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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衛家女在線閱讀 - 衛家女 第27節

衛家女 第27節

    “是?!?/br>
    衛行歌牽著馬乖乖跟在那人身后進了府,身后還跟著穿盔帶甲的二十余人,與衛行歌手下進了定遠公府便如回了家的兵卒不同,他們個個面容冷肅,舉止帶著一股蕭殺之氣。

    衛燕歌沒有先去見衛薔,而是先將馬送去馬廄,親手喂了幾把草料,聽衛行歌說在定遠公府馬每兩天都能吃頓豆粕,一張端肅的臉上竟微微顯出了幾分喜意。

    早幾年,定遠軍的每一匹馬都是用血和命從蠻族手中奪來的,活著的人如何不惜馬、愛馬如命?

    衛燕歌常年領命往返于東都和北疆之間,每次到了一處都要先照顧好自己的馬,不管軍情如何緊急,這點照顧同袍的功夫總要有的。

    “家主剛來東都,你就給她添了麻煩?!?/br>
    喂完了馬一拍手,衛燕歌看向了衛行歌。

    在那雙藍眸的注視下,衛行歌險些抬腳后退。

    衛燕歌是外族混血,身高只比衛行歌稍矮,氣勢卻要強上幾分。

    “從今日起十天內不許騎馬,既然覺得自己一雙腿不需善待,那就用腿跑起來,做些正事總好過跪在雨地里?!?/br>
    衛行歌面對衛薔偶爾敢撒嬌癡纏,做出孩子情態,在衛燕歌的面前只能直直站著,衛燕歌只比他大三歲,可衛行歌被衛薔從死人堆里撿出來之后,就是還不到十五歲的衛燕歌領著他們吃飯穿衣,那一年衛燕歌自告奮勇以混血奴隸之身去探查先帝被困之地,他不過是個身上凍瘡疤還沒落盡的野孩子,元帥雖然統御軍馬,對他們這些孩子頗有些抓大放小的隨性,他們身上的規矩都是衛燕歌立下來的。

    對于他們來說,偶爾來看他們的家主是天是地是神明,衛燕歌更像是近在咫尺的師長榜樣,眾多孩子一意從軍,也多是崇敬衛燕歌那份年少亦敢奪蠻族頭顱的悍勇堅毅。

    所以,此時聽見衛燕歌懲戒自己,衛行歌只是低聲說:

    “是?!?/br>
    聽說衛燕歌已經到了,衛清歌抱著劍噠噠噠跑到了馬廄,眼見衛燕歌罰了衛行歌,她轉身又想跑,被衛燕歌一個眼神釘死在原地。

    “家主每日吃藥么?”

    “每日都吃的,一夜能睡三四個時辰?!?/br>
    “可有飲酒?”

    “偶爾?!?/br>
    “邊市通商一事進展比預想快上許多,家主可有勞神過度,再出眩暈癥候?”

    “沒有?!?/br>
    東都午時的光灑下來,照在冷冷的鐵甲上,衛燕歌一側是衛清歌,另一側是衛行歌。

    若說衛清歌還是狼崽,衛行歌是初長成的成狼,那身后以皮帶橫背兩把短刀,神色比自己鎧甲還冷的衛燕歌大概就是狼王,一群小狼跟在后面只敢“嗷嗚嗷嗚”,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如此,一行人疾步到了書房。

    衛燕歌看見了穿著一身青色衣袍衛薔正站在書房門口對自己笑,連忙跑了幾步到了她面前。

    “元帥!承影部衛燕歌率承影部百人,魚腸部一百五十人如期抵達,承影部九十人住在城外兵營,魚腸部一百四十人已全數散入至東都,隨時等候調派?!?/br>
    鐵甲落地,是剛剛那只狼王俯首跪了下去。

    二十衛甲兵跪地行禮,在院子里跪成了一片,衛薔瞇了一下眼睛,腰背也筆直如刀鋒。

    衛燕歌又大聲道:“另有魚腸部總管越霓裳等人命卑職送來書信,紅封三封,藍封七封?!?/br>
    衛薔親手接過那些信,點了點頭:“來了就好,你們一路辛苦,先下去洗漱休息,城外的士兵可安排妥當了?我最近在東都刮了些錢,總算能請你們吃頓好的,讓人準備了二十口肥羊,明日送到城外,你們一起烤羊,就當是我給你們接風了,至于魚腸部的,先給他們記在賬上,回了北疆再請?!?/br>
    “謝元帥!”

    若是衛行歌手下宋岳那群人,此刻已然露了歡喜之色,偏偏衛燕歌帶的兵也如其人一樣,有rou可吃的好事也換不來他們一展笑顏。

    帶著長疤的手扶在黑色鐵甲上,衛燕歌立刻站了起來。

    “你們也都起來?!?/br>
    “謝元帥!

    “兵部去過了么?”

    “去過了,兵部特意問了蠻族迭剌部動向,我皆據實說了?!?/br>
    衛清歌帶著那些定遠軍去洗漱休息,衛薔站在窗前看著他們的背影,笑著說:“他們還記得蠻族內訌之事,可見也不算是尸位素餐至極,蠻族最近有何動向?”

    穿著黑甲的衛燕歌站在案旁,道:“今春暖得晚,進了四月牧草也未豐,蠻族數個小部落遷徙靠近了檀州外長城一線,檀州薊州幽州百姓略有sao動,徐將軍與晏刺史想將之驅趕,越管事一是思及迭剌部若要奪位必要吞下這些小部族,他們近一些我們可以觀察蠻族動向,亦想到元帥故意將南下之事傳入草原,就是為了讓蠻族諸部不再顧及北疆,最終未調兵東去,只令湛盧部略作驅趕,有兩個部落已被打怕,見了定遠軍旗便奉上了羊馬,我們只是命其從灤河上游一帶西遷二百里,他們不僅照做,還用羊皮換了些陳倉粟米?!?/br>
    衛薔認真聽完,點了點頭,看著洛陽的天,又問:

    “棉花種的如何?”

    “今年棉種供應充足,全軍比武之時東部軍屯棉田整地平地松地皆提前完成,趁著偶爾天暖,便提前四日完成了種棉,西邊糧食種的更多些,有些地方今年新種棉花,不甚熟練,好在有調熟手相助,雖略慢,也提前一日完成,唯有湛盧一所校尉只知種糧,于種棉一事懈怠,言語責備無效,已將之免除職務,另有涉嫌徇私之事若干,多是論功不均,勝邪部正一一查處,有兩件牽扯八部官吏,也已知會監察司同查?!?/br>
    衛燕歌知道衛薔無論軍政最看重的就是官吏能與廉,便詳細講了些今年軍屯時的不諧之事,也將應對講了個清楚。

    “好!”

    衛薔聽得很滿意,十幾年來,她從不怕出錯,只要愿揭錯,敢擔錯,能改錯……便無可畏懼。

    “燕歌,把十三州軍屯之事交給你,我很放心?!?/br>
    衛燕歌摘了頭盔,一頭長卷發束成發辮,如汗血寶馬的馬尾。

    一只手在那馬尾上摩挲了兩下。

    是衛薔的手。

    于是衛燕歌笑了,有些赧然,藍色的眼睛頓時澄澈起來。

    再不像什么狼王,更像一個回了家的孩子。

    第29章 燒春   “不過是與我家少將軍傳幾句斷袖……

    就如在北疆一樣,有衛燕歌在,衛薔便將府中上下一眾年輕人都扔了過去。

    這世上就有那么一種人,她所在之處就如刮起了一陣狂風。

    衛薔是如此,她到了東都,東都城里到處人仰馬翻。

    衛燕歌也是如此,她到了這定遠公府中,只是站在練武的院子里,所有人就比從前更用功了十倍。

    自從來了此地,陳重遠一直醉心練武,之前只恍惚察覺府中有人要來,待見了衛燕歌,他才明白為什么衛清歌會跟他說:“幸好家主找了行歌教你,不會再給你換個師父?!?/br>
    院中,之前在陳重遠眼中戰無不勝的衛行歌被衛燕歌以單手摁在了地上。

    此時衛燕歌已經換了一身灰色勁裝,在中原顯得有些妖異的藍眼卷發暴露無遺,陳重遠卻只能看著那只摁在衛行歌脖子上的手。

    “你果然騎馬慣了,下盤不穩,再加跑五日?!?/br>
    被迫躺在地上的衛行歌只能艱難地說:“是?!?/br>
    陳重遠看得目瞪口呆。

    衛燕歌站起身,又轉頭看向了秦緒。

    秦小少爺握著扇子站在一旁,臉上有些癡笑。

    看一個比衛行歌單薄了兩分的人將之摜在了地上,衛行歌還乖順得像只幼犬,此般情景就猶如以鑿子在他頭顱之上生鑿了一個新的洞出來,在風流紅浪里又灌進了無數的濃脂赤醬。

    又香又稠,讓他幾乎神思凝滯。

    衛燕歌眼睛瞇了一下,承影部在戰時承擔斥候職責,在山隘荒城草原中刺探敵情之時總有幾分要依憑直覺,如此時,便直覺家主的表弟身上有股邪風。

    “秦少爺可要學些武藝強身健體?”

    “???”

    衛燕歌走到自己面前,秦緒才驚覺不對,衛燕歌鐵爪卻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臂:

    “毫無根基,秦少爺從今日起每日繞府跑十圈?!?/br>
    頃刻間,秦緒的腦子清凈如水。

    待衛燕歌走了,陳五郎小心地對衛清歌道:“早知承影將軍端肅嚴謹,沒想到看著比阿薔jiejie更有軍人氣概,相形之下,阿薔jiejie有事更像個游俠兒?!?/br>
    同樣被教訓過了的小姑娘撅了下嘴,小聲道:

    “我小時候家主是找來糧食的人,燕歌是分糧食的人,她是家主的手,家主的腳,家主給我們的碗,管束我們的鞭子,她越是嚴厲可怕,在我們心里的家主就會越好?!?/br>
    衛燕歌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墻后,陳重遠恍惚覺得自己聽懂了衛清歌的話,又覺得自己聽不懂。

    “那,那承影將軍自己?”

    “燕歌的命是家主的,她早就活成了家主最需要的模樣?!北е鴦Φ纳倥崃讼履X袋,“就像我的劍是我的,行歌的命是家主的,我的命也是家主的,只是家主不需要另一個衛燕歌,她需要一個常駐洛陽的衛行歌,需要一個被她彈腦門的衛清歌?!?/br>
    而把他們這些孩子養大的家主屬于北疆的風,北疆的馬,北疆的田地和百姓。

    她也永遠當不了游俠兒。

    衛清歌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劍。

    自認自己屬于河中府陳家的陳重遠也低下了頭。

    他自認他屬于陳家,是因為他的血脈和雙親。

    和衛清歌他們似乎一樣,又似乎都不一樣。

    他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在南市所見所聞的一切,寒門反對世家是因為想要成為世家,而世家所有的,正是如他一般的人。

    那,阿薔jiejie所在的北疆,又算是什么呢?另一個世家?另一個欲搏倒世家的寒門?還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一種所在?

    挑起槍桿一□□在草靶上,陳五郎重重的地吐出了胸中一口濁氣。

    他的槍,到底將指向何處?

    ……

    衛薔看完了衛燕歌帶來的所有信箋,將幾封紅色封章的信扔進了火盆之中。

    黑煙隨著熱氣蒸騰而起,她隨手揮開,心中甚是松快,北疆諸事皆有條不紊便是她最大的心安了。

    日子過得飛快,仔細算算,她寒食祭祀英雄碑后啟程,至今也已南下一個多月了。

    這段時日,她收獲頗豐,前面刮世家地皮之事且不必再提,豐州邊市之事已然議定,也讓世家提前掏了錢出來,剩下女官之事要借著東都博弈之力打開局面,至于西北……

    衛燕歌來到書房,看見自家的家主坐在案前,脊背倚靠在胡凳上,頭仰起來看著房梁。

    清風吹動了桌上余下的書信,衛薔抬起右手慢慢壓在了上面。

    “我在北疆之時對照諸多消息擬定策略,那時以為西北之事要借隴州世家欲要與兩京世家相爭之力,就如同我本以為通商之事要靠世家貪利動心,繼而推動,可沒想到真正讓此事做成的卻是圣人,只因為他要削弱世家,就要我在北疆虛造一座邊市蒙騙那些世家的錢財……

    “圣人實在不通共謀之道,在他心中世家寒門都是侵染他皇權的仇敵,秦緒說的對,他就如一無知稚童,以為這皇權玉璽是從天上掉到他懷里的,人人要搶,他便要藏起來,再伺機將覬覦之人盡數殺了,借口重病退居深宮,扶持寒門對抗世家,又生怕寒門做大再動了他的權柄,如此寡恩刻薄,別說攻下南吳和蜀國,連發兵西北四州都成讓朝臣離心的難事,朝堂虛耗,世家盤剝之基堅如磐石,即使倒下幾家也另有世家吞并土地,朝中無錢,邊疆難以成事,最后苦的還是百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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