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婦覺醒后(雙重生) 第69節
周安領命,起身上前要帶走顧情。 可顧情卻怎么都不肯離開,她從地上膝行著朝蕭業那邊爬去,她想抓住蕭業的衣裳,可蕭業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凝望她,在她要伸手觸碰到他衣裳的時候,他薄唇微啟,終于開口了,“顧情,別讓我惡心你?!?/br>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在月色的照映下沒有一絲血色。 她烏鴉鴉的眼睫一顫一顫,最終還是被周安帶走了。 而蕭業在這無人的屋中,想到顧情的那些話,想到和蘭因的那三年……他再也抑制不住埋頭于膝上,在這昏暗的室內,蕭業雙肩微顫,隱忍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喉間泄出,仿佛受傷的獅子在低嚎。 第51章 蘭因知道齊豫白的心意 “主子,大人喜…… 翌日。 蘭因醒來的時候, 外頭天色已經大亮。 她神色茫然地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繪著湖光山色的碧色床帳,眼前忽然倒映出昨日她夢到的那些畫面……昨夜讓她心跳加速的畫面此刻卻沒有讓蘭因臉紅,反而讓她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起來。 她雙目緊閉, 用力握拳。 感受到手里的異物, 蘭因輕輕皺了眉, 她重新睜開眼, 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手里竟然還握著那串長命縷, 昨兒晚上即使處于睡夢中,她也不肯松開,就這么一直纏繞在小指上, 這樣過了一晚,小指早已酸脹通紅,她一面沉默著把長命縷解下,一面揉著腫脹的拇指低頭想事。 “主子?” 外頭響起停云的聲音。 蘭因定了定心神,她把手里的長命縷放到枕頭底下,而后清了清嗓子應道:“進來?!?/br> 停云和時雨打簾進屋,透過薄紗看到蘭因已經坐了起來, 兩人笑著走過來。時雨去推窗通風,又把窗前幾上的玉蘭重新換了一枝今早剛折還沾著晨露的,停云便過來掀起帷帳, 笑著和蘭因說話, “您今兒醒的倒是比從前晚, 昨兒睡得可好?” “嗯?!碧m因的聲音有些啞,“挺好的?!?/br> 時雨聽到了,過來送衣裳的時候順帶給蘭因送了一盞茶, “主子潤潤喉?!?/br> 蘭因喝過之后,喉嚨里的那股子難受勁總算消失了,可她還是捧著茶盞沒有松開,兩個丫鬟見她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要詢問,卻聽蘭因說,“待會給我準備幾身衣裳,我這幾日去鋪子那邊住?!?/br> 離齊豫白遠些,這是蘭因如今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如果說之前她想遠離齊豫白,單純是為了他的名聲,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那么如今……除了那些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她現在實在沒有辦法面對他。她怎么可能在做了那樣的夢后,在明知道快藏不住自己的情意后,還能像從前那樣神色自若的與他相處? 她還沒這么大的本事。 先離開幾天。 至少這幾天不要再見他。 蘭因一直都相信時間能解決一切,無論是感情、期待還是怨恨……只要時間過去的夠久,一切都會消失。 她想。 她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她對齊豫白的這份貪念也一定會消失的,她只是需要時間,需要一點點時間。 這話太過突然,停云和時雨都愣住了,兩人對視一眼,停云率先問她,“您怎么突然想著去鋪子那邊???” 蘭因拿早就想好的措辭與兩人說道:“馬上就要開張了,我心里放心不下,去那邊盯著,我也能放心些?!彼贿呎f話一邊垂眸喝茶,似乎想用喝茶的動作來平息自己這顆微微發顫的心。 “可也不用住在那啊?!睍r雨蹙眉,不贊同道,“那邊人多眼雜,住得環境又不好,您怎么能去那樣的地方???您要真放心不下,不如讓奴婢或是停云去那邊看著?!?/br> 停云也點頭應是。 蘭因卻搖頭,她仍握著茶盞,淡聲說,“去準備吧?!?/br> 她心意已決,兩個丫鬟自知拗不過她,只能點頭答應,出去后,時雨握著停云的胳膊,壓著嗓音問她,“主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著去鋪子那邊住了?” 停云心中倒是猜到了原因。 只是這會也不好說,她看了眼身后,簾子還未徹底落下,她看到主子仍坐在床上,夏日早晨的太陽透過覆著白紗的軒窗打進屋中,也落到了那個穿著中衣的女子身上,驕陽似火,卻無法拂散那個清艷女子身上的沉寂。 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準自己出去,也不準別人進來。 這還是停云第一次從主子身上看到這么沉重的沉寂感,這樣的沉寂,就連從前主子對世子失望時都不曾有過。 停云輕輕抿唇,“你先去準備,我回頭再勸勸主子?!?/br> 也只能這樣了。 時雨嘆了口氣去外頭吩咐傳膳,停云便領著人進去伺候蘭因洗漱。 等吃過早膳,或許是因為知道齊豫白這會并不在府中,蘭因也沒急著離開,她坐在書房里翻看這幾日底下送上來的賬本,偶爾提筆在一旁的白紙上摘錄幾個關鍵點。 停云站在一旁研磨,看著神色認真的蘭因,忽然說,“主子還記得那位孟媛孟姑娘嗎?” 孟媛就是兩年前被孫晉欺負又恰好被蘭因救下的那個女子,突然聽停云說起她,蘭因還以為她是被人找麻煩了,不由停筆蹙眉抬頭,“她怎么了?” “您別擔心,孟姑娘沒事?!蓖T菩Φ?,“也是巧,先前春琴去外頭采買的時候正好碰到那位孟姑娘了,您知道的,她們是同鄉又是舊相識,那位孟姑娘瞧見她便聊了幾句?!?/br> 蘭因自是知曉春琴和孟媛的關系。 當初就是春琴求到她面前來,讓她幫一幫孟媛。 “她居然來汴京了?”蘭因有些驚訝,說著,她又蹙了眉,她先前才跟成伯夫人鬧過一場,若是被成伯夫人知曉孟媛此刻就在汴京,只怕不會放過她。她擔心孟媛出事,手中的筆也放了回去,看著停云神情凝重道,“她在哪里落腳,身邊可有旁人?” 停云知她擔心,自是安慰道:“您放心,那位孟姑娘是路過此地,不會久留,她知道您從伯府出來,原本想著來給您磕頭道謝,但又怕被有心人瞧見給您帶來麻煩,便只好讓春琴托一句謝給您,還說日后若有機會,再當面與您致謝?!?/br> 知道孟媛只是路過,蘭因松了口氣。 聽她后話,她卻淡聲,“沒什么好謝的?!彼贿呎f,一邊重新拿起毛筆翻看賬本,“我當初明知她受盡委屈,卻為了蕭家和孫家的臉面不能替她主持公道,說是幫她,其實也不過是想著拿著這些恩典讓她可以打消和孫家作對,免得牽連伯府牽連蕭業?!?/br> 蘭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以前的自己。 薄涼自私,永遠以利益為主,所以孟媛這一聲謝,她實在受之有愧。 停云卻不喜歡她這樣說自己,一聽這話就立刻皺了眉,她反駁,“您當初能做的只有這個,若放任孟姑娘繼續和孫家作對,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睂O家是鎮江的地頭蛇,何況還有成伯夫人替他們保駕護航,孟媛一個沒什么背景的小戶女怎么拗得過他們?只怕她剛到官府,不久就成了一具不會說話的尸體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好與壞也都過去了。 蘭因并不想舊事重提,也不想沾這一份恩典和謝意,不對就是不對,自私就是自私,沒什么好辯駁的,只是想到停云先前說起孟媛時滿面笑容的模樣,方才又問了一句,“她如今如何?” 當初離開鎮江的時候,她給了孟媛一筆銀子,想著她或是尋個生計或是去往他鄉,有點銀錢傍身總是好的,只是此后幾年,她并未見過她,也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樣。 停云又笑了起來,“孟姑娘如今大好?!?/br> 她今日特地說起此事,就是為后面要說的話鋪敘,她一邊繼續替人研磨,一邊似閑話家常一般與蘭因說,“春琴說孟姑娘嫁了人,還生了孩子,她那夫君看著十分敦厚老實,先前她和孟姑娘說話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抱著孩子哄著,離開的時候還牢牢牽著孟姑娘的手,關懷備至,恩愛非常?!?/br>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小心打量著蘭因,見她聽完后神色微怔,心下不禁一動。 蘭因的確沒想到孟媛如今不僅嫁了人還生了孩子,她當初被孫晉欺負,一度連看到男人都會失聲尖叫,那個時候她站在屋中,看著孟媛抱著春琴不住哭,還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沒想到…… 她輕聲感慨,“這是好事?!?/br> 能從過往的不堪中走出來,重新接納新的生活,蘭因替她高興。 停云也笑,“是啊,這是好事。我們那會都以為孟姑娘走不出來,可如今她嫁了人有了孩子,夫君還如此疼她,奴婢問過春琴,春琴說那位孟姑娘的夫君也知道她的過往,那會孟姑娘還以為他知道后會離開她,沒想到當天下午他就買了一堆東西送到孟姑娘的家中,說要娶她?!?/br> 她一面說,一面看著蘭因。 她是想用這位孟姑娘的親人親事告訴主子,這世上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她所擔心的那些事,或許齊大人根本不在意呢?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不敢說得太明白,是怕蘭因不高興,可蘭因是什么人?就算最開始她沒多想,聽她說到這,也能察覺出幾分端倪來了,她放下手中的賬本,朝停云看去,抿唇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停云臉色微變,研磨的動作也忽然僵停了下來。 與蘭因四目相對,看著那雙杏眸中的平靜,她屏住呼吸,但很快,她就放下手中的墨錠在蘭因身邊跪下,她仰頭看向蘭因,“奴婢知道您喜歡齊大人,也知道您去鋪子住是為了躲開齊大人,可您為什么不像孟姑娘一樣去試一試?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呢?”看著蘭因微變的臉,她繼續說,“如果您擔心齊大人不喜歡您,那您大可放心,奴婢昨日就已經試探過齊大人,他是喜歡您的!” 如果說停云先前的話讓蘭因錯愕,那么她最后一句幾乎是讓蘭因震驚了。 “什么?” 她站起身,因為起身動作太快,手里握著的那支筆都掉在了地上,還沾著墨汁的毛筆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最后落到蘭因的腳邊,墨汁在她的繡鞋上抹開一道痕跡,十分突兀,她卻無暇去管,她只是神色怔愕地看著停云,又啞著嗓音重復了一遍,“……你說什么?” 停云其實原本沒打算這么快和主子說的。 這太快了,她怕主子接受不了,可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她也就沒再想著繼續隱瞞,她把昨夜自己做的那些事與人說了一遭,也把齊豫白的反應與蘭因說了一回,說到后面見蘭因臉色煞白,并沒有她想象的高興,她也有些慌了。 停云膝行著到蘭因跟前,抓著她的裙角仰頭哽咽,“主子,奴婢知道自己膽大妄為,您要罰要打,奴婢都認!可奴婢實在不明白,若是齊大人不喜歡您也就罷了,既然您和大人彼此喜歡,那為什么不試一試?奴婢和時雨都能看出大人對您的不同,他是真的喜歡您,他和世子不一樣,他是好人,他一定會好好待您的?!?/br> 蘭因終于從最初的錯愕中回過神來了,她垂眸看向淚盈眼眶的停云,杏眸點漆,沒有一點光亮,她問她,“所以呢?”看著她怔愣的神情,蘭因閉目啞聲,“所以我就要因為他是一個好人而去禍害他嗎?” 她沒想到停云會猜到她對齊豫白的情意,更沒想到齊豫白對她…… 過往那些被她忽略的奇怪,好像忽然之間就有了理由。 為什么每次去齊府吃飯,她都能正好碰見齊豫白,為什么他那樣性子的人會給她夾菜,為什么他會主動送她出府,為什么他和她說話時和別人不一樣,為什么他會替她準備禮物,為什么那日她問起孩子時,他會說“有也可以,沒有也沒事……” 那時她以為齊豫白喜歡男人,可如今回想,那日,他明明是看著她的眼睛說的。 他早就在以這樣的方式來安撫她不安的內心了。 蘭因不知道齊豫白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她的,可對于這個認知,她卻沒有停云所以為的高興,反而更加難過了。 書房內,幾扇軒窗都開著,盛夏驕陽之下,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鮮活,那么的有生命力,只有蘭因,她明明還那么年輕,心卻仿佛已經腐朽一般,她放在身子兩側的手在顫抖,她努力想握緊,以為這樣就不會抖了,可不僅是手,她整個身子都開始在微微發顫。她在風和日麗的盛夏卻仿佛身處寒冬臘月,她仍閉著眼睛不肯睜開,不知過去多久,她方才沙啞著嗓音和停云說,“我知道他和蕭業不一樣,我知道我若和他在一起,他一定會好好對我,絕對不會委屈我?!?/br> 她不去接受這一份情意,不是因為她害怕進入一段感情后再次受傷。 齊豫白不是別人。 若是別人,她或許會害怕,可是齊豫白,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委屈自己的妻子。 她沒辦法接受這份情意的原因只有一個,她……配不上他?!八@樣好的一個人,本該擁有一段更好更完美的姻緣,為什么要讓他和我這樣的人牽扯到一起?” “主子!” 停云蹙眉,她想反駁,可蘭因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她看著停云說,“我知道他和齊祖母不會嫌棄我嫁過人,他們是這世上除了外祖母以外對我最好的人,我若是嫁給齊豫白,他們一定會把我當珍寶一般疼愛??晌摇彼龁÷暱嘈?,“我自己過不去心里的坎,我嫁過人,和離的事還鬧得滿城風雨,恐怕現在還在誰家的飯桌被人評判指點,甚至,我可能還生不出孩子?!?/br> 最后幾個字,她說得很輕。 她看著窗外,聲音如窗外的風一般縹緲,“齊豫白一身清名,他該走他的光明正道,被人敬仰被人嘆服,而不該因為我被人議論指點?!?/br> 她上輩子已經壞他清名毀他前程,這輩子怎么能讓他重蹈覆轍? 蘭因也是才發現,原來真的愛一個人能讓人卑微到這種地步,他的喜歡讓她既歡喜又難過,歡喜自己心悅的人也喜歡她,難過自己為什么沒有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他。 醒來至今,蘭因從未對一事感到后悔。如今卻忍不住想,既然老天讓她重新活一次,為什么不讓她重生到嫁給蕭業之前,讓她清清白白、干干凈凈地和齊豫白在一起。 可她又想。 真要是回到嫁給蕭業之前,她和齊豫白恐怕也是路過不相識,終究是一場妄念。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