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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還會捧著那個皺巴巴的兒子與她逗趣,他用那雙極漂亮的桃花眼,一遍又一遍地喊她“娘子”,那樣的繾綣與纏綿,她從沒有聽過。 琬賀來了半年之久,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帶她游玩,有時是去山腳采花,有時是與孩子們一同捉魚,還有時山中會有貴客來訪,顧景會設下宴席,她也同樣坐在貴賓席位,瞧許許多多的人,聽各種各樣的話,山下的客棧還有許許多多的說書先生,講些艷俗又凄美的旖旎故事。 可她還是不開心,人族確實比鬼界有趣得多,可這半年里,顧景從未來看過她一次,她想與他一起玩的事情,他都打發了小廝來替他。 “薛小姐,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服侍她的丫鬟小畫總這樣問她。 鬼界沒有雨,人間總是下雨,她坐在回廊里看雨,也問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 她其實已經記不清為何會在這兒,只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顧景時,心臟跳得好快,他要走,她的胸口有些痛。 婆婆說,心悅一個人會時時想和他在一起,每日都想見他。 她想她定是心悅顧景的。 為了每日看見那雙瀲滟的桃花眼,破天荒的,她鼓起勇氣,將自己的身子折進箱子,在里面生生悶了一夜才等來那人打開,可是看見了自己顧景很驚慌,并不開心。 她從前總愛看那雙眼,她以為那樣的眼神已經是足夠多情,可到了這里才發現,她以為的那些溫柔,只不過是那雙眼天生帶動的風流,與人心無關。 那她又要什么呢? 她轉頭瞧見了撐傘而來的顧景和賀兒,賀兒抱著他們的孩子,與顧景漫步在雨里,笑得像春日愉快的花。 “夫人,小心臺階?!鳖櫨白o住賀兒,托住她的腰。 賀兒甜蜜地笑了,“相公,你說這個孩子長大會像你還是像我?” 顧景替她別了碎發,在她的額頭落下長長一吻,“像你,這樣我就會擁有兩個賀兒?!?/br> 琬賀手中的傳音符“嘎巴”一聲被折斷,鬼王的呼喚中斷,她終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等不到了。 “小畫,幫我收拾行李,我明日要回家?!?/br> 小畫奇怪地瞧著她,她不知是門主從哪里帶回的姑娘,在山中每日聽聽曲逗逗鳥,門主奉她為貴賓,卻從不來看她一眼,她總呆呆瞧著門主與夫人相處,每回看了回來便會心口痛得睡不著,第二日還是忍不住去瞧。 顧景得知琬賀要走時,只是淡淡地抬了眼,逗了逗尚在襁褓中的顧回風,小回風沖父親笑了笑,抱住了他的手指,顧景很開心,笑著道:“那給琬賀姑娘準備最好的馬車,她需要什么盡管給就是?!?/br> “您不去送一送嗎?” “明日是回風的周歲禮,便不送了,你們招呼好恩人?!?/br> “恩人嗎?”琬賀從門外離開,突然覺著周圍有些冷,她攥緊泛白的骨節,慘然笑了笑。 “爹爹,琬賀好想回家啊?!?/br> 離開的前一夜,她攀上了最高的屋頂,杜松子是小畫從山下買的,透明的酒液流進喉嚨火辣辣地熱,卻很好地舒緩了她胸口的悶氣。 她用力砸碎潔白的酒瓶子,碎沫濺了一地,她癱在碎片之中感覺不到鋒利瓷片劃破血rou的痛。 鬼是感覺不到痛的,可是胸口的起伏是什么? 眼淚順著眼角流到耳廓,琬賀終于低低地哭了起來,“顧景,為什么,為什么我要遇見你?” “你為何要去鬼市求藥?” “你為何用那雙眼睛看我?”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是她?” “賀兒,我也是賀兒啊,為什么不可以看我一眼?” “我為什么要心悅你???” “爹爹,我好疼,琬賀好疼,爹爹,我想回家......” 她在醉倒之際看見了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居高臨下睨著她,說不上是熟悉還是陌生。 第75章 罪人(5) “顧景?”琬賀撐起身子從一片碎瓷之中爬起,滿是血污的手朝身后背了背,“你怎么來了?” 面前的人微微發抖,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聲音顫抖,“三公主,求你,求你救救賀兒!” “賀——顧夫人怎么了?”琬賀縮回手,盯著顧景被自己的血蹭臟的白衣。 “方才我在前廳同人議事,賀兒想幫回風在山門掛祈愿燈,一時不穩摔了下去......她身子本就弱,我只能來求你了!” 薛琬賀靜靜看著這個男人驚惶無措的模樣,胸口那陣鈍痛又涌了上來,她吸了一口氣,忍住眼淚,“顧夫人摔傷應找大夫醫治,我并不會醫術,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了?!?/br> 鞋底的瓷片碎扎得她好痛,只想快點逃離這里,她轉身卻被顧景握住了肩膀,男人在她耳邊低低的哽咽,“三公主......琬賀,賀兒她是靠你爹爹的血才延續的生命,再次受傷藥石無醫,除非,除非是——” “除非是我的血是嗎?”琬賀推開他,杜松子那股火辣辣的灼燒感焚著胃部,讓她痛得透不過氣。 顧景眼眶泛紅,聲音沙啞,“琬賀,你幫幫我?!?/br> 刀子刺進胸膛的時候并沒有覺得疼,琬賀麻木地看著心頭血被人取走,顧景伏在她床邊忙不迭地道謝,又很快走了,房間里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了一個小畫。 “姑娘,您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