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焦煥走了,蔣星一股腦把剩下的蟲餌都倒干凈,小心地走下石坡,將油紙壓在褚炎要求的位置。 攝政王府固若金湯,卻不知褚炎是怎么把手伸到這么近的地方的。 蔣星心煩意亂,冷不丁身后傳來熟悉聲音。 公主。 蔣星嚇了一跳,腳下石頭上滿是青苔,身體不受控制向水中倒去。 周敬云拽住他,輕輕松松提上岸,大笑道:是本將考慮不周。 蔣星搖搖頭,笑說:沒關系,我自己沒站穩。 周敬云道:公主在做什么? 喂魚。蔣星給他看空空如也的白瓷罐,魚太多,餌料放下去大魚全吃光了,剩下一點留給小魚,根本不夠。 周敬云笑道:那怎么辦呢? 蔣星:要么把大魚單獨拎出來養著,要么就送他早日往生。 周敬云:可一條兩條大魚死了,往后還會有小魚長成大魚。 蔣星怪異地乜他一眼,水光眼睛看得周敬云心癢。 昨日一別,他滿腦子都是被老虎舔著打標記的蔣星,看書練武都靜不下心。 今日因東南水患拜訪王爺,竟然又在王府見到蔣星。 不過周敬云暗笑,換了自己,恐怕也忍不住讓蔣星一個人在皇宮過夜。 蔣星:那是王爺之后該擔心的事。 不過嘛,他補充道,王爺看不過來,不如找幾個人專門管魚,別讓魚長太大了。 周敬云:此言有理。 蔣星問:將軍這是要走了? 正是。周敬云道,卻不能接著和公主聊天了。 蔣星抿唇笑說:真可惜,中午吃魚呢。 本將正是要去殺魚。周敬云朗笑道,一拍刀柄,告辭。 蔣星聽得云里霧里,總覺得今天遇見的兩個人都話里有話。 午飯做了三條魚,皆是人間美味。蔣星一個人吃了大半,最后捧著鯽魚湯慢慢喝著。奶白魚湯上飄著一點青綠蔥花,半點沒有腥氣。 褚鎮乾忙得沒出書房吃飯,蔣星便讓侍女裝了些飯食,拎著盒子去找褚鎮乾。 盒子里有湯,他走得格外小心。 也不知道褚鎮乾是否喜歡吃魚。 焦煥替他推開書房門,不知為何竟用憐憫眼神看了看他。 褚鎮乾正坐在桌后批折子,桌前跪了一個黑衣人,正在稟報什么。 他抬眸見是蔣星,正好。 蔣星笑說:給皇叔帶了午飯。 黑衣人下意識打量蔣星,被身上冰冷視線一驚,匆忙低頭。 褚鎮乾:回來再吃。 蔣星:出了什么事? 褚鎮乾起身,拿起斗篷披到蔣星肩頭,仔細系好紐扣,抬頭。 蔣星仰頭露出脖子根的扣子眼兒,呆呆注視著褚鎮乾深邃輪廓。 褚鎮乾隨口道:京郊抓到了一個異族模樣的女子。 蔣星瞪大雙眼,緊緊抓住褚鎮乾衣擺,皇叔 說她身上有西夷王族才配佩戴的項鏈。 她的恩情你已還清,褚鎮乾牽起蔣星緩步向外走去,去看看。 *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互相隱瞞欺騙,不過等到真相大白,倒霉的只會是皇叔(笑) 第83章 假鳳虛凰11 假象 蔣星跌跌撞撞跟著褚鎮乾上車,一路上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身體不自覺地打著寒顫,肩膀時不時抽搐一下。 居然緊張到打啞嗝。 褚鎮乾輕輕拍撫他后背,屏息。 蔣星屏住呼吸,身體仍是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 張嘴。 褚鎮乾抬起他下頜,俯身親了親他。 蔣星嚇了一跳,隨即唇齒牙關便被頂開,混亂糾纏,等回過神在褚鎮乾懷里艱難喘氣兒時他已經不打嗝了。 褚鎮乾:這么怕? 蔣星不發一言,沉默地抗拒。 看不見青年通透漂亮的紫眼,褚鎮乾有些不滿。他強硬地讓蔣星抬頭看他,目光深沉漆黑。 你不僅還清了她對你救命之恩,甚至反過來為她救了西夷王庭,有什么好怕的? 蔣星抿抿唇,我心中有愧。 嗯?褚鎮乾聲音沒什么感情,什么愧。 雪白牙齒不自覺蹂.躪著下唇,蔣星突然抬起眼,雙眸濕潤,其中熱切情意讓褚鎮乾微怔。 身為西夷一員,蔣星復又閉上雙眼,似乎羞.恥極了,卻對中原人 再多羞怯愧疚都被熱吻扯碎。 他緊緊閉著眼,雙手摟著褚鎮乾脖頸,熱.情回應。 什么西夷,什么中原,與他何干?西夷不曾接納他,中原也沒有他的棲身之所。 只有褚鎮乾,只有擁抱接吻的瞬間,他的存在才是真實的。 對,只要忘了自己是誰,完全由褚鎮乾主導就足夠了。 然而馬車終究有終點,車轅咯吱,馬匹嘶鳴。 焦煥:王爺,到了。 周敬云不在,焦煥的臉對京郊大營并不好使,褚鎮乾推開窗戶,是本王。 守營士兵當即恭敬垂首,恭迎王爺。 放行! 高大營門緩緩拉開,蔣星窒息般扭動了一下,緊緊拽住領口。 褚鎮乾蹙眉,呼吸。 蔣星眼尾緋紅濕潤,不愿意讓褚鎮乾看到真相。 褚鎮乾默了默,那一瞬間是有些許遲疑的。 也許他不該逼蔣星這么緊。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馬車停在關押疑犯的營房前,褚鎮乾抱著蔣星下車,斗篷將他頭面皆掩,不容外人窺探。 一進營房大門,光線驟然隔絕,唯有跳動的松油火把掛在墻上靜靜燃燒,冰冷刑具在桌上泛著油光,地面凹槽內神色一片。 不知是污漬還是血垢。 褚鎮乾用絲綢輕輕蓋住蔣星口鼻,忍耐片刻。 蔣星無力地乜他一眼,不再開口。 一行人停在最內里的一間牢房前,帶頭士兵用武器敲了敲鐵門,大喊:你! 站起來! 牢房深處的影子動了動,一張沾滿塵土的臉抬起來。 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也能看出她皮膚白皙,五官媚態。 一身橘色衣裙下擺被叢林亂枝勾得破爛,好在尚算完整蔽體。 但她并聽不懂中原話,警惕地蜷成一團,并不站起。 士兵還要呼喊,被褚鎮乾打斷:開門。 是。 鐵門開啟,那女子更是驚惶,用西夷話咒罵著:滾開! 褚鎮乾皺眉,西夷人。 焦煥憤恨地看著女子,手掌緊握刀柄。 蔣星埋在褚鎮乾懷中,誓不抬頭讓女子看見自己。 你不看看你的公主?褚鎮乾道。 蔣星搖搖頭,一角卷發從兜帽中滑出。 女子一愣,隨即怪叫一聲,縱身撲向褚鎮乾。 焦煥早有準備,一掌將她按回原地,暴喝:蠻夷爾敢! 女子掙動身體,雙目圓瞪,對蔣星吼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不是傻子,一眼看出褚鎮乾身份非凡,再一聯想中原局勢,怎么可能猜不出這威勢駭人的男人是誰? 蔣星竟然能搭上褚鎮乾,他好大的本事。 焦煥只能聽懂只言片語,疑惑望向蔣星,將女子推進牢房深處,拔出雪亮刀身,后退! 女子不敢上前,一雙美目瞪得扭曲:你什么東西都要比我好,什么都要做得比我強,如今來了中原,你竟然敢 蔣星終于抬頭,音韻奇特的西夷語言從他口中說出,流暢如沙漠中的水光月色。 西夷戰敗。蔣星雙眸含淚,也不知是動了真情,還是故意做給褚鎮乾看,你是唯一的公主,被送往中原和親。 女子吭哧吭哧喘著氣。 蔣星:但你很高興,對嗎? 你終于可以報仇了? 女子聞言,咬牙道:西夷王殺我母親,偏寵你一個外來雜種,難道我不該報仇? 她恨得渾身發抖,涂了殷紅丹蔻的指甲絞在一起。 我本該是西夷最尊貴的公主,都怪你和你那個外族的賤女人 蔣星打斷道:所以你就想借中原皇帝之手摧毀西夷。 女子不說話,胸膛起伏,顯然是默認了。 焦煥聽了個半懂不懂,反而更加混亂。 在他耳中,似乎蔣星是個中原女子所生,被西夷公主厭惡。 再有就是這真正的西夷公主居然并不反感和親,反而想借皇帝打壓西夷? 焦煥面色怪異,看她目光不由輕蔑許多,少了點憤怒。 愚蠢到想靠敵人來打壓同族,真是世間少有。 褚鎮乾語氣平淡:說完了? 他用的是地道西夷語。 蔣星身體僵硬,像是被獵手揪住后頸皮rou的小猞猁,四肢蜷縮起來一動不敢動。 女子冷笑道:果然是你,中原的戰神? 殺我族人,滅我大軍。她道,蔣星,你與我又有何不同? 褚鎮乾:西夷公主。 女子一抹頭臉,手腕上獨屬于西夷皇族的金鐲一閃而過。 她挺起胸膛,傲慢道:我乃西夷公主安月松。 安月松視線冷冷一轉,笑道:中原的攝政王,你可知你懷里抱著的究竟是誰? * 褚鎮乾不在府中,攝政王府安靜一片。一個面容普通的侍女走過湖邊,俯身隨意撿了個什么東西,順勢塞進袖中。 她警惕地環視周遭,確保沒有其他人的呼吸聲,這才大步離開。 侍女自后門出,與侍衛打了個招呼,笑說:府中飴糖用盡了,廚娘讓我再出去買些。 攝政王八百年難得吃一次糖,也就這兩天連著做了許多甜品。 侍衛了然道:那位晚上要吃糕點? 侍女頷首,噓,可別說出去了。 侍衛笑道:知道,快去快回。 那位貴人的身份府中眾人心里有個模糊猜測。 攝政王在他們心中形象向來是完美無缺的,但太過完美就顯得遙不可及,下人們恭敬居多,忠心歸忠心,卻少了些熱忱。 這兩日見褚鎮乾也有了常人情感,他們心中一面是對權貴秘事的揣測興奮,一面是對褚鎮乾更加真實忠誠。 有感情的主子才能讓人打心眼兒里順服。 侍女熟門熟路進了飴糖店,買了三罐最純的糖,付錢時將袖中紙卷一并遞給老板。 二人視線對視一瞬,老板笑呵呵道:下次再來啊。 他一轉身進了后院,褚炎竟正好就在院中吃剛剛洗凈的秋梨。 啊,咱們公主的東西送來了?褚炎三兩口把梨塞嘴里,含糊道,上頭寫了什么? 老板面無表情地展開油紙,官銀。 官銀褚炎一怔,牙齒把脆梨咬得咯吱作響,褚鎮乾到底想做什么 老板:褚鎮乾若想要皇位,不必費吹灰之力。 他說得直白,引褚炎一哂,那確實。 老板繼續說:我不信褚鎮乾不想。 褚炎在井水中洗凈手上甜汁,我也不信??伤诘仁裁?? 老板:投鼠忌器。 褚炎大笑:世上還有他忌諱的東西? 老板冷聲道:人都有弱點。 褚炎沉思片刻,說來,我確實有點印象。 他在院中輕快踱步,雖是思考大事,卻并不顯得焦躁。 我幼年時在宮中玩耍,先皇心腹莫名拆了一間宮殿。 此事屬下也知道。 褚炎:我第二次進宮時大殿已經重新修好了。那時褚鎮乾在哪? 老板道:在西南打仗。 褚鎮乾那會兒手無權柄,唯有一身功勛褚炎道,宮中想必沒有他的耳目。 可此事宮中老人皆知,并非秘密。 對我們而言并非秘密,褚炎笑起來,終于想通,可對一無所知的人,他怎么才能懷疑到他從未知曉的事物? 先皇在那里藏了秘密,褚炎篤定道,足以壓制褚鎮乾的秘密。 官銀、官銀他興奮地轉了兩圈,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 安月松:他本就是西夷最尊貴,又最骯臟的血脈。 蔣星不愿看她,整個人埋在褚鎮乾懷里。 他也不敢看褚鎮乾,怕看到反感厭惡,和他恐懼的一切。 只要褚鎮乾想,蔣星這條本就輕若浮萍的命立刻就會被大風刮得不見蹤影。 褚鎮乾:還有嗎? 安月松咬牙道:還有! 他根本不是什么替我嫁到中原,她惱恨道,他是怕我對西夷動手,非得搶我這天賜良機。 焦煥忍不住低下頭憋笑。 他本來對西夷人恨之入骨,可見了這蒙昧愚蠢的西夷貴族,竟覺得自己以往的入骨憤怒都顯得大材小用起來。 就憑他們這樣拎不清的腦子,也就能蝸居在沙漠角落里做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