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 第53節
李致堃看了眼四周,干脆朝旁邊走了一步,掃了掃臺階上的灰塵就坐了下去,跟水星說:“你見過報志愿指南嗎?咱們附中每年高考結束都會給畢業的學生發一本,又大又厚,你們的學校跟專業都是從里邊選的,只有極少數人能挑到很好很好的學校?!?/br> 他側了下頭,示意水星坐在旁邊。 “你看樓上的清北班,他們就立志要去做這些極少數人,但其實就算這些極少數人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方向是什么,要走哪一條路,他們的專業也可能是隨便選擇,或者看當年什么比較熱門?!崩钪聢倚π?,“老師覺得你現在把人生比作了一條直線,從a點出發選擇一條路就只能走到b點,但其實人生不是這樣?!?/br> “我們的人生是一個圓,在開始的時候是有起點,你知道你從哪里出發,到哪里結束,但當你把這個圓畫的完完整整,反而不知道哪里是起點,也不知道哪里是終點?!?/br> 水星想起文理分科那會兒,李致堃好像就說過這樣的話,其實現下的選擇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而已,沒必要想得那么復雜。 “我以一個不恰當的方式解釋,你可以選擇聽,也可以選擇不聽?!崩钪聢艺f,“就好比你現在的情況,也許閻老師現在給你選擇的路并不算是你想要的,但當你還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時候,不妨先畫上一個起點,也許總有一天就會遇到你的終點呢?當它成為了一個閉環,也許你并沒有想過的路反而幫助了你找到正確的方向,你說對不對?” 水星心底不免動搖了些,嗯了一聲。 “別把自己的路走的太狹隘,世界那么大,學校那么多,既然你不想去北外,大可以跟你們閻老師講換一所其他的?!崩钪聢覜]有跟她急眼,說,“要你拿到自招降分,但高考完發現這個專業實在是——你實在是不喜歡,大不了咱們就放棄了,這個名額只是給你一個保底,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必須要你讀?!?/br> 水星應了一聲好:“李老師,我知道了,謝謝您?!?/br> 興許是因為李致堃的調節,閻格沒有再定死專業院校,甚至聽取了水星的意見將難度更大的南京大學劃為考慮范圍之一。 接下來的幾次周考,盛沂還是以遙遙領先的分數甩出第二一大截,實力碾壓,沒有人再議論他放棄保送。三月下旬,水星如愿收到了南京大學自招申請通過的消息,她可以在投檔線下二十分內錄取。 一切看起來都是在往好的方向進行。 四月底,盛在清跟徐麗跟盛忠群他們坦白了離婚的事情,老一輩的人又勸了很久,拿盛沂說事,但還是沒有挽回兩個人的心意。 席悅不知道是從哪兒聽到的這個消息,當即拉著水星去七樓問了盛沂:“盛叔叔跟徐阿姨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怎么說分開就分開,你…….你最近沒事兒吧?心情怎么樣?” “沒事?!笔⒁食瘣偱赃叺乃瞧沉艘谎?。 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事情的真相,就好像這只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別管有事沒事兒,該跟我們幾個人發牢sao就發,你平常就愛憋著,這下可別再憋壞了?!?/br> 水星的視線微微掃過盛沂,從旁邊抱住席悅的胳膊,把話題扯開:“悅悅,我聽說旁邊的奶茶店出了新品?!?/br> “真的假的?”席悅的注意力很快就分散出去,“什么味道的?我怎么沒看見?!?/br> “桃子味的?!?/br> “那還是挺特殊,不過晴晴不太愛吃桃子,算了。盛沂你進去喊一下晴晴,中午我們幾個人一塊兒吃飯。正好我們是不是很久沒一起吃東西了,我把向司原跟——”席悅反應過來什么,看了看旁邊的水星,“或者還是你們回你們的,我們女孩子一起吃就好?!?/br> 水星抬起頭,不動聲色地跟盛沂對了個眼色。 她明白席悅為什么話說到一半就不再繼續,但其實跟李澤旭的事情已經過去好一段的時間,閻格把兩個人的座位調控開,再加上兩個人在q/q上說了只做朋友,李澤旭叫她的稱呼從三星變成了跟大家一樣的稱呼,沒有人再覺得他們有什么不同。 普通朋友就該有普通朋友的樣子。 “沒關系吧?!彼钦f,“我們確實好久沒聚在一起了?!?/br> 席悅放下心來。 自打那頓飯以后,他們的關系又恢復如初,偶爾的時候,李澤旭會走過來跟水星說幾句話,遇到不會的題相互詢問。盛沂還是負責定期將清北班的習題整理在一起,挨個讓水星做完,只不過除了再標準不過的批注,他本人抽出了更多的時間親身答疑。 咖啡店成了他們的好去處,兩個人時常會窩在店鋪角落的沙發,寫完同一張卷子。 高三的時間很快就過去,高考前,學校放了三天假期,說是給同學們調整心態用的,閻格把準考證挨個發給臺下的同學,看他們的樣子又忍不住訓話,但訓來訓去還是那么兩樣,只有最后一句變成了?;匕嗫纯?,周圍的同學又是哭又是笑,一群人鬧作一團膽子都大起來敢跟閻格開玩笑。 席悅從家里翻出一臺膠卷相機,她趕到一班,又把盛沂跟郁晴從七樓拉下來,樓道里到處是熱鬧的聚集聲,說起來好笑,以前最討厭的學校,現在反而要他們抓緊一切機會留念,才能努力地把自己跟過去掛上一點兒的名頭。 向司原追上前邊亂跑的席悅,李澤旭和郁晴跟在他們后邊,盛沂跟水星緩慢地走在最后邊,兩個人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盛沂的手放在身側,水星的手也垂在一旁,只要走路的跨度大一點兒,步伐再快一點兒,他們的手背就總會輕輕地碰在一起。 水星轉過頭,看向一邊的盛沂,陽光打在他的肩頭,經過他帶有笑意的眉眼,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時間走得太急,題做得太多,眼看這么久的努力就要成真,她隱隱約約出現一種不真實感。 “你們干嘛呢!”席悅在前邊催促,“走的那么慢,一會兒那邊兒拍照的人多了,趕不上好時機了?!?/br> “就是,就是。席悅說學校拐角的小花園最出片了?!崩顫尚裨谝贿呌?,“你們再不快點兒,我們就先去拍了?!?/br> 盛沂嗯了一聲,步子還是沒有加快,他的微微偏了下,對上水星的眼睛,問:“準考證拿到了嗎?” “拿了,閻老師還給我們每一個人發了準考袋呢,透明的。里邊的橡皮跟鉛筆什么的都準備好了,萬事俱備?!?/br> 盛沂嗯了一聲,又問:“在哪里考?” “十七中?!?/br> 她是借讀生,跟盛沂他們這樣正兒八經有學籍的還是不一樣,他們都留在西城附中,只有她是被分到了隔壁的區。 盛沂點點頭:“還有五天?!?/br> 水星側眸看向盛沂,她發現盛沂每次考試都是這樣,一下子會變成個小老頭,嘮叨來嘮叨去,一點兒馬虎都不允許。 水星點點頭:“嗯,五天就考完了?!?/br> 再過五天的時間,他們就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小孩子,全世界不會再因為他們高考而讓路,也不會再圍繞他們而轉。他們要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個大人,要獨自扛起更多的事情。 “我說的不是這個?!?/br> 盛沂的眸子輕輕偏了偏,又掃了過來,水星莫名地看到了他耳廓泛起的紅暈,淺淺地彌漫一層接連地暈在脖頸之下。 他沒有說什么,但水星就是有一種直覺,輕聲哦了一句:“我知道?!?/br> 兩個人的距離靠的太近,水星垂下眼,發現還是難以抑制住自己心跳,好像有個小小的人偶在心底打鼓,每敲一下,眼睛里就要多冒出幾分期許。 校園里充斥喧囂,連高一跟高二的學弟學妹們都沒辦法專心上課,窗戶邊上總有他們探出的腦袋。席悅在前邊拍了很久的照片,發現兩個人還是沒有跟過來,隔著老遠都催促兩個人能不能跑幾步。 周遭人聲鼎沸,水星眨了下眼,看見盛沂的手背松了松,手掌向后移了些位置,正好跟與她打過去的手背錯開距離,心頓時失去了重量,下一秒,又因為他反扣過來的手,再次高高地懸空起來。 盛沂抓住了她的手。 他們牽著手,竭盡全力,向前奔跑,約定好了要往更高處去。 第58章 . 第五十八場雨 明天。 因為畢業, 郁晴在西城附中的宿舍沒辦法再住,幾個人先幫她把行李搬到了水星家里。東西收拾好,席悅本來要回家,但又因為累到一步都懶得動, 干脆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說是當天晚上在水星家里住, 等明天一早就回去。 三個人晚上吃了飯, 一起窩在水星的寫字臺前做題。 席悅做了半張卷子就有點兒挨不住,站起來, 打開窗戶,在房間里亂繞:“星星,都這么久了, 你房間怎么還這么簡單?” “沒有特別簡單吧,該有的都有?!?/br> 水星在日常生活里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但席悅不太一樣,她房間里都是玩偶跟小女孩一樣的裝扮物。 席悅躺在一邊的床上,抱著枕頭,滾了一會兒:“唉,不想學習了, 沒幾天就考試了?!?/br>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庇羟绨严瘣傆肿ミ^來,“卷子起碼要做完, 再把語文默寫復習一下?!?/br> 席悅反抗不了, 又爬在書桌前, 安靜沒兩分鐘,又拽過邊上的日歷。 水星眼皮猛地跳了下。 她房間里的東西不多,桌面上放著的除了筆筒跟臺燈, 大概只有這個日歷能動一動,平常戚遠承他們都不會來翻這些東西,秉持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水星一直沒把它收起來。 水星正要伸手把日歷收回來,就看見郁晴打了下席悅的手:“背書?!?/br> “知道了?!?/br> 水星看了郁晴一眼,緊繃的神經又慢慢放松下來。 卷子做完,書都背完,幾個人把東西整好,分配起了床鋪。戚遠承之前買的高低床現在正好派上用場,席悅讓她們別搶,率先占領了最高處,郁晴跟水星兩個人分配到下邊的床位。 今天瘋玩了一天,晚上又用腦過度,席悅很快就昏睡過去,倒是水星跟郁晴兩個人洗漱完還清醒。 “悅悅已經睡著了嗎?” 郁晴站在旁邊的木梯上看了眼席悅,幫她重新掖了下被子,嗯了一聲:“跑了那么久,又搬東西,能熬到現在不錯了?!?/br> 水星點點頭:“那我關燈了?” “好?!?/br> 郁晴不住校的時候就在水星跟席悅兩家倒騰,只不過之前上床的位置屬于郁晴,這還是兩個人頭一次睡在一張床上。水星睡在里邊,背對郁晴,腦袋里又忽然想到了她阻止席悅的動作,猶豫一會兒,又轉了轉身,想要換一個姿勢。 她才動了下肩膀,郁晴就問:“睡不著嗎?” “嗯?!?/br> 水星重新睜開眼,視力還沒恢復,眼前是一片漆黑,說不上為什么,她總覺得郁晴像是知道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擔心我把你跟盛沂在一起的事情跟悅悅說嗎?” 水星的呼吸一滯,下意識反駁:“我跟盛沂……我們沒…….” 郁晴沒轉過頭看她,只是嗯了一聲,低聲:“現在沒有,高考結束以后呢?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也就只有悅悅大大咧咧的,還以為你跟李澤旭有什么?!?/br> 水星能感覺到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音,耳朵嗡嗡作響。 她還總以為自己掩蓋的很好。 “有那么明顯嗎?”水星小聲問,“我以為沒人發現?!?/br> “嗯,喜歡一個人可能確實藏不住吧?!庇羟缧α讼?。 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水星竟然在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傷感,她側了側頭,看向一邊的郁晴,問:“晴晴,你是不是也有喜歡的人?” 郁晴沒否認:“嗯?!?/br> 水星有些震驚,上次她跟席悅聊天還說起郁晴的事情,郁晴對感情這方面并不感冒,身邊的男生更是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如果要有什么,席悅應該早就發現的。 “他是什么樣的?”水星好奇,又補充一句,“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就當是……我的秘密交換到的,我們相互為彼此保密?!?/br> 郁晴沒說話,盯著高低床的木板,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喜歡的那個人,她很好,好到我覺得我不應該自私地跟她表達任何的感情?!?/br> 水星明白郁晴的苦惱,她最初喜歡上盛沂的時候也是如此,暗戀一個人最先感覺到的永遠是自卑,擔心無法跟對方成為匹配的人。 “可我覺得你也是很好的人,就算真有比你還好的人,跟這樣的人比,差一點兒也沒關系吧?” 郁晴沒說話。 “我覺得不光要試著把自己變好,更要學會接受自己?!?/br> 水星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但我覺得……有一天等你真正接受了自己,如果還喜歡對方,應該跟他去說?!?/br> “她會想知道嗎?”郁晴的聲音更低了些,像見不得光。 “當然?!?/br> 隔天,席悅跟郁晴兩個人回了西城大學的家屬區,跟水星不同,她們的考場在一起。戚遠承跟蔣林英知道水星的考試地點在隔壁區,趕忙找了家專門為考生提供休息的賓館,提前訂了高考狀元房,說是考前就要住過去,以防當天發生什么意外耽誤了水星。 考試前的一天,戚遠承跟蔣林英帶水星住到了賓館。 不止是兩位老人這么cao心,其他家長同樣如此,水星晚上跟戚遠承和蔣林英外出吃飯的時候就撞到了不少入住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