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偉不好意思說：“吊車尾進的寧陽師范學校?！?/br>
    杜春分想起另一個同樣報寧陽師范學校的陳森：“你考多少？”

    甜兒道：“兩百出頭，三分之一來自數學，三分之一來自語文。另外兩門都沒及格?！?/br>
    賀偉的臉紅了。

    杜春分：“那你去嗎？”

    賀偉連連點頭：“去。杜爺爺說，這次考成這樣，是因為時間太短，很多人都沒時間復習。我今年不去，等明年四門都考及格，也不一定能上寧陽師范學校?！?/br>
    杜春分聞言不禁后悔：“早知道這樣就讓你們填志愿了?！?/br>
    甜兒：“真填志愿，我們四個得四個學校。安安也別想去她喜歡的學校?！?/br>
    聽到這話，杜春分又不后悔了，“那你們回頭可得加把勁?！?/br>
    甜兒點一下頭：“你們先吃飯吧?！?/br>
    左右鄰居起身告辭。

    杜春分和邵耀宗回到自己屋里，想想高考成績，又忍不住感慨：“那么多學生，甜兒居然能考全省第四?！?/br>
    邵耀宗也覺得不可思議，“若是能先出分數再填志愿，陳森說不定能上個本科?！?/br>
    杜春分點頭：“是呀?？上н@是不可能的?！鳖D了頓，“既然帝都大學的錄取分數線那么低，小美再努力半年說不定也能上?！?/br>
    邵耀宗道：“咱們又不指望她光宗耀祖，也不需要她賺錢養家，她喜歡最重要。安安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br>
    比起小美，安安確實難辦。

    杜春分：“你想個辦法。別回頭到了大學上一年上不下去，回來再考的話，中間隔這么久也不好考?！?/br>
    邵耀宗也沒什么好辦法，翌日就把這事告訴他岳父。

    杜廳讓邵耀宗先回去，留杜春分娘幾個住幾天，他帶幾個孫女各單位逛逛，看安安對什么感興趣。

    “回去”兩個字讓邵耀宗想起昨天因為高考成績而遺忘的一件事：“爹，春分說你年后回老家。具體什么時候回去？要不要我們陪您一起去？”

    杜廳想也沒想就說：“不用。等你們有時間天就熱了。那么熱的天，我才不回去?！?/br>
    邵耀宗：“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杜廳算一下他的日程表：“三四月份可能下去調研。到時候抽出一天半天來過去看一下?！?/br>
    “你一個公安廳的調研？”杜春分打量她爹：“你有啥好調查研究的？”

    甜兒道：“爺爺除了廳長還掛著好幾個職位呢?！?/br>
    杜春分不禁問：“革命委員會沒人了？”

    “有人?？上Ф际切┣锖笪涷?，不敢再蹦跶?！倍艔d想想自從上面宣布歷經十年的革命結束，有些人一個比一個孫子，“都怕秋后算賬，現在是能躲就躲。我不出面都不行。再說了，早晚得回去一趟?！?/br>
    有些賬也該算算了。

    第111章 回老家

    來年開春三月，除去一冬的厚棉襖厚棉褲，換上單薄的棉衣，老杜帶著秘書、警衛以及陪同人員南下。

    輾轉幾地，三月底來到濱海。

    他此番不是微服出訪，所以濱海市的官員便早早等在火車站。他甫一下火車就坐上前來接他的車。

    火車站離市區有段距離，趕到那兒已十一點半。

    拜這場歷經十幾年的革命所賜，省里有幾年不曾下來過人。革命委員會的這些人又怕上面領導秋后算賬，自然是不敢怠慢。

    抵達濱海市最好的賓館，老杜稍作休息，市革命委員會主任便請他去濱海飯店用餐。

    奔波半日，老杜一行也餓了，便由著他安排。

    昨日就有人通知濱海方面他今日便會過來。所以主任既能及時派車接他，也能早早把飯店那邊安排好。

    今兒不是周末，按理說該有廚師輪休。為了給老杜一行服務，所有人員都在崗。

    濱海飯店二樓有包間，只是自打革命開始這包間就很少有人在用。為了迎接他，昨天特意收拾一下，通一夜風。

    主任引他到整潔干凈的二樓，就把菜單遞給他。

    老杜只需一眼，便知道那菜單是連夜新擬的。

    這里是閨女以前工作的地方，主廚之一還是她徒弟杜二壯，老杜就算想顯擺一下官威，也不敢在這兒作。

    挑最上面幾個菜——清蒸加吉魚，韭菜炒腸子、海鮮燜子和白灼大蝦，就把菜單遞給東道主。

    主任不禁問：“再點幾個？”

    老杜道：“離家多年，不知道味道變沒變，你點吧?！?/br>
    主位微微點頭，忽然腦袋僵硬，試探著問：“杜老是濱海人？”

    老杜頷首：“我老家就是咱濱海小河村的?！?/br>
    小河村離這邊很近很近，從飯店門口往西不過三里就到了。他也沒比他大多少，他怎么不知道小河村出了這么一厲害人物。

    主任再次試探，“杜老離家有些年頭了？”

    老杜佯裝邊回憶邊說：“若從第一次離家開始算，快五十年，半輩子了?！?/br>
    這就難怪了。

    半個世紀之久。

    官做到濱海一把手的位子，自然是個機靈的，“杜老要不要回去看看？”

    老杜嘆氣：“過幾日吧?？傆蟹N近鄉情怯的感覺?！?/br>
    主任不好再問立即轉移話題，“那咱先用飯。這個飯店的廚師不比寧陽的差?！?/br>
    “我知道?！崩隙彭樧旖拥?。

    這話讓所有人不由得轉向他。

    主任稍稍一想便懂了，“我差點忘了，這飯店是以前就是百年老店。杜老以前常來？”

    老杜：“以前家窮，倒不曾來過。后來小女在這邊工作，倒來過幾次?！?/br>
    主任頓時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否則怎么會聽到省高官的閨女在這兒上班。

    市里其他陪同人員忍不住問：“令愛在這兒上班？”

    老杜與有榮焉道：“是呀。還是這兒的大廚哩?！?/br>
    自建國以來濱海飯店就一位女大廚，名字也好記，就叫杜春分。

    “杜春分”三個字浮現在主主任一行腦海里，頓時跟老杜的“杜”對上。

    主任愈發不敢信，但更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問出口：“杜春分是令愛？”

    老杜含笑頷首：“正是小女?！?/br>
    要擱以往，主任不會在問下去，可他心里實在癢癢的不行，“她，她怎么會在這兒？”

    老杜實話實說：“以前我工作危險，不敢把她帶在身邊。早年這濱海也亂，學校三天兩頭停課，特務三天兩頭去學校抓進步學生。我就一個女兒，比起她成龍成鳳，光耀門楣，更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著。恰好這里以前的一位大廚是我朋友，便將小女托付與他。有個一技之長，不論我是死是活，這世道亂到何年何月，都餓不著她?！?/br>
    主任想想建國前的光景，不得不承認他考慮的極是。難怪后來那位叫杜春分的女廚師走了。

    “現在杜大廚在寧陽？”

    老杜：“是的。聽她說，她的徒弟還在這飯店里。也不知道哪道菜是他做的?！闭f話間不由得看一眼那嶄新的菜單。

    這位一把手可不再是當年那位。那位怕晚節不保，上面剛一宣布革命結束，他就病退了。否則聽到“杜春分”三個字就知道她徒弟是誰。

    恰好這時有服務員把白灼大蝦送上來。主任便問：“杜大廚的徒弟叫什么？”

    服務員不由地大膽看一眼老杜。

    人雖然上了年紀，但很精神?？撮L相，年輕時一定是位美男子?？礆舛劝阎魅味急认氯チ?。這位何方神圣??？

    主任怕老杜一行在他這兒出點意外，秘書交代飯店多準備些菜的時候，沒敢把老杜暴露出來。只是說市主任會來吃飯。

    先前服務員信以為真?，F在一萬個不信。

    聽聞主任提到“杜大廚”，直覺想回，杜大廚沒徒弟。話到嘴邊，想起他們飯店有兩個杜大廚，一個傳說，一個就在底下做飯。恰好傳說中的那位就是現在這位杜大廚的師傅。

    服務員大著膽子問：“主任說的杜大廚是杜春分嗎？”見其頷首，“那他叫杜二壯，跟杜大廚一個村的。好像還有點親戚關系?！?/br>
    老杜笑著說：“對。春分是說他叫杜二壯?！?/br>
    服務員心中一驚，這位看起來很厲害的領導居然認識杜春分。隨即一想，杜大廚的愛人可是個很厲害的軍官，大領導認識她也正常。

    服務員不慌了，“要我叫杜二壯廚師上來嗎？”

    老杜：“先不打擾他?！?/br>
    主任機靈地說：“對，先用餐。杜老，請?！?/br>
    服務員腳步一頓，出了包間就火急火燎的往下面跑。

    今兒要接到大人物，飯店主任親自在大堂坐鎮，見他毛毛糙糙，忍不住皺眉：“干什么？干什么？我平時教你們的規矩呢？”

    主任還是多年前那位主任。

    服務員還是多年前的服務員，因為這是國營飯店，沒有辭退一說，從服務員到會計乃至領導都是鐵飯碗。

    相識多年，這話壓根嚇唬不住服務員。

    服務員正想說什么，又想到上面的人，怕他們聽見，壓低聲音說：“了不得了?！?/br>
    “什么就了不得？”飯店領導揮開胳膊上的手。

    服務員又想上手抓他。

    領導皺眉：“好好說！”

    服務員連忙說：“您剛才說走在中間的那位肯定比主任厲害，你猜對了。主任跟他說話都用請?！?/br>
    領導：“省里的大官吧？”

    服務員：“是不是省里的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管杜大廚叫春分，還知道二壯?！?/br>
    領導臉上的淡定瞬間消失，“認識春分和二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