讓御醫去給稱病的人看診?!?/br> 祁明軒手掌中握著一個玉蟬,拇指拂過玉蟬的紋路,他淡淡的補充了一句:“再賜些藥下去,不拘是否是稱病?!?/br> 這是擔心那女子身體真有不適,不方便稱病的情況了,為庸看破不說破,只恭敬領命:“奴才遵旨?!?/br> 他剛要退下,祁明軒把手中晶瑩剔透的玉蟬拋向為庸:“接著,這是賞你的?!?/br> 為庸捧著玉質極品的玉蟬,喜笑顏開,聲音都歡快了幾分:“陛下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br> 為庸是自信滿滿,不管那個姑娘有病沒病,收到陛下的賜藥,一定能知曉陛下的心意,不會再躲著不出來。 只是事情超出了為庸的預料,一整天他都沒等到那女子的身影,他頂著祁明軒越來越冷的目光,盼星星盼月亮得都沒有把人盼來。 為庸陪著祁明軒又到昨晚的梨花林里站了半宿,祁明軒就看著梨樹沒說話,看不出有沒有生氣,為庸垂首立在一旁,不停擦著腦門上汗,直到月亮高懸在天空,祁明軒說回去,還是沒看到人影。 為庸欲哭無淚,這差事是徹底辦砸了。 祁明軒什么都沒有吩咐,第二天他卻不敢再什么都不做了,直接派探子在別宮里查探,探子們只能根據為庸的口述尋找形體樣貌相似的女子。 為庸已經讓祁明軒失望過一次,不敢再讓祁明軒失望第二次,只能借口讓祁明軒散步,讓祁明軒走到有疑似他口中描述女子出現的地方。 為庸帶著祁明軒走了三個地方,那些女子都不是那位讓祁明軒上心的女子。 當探子來通報第四個時,為庸都不敢再向祁明軒開口,如果這個再不是,他的大內總管的位置可能就要坐不穩了。 祁明軒抿著唇,聲音冷凝:“還有哪處你覺得風景好,出都出來了,就一并去看了吧!” 為庸抖了抖開口說道:“東面有處瀑布景致不錯,陛下你要不去那瞧瞧?” “帶路?!逼蠲鬈幫鲁鲞@兩個字,就不再說話。 為庸聽著祁明軒的語氣,忽然有些擔憂,就算要去見的女子真是那個人,以陛下現在的心情,是賞是罰,他都摸不準了。 陛下他肯定生氣了,畢竟他平生最恨旁人戲弄他。 姜貞娘全然不知道祁明軒心里窩著一團火,她只是單純很高興能再看見榮王。 她對著祁明軒揮了揮手,素色的長袖當風飄逸在朱紅長欄前,怕榮王看不清,她站起身,上半身探了出去,一句榮王卡在喉嚨間,她及時忍住了,轉而變為一句雀躍的:“公子!” 黛色的眉彎成新月,她的眼眸里都是細碎的光芒,她沉靜溫柔到甚至有些溫吞的面容,瞬間就生動起來?;蛟S是她的新生與榮王有關,現在的她見到榮王時總覺得別樣的親近。 此時的她正迷惘無措,心里甚至又有些絕望時,榮王的出現竟讓她有了主心骨一般。 祁明軒鴉羽般的長睫動了動,似乎只是漫不經心的看向姜貞娘,他什么都沒說,似乎沒有聽見姜貞娘呼喚他的聲音。 姜貞娘完全沒注意到祁明軒的冷淡,或者就算注意到了也沒有影響,她于榮王而言本來就是渺小得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