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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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戈十分理解,說:正該如此。 陸明煜笑笑,到底高興。 他說:云郎,倘若此事能成,當真了卻我心頭一樁大事。 哪個當皇帝的不希望百姓飽足安康?可惜在決定一年收成的因素里,人力占比實在太少。再被靜心伺候的莊稼,撞上一場雹子,還是全要爛在地里。假若大周境內真的存在能夠一年三熟的地方,那無論耗費多少心力,陸明煜都一定要將其拿下。 他說得果決堅定。燕云戈聽在耳中,心頭先因云郎二字一顫,隨即跟著微笑。 他以為陸明煜沉浸在對派誰去嶺南的構想中。沒想到,自己面上透出的一點異常,竟也被天子察覺。 陸明煜簡直拿燕云戈沒辦法。要說起來,云不也是他名字里的字?怎么就介懷成這樣? 在考慮民生大計的同事,天子抽出一點工夫,來安慰情郎:你若不喜歡,我便不這么叫。但你要知道,我叫的,從來都是你,再沒什么其他人。 燕云戈聽著,心中微動。 陸明煜:云戈?燕郎?大抵是之前沒這么叫過,這會兒出口的哪一個稱呼對陸明煜都頗陌生。 燕云戈說:不必了。 陸明煜挑眉看他。意外地,他從燕云戈面上看到釋然,歡喜。 云郎就很好。他說,只要你是在叫我,那什么都很好。 陸明煜低笑了聲,說:哄朕開心。 燕云戈說:是實話。 陸明煜輕飄飄看他一眼。燕云戈心尖一跳,在意識之前,口中已然喚道:清光 我信了。陸明煜笑道。就在這時,兩人聽得咻的一聲。 陸明煜訝然抬頭,見到一抹璀璨自空中綻放。 呀,竟然又到了這個時候。 不知不覺,天色暗下,提前接到傳令的宮人們再放起煙花。 無邊煙花之下,天子與他的情郎并肩而立。 這一次,他們一起看過一場盛大風景。 建文六年,六月,一批農官離開長安。 雖然早前那會兒,天子曾用你若再走來威脅將軍。但這次,燕云戈還是跟著農官們一同南下了。 這是奉天子詔。一來,他對嶺南狀況的確相對熟悉。二來,根據當地報上來的奏折,燕正源的身子是真的很不好。 雖然此前數年,燕正源已經近乎公開地不認燕云戈這個兒子。但到了最后一程,為人子,燕云戈仍不能真正撒手不管。 好在陸明煜是真的大度。天子原話是:他畢竟為國征戰半生。往后鄭易、郭信做的那些事兒,想來也非他所愿,對否? 燕云戈啞然。他難以回答,畢竟自家的事情,自己最清楚。 看他這樣,陸明煜反倒笑笑。他說:去吧,我等你回來。 燕云戈深吸一口氣。哪怕是在時隔一年,再度踏上嶺南地界的現在,再想到天子那日的神色,他仍有十分心動。 輔助當地官員安排好農官們后,燕云戈回到家中。 曾經的撫遠大將軍如今躺在床上,將行就木,與任何一個老人并無不同。 聽到門邊傳來的聲音,燕正源甚至不曾轉頭。還是等燕云戈到了床邊,他才察覺:啊,是云戈咳、咳咳! 燕云戈心情復雜。他扶著父親坐起,給他端過一碗水。只是那聲父親,到底不曾叫出口。 父子相對,燕正源的眼睛如今已經很不好。再看兒子時,視線都有模糊。 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卻問:鄭恭那老東西,到最后也沒告訴我。那攜契丹賊人到我北疆城中作亂之人正是鄭易,對否? 燕云戈心頭一跳,抬頭。 他對上父親雖然渾濁,卻依然透出狠色的目光,心頭微顫,到底答:對。 早知如此,燕正源道,當初就該直接把那孽畜掐死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燕正源再度虛弱。 他沒再提起鄭易,而是問燕云戈:后面收服城池、將契丹賊人追殺殆盡的云歸將軍,便是你? 燕云戈更是五味雜陳,回答:是。 這個字后,他從父親口中聽到三個好字。 病了太久,直到今日,燕正源面上終于多了一絲喜色。 他氣若游絲,卻還是堅持說:我燕氏以軍功起家,雖然淪落至此,卻也終于不算墮了祖宗名聲 燕正源的嗓音漸輕。 他此前躺在床上,日日等待,堅守日久,仿佛便是為了等到燕云戈,從他口中聽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過了好一會兒,燕云戈才意識到,床上的老人已經沒了氣息。 他心頭仿若有一個巨大空洞,其中風聲烈烈,卻始終落不下淚來。 辦完燕正源的葬禮,燕正源踏上返回長安的路途。 時隔數月,長安城的熱鬧依然不減。 他先回了自己的將軍府一趟。打理好自己之后,再往皇宮去。 陸明煜早前已經收到消息,知道燕云戈會在這兩日抵達。后面在福寧殿前殿與閣臣議事,李如意從外間進來,附在他耳邊,說的果然是燕云戈歸來的消息。 陸明煜沒有暫停眼下話題,卻也低聲問了句:將軍狀態如何? 李如意斟酌,說:仿佛是有清減。 陸明煜不意外。哪怕燕云戈父子鬧到那般地步,時人畢竟多重孝字。如果燕云戈在燕正源死后一點反應都沒有,對天子來說才是怪事。 他吩咐:讓他先歇息著?;剡^頭,繼續議政。 燕云戈這一歇息,就到了傍晚。 回到熟悉的環境,他十足安心。睜開眼,才意識到外間依然黃昏,而屋中又多了旁人。 天子靠在窗邊案側,手上捧著一卷書看。 他穿著一件很寬松的袍子,頭發也并未冠著,而是松松散開。 燕云戈的視線落在天子眉眼間,只覺得一路以來,自己心頭的躁動不安緩緩消失。 他下地,走到陸明煜身邊,半跪下來看他。 陸明煜低笑一聲,放下書本,手碰上燕云戈的面頰。 燕云戈沒說話。他往天子身上靠去,是全然尋求安慰的姿態。 陸明煜略感意外,卻還是溫和地接納了他。 他抽出燕云戈冠發的簪子,手指輕輕按過情郎的發。 自始至終,兩人都未有一言,但寧靜、祥和的氣氛在殿中擴散。 最終打破這份平靜的,還是燕云戈。 他靠在天子腰間,忽而覺得面頰被什么觸碰。 燕云戈一怔,從自己的思緒中掙開。他略帶困惑,去看天子腰腹。再抬頭,對上陸明煜的視線。 陸明煜微微笑一下,手落在自己小腹上,還是沒說什么。但這樣的動作,已經給燕云戈清晰暗示。 他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呼吸都有加重。心跳越來越劇烈,近乎要從喉中躍出。 他抬手,不安地、不確信地落在天子手背上。陸明煜面上的笑意擴大一些,反手將他手腕捉住,讓情郎的掌心貼上自己小腹。 他說:你離開長安不久,楊院判就診出來了。他當時還不敢和我說,還是我有感覺,直接問他,他才點頭。 燕云戈喉結滾動。 天子輕輕笑一聲,說:你是不知道,那會兒他嚇成什么樣子呀,云郎。 他話音停住。 再過片刻,陸明煜抬手,撫過燕云戈眼梢。 他問:你這是歡喜,還是不歡喜? 燕云戈答:自是歡喜! 他仿佛又看到絢麗煙火,看到自己與陸明煜的曾經過往,無數錯過。 到今日,天子足夠寬容,愿意給他一個好結果。 極度歡喜之下,他甚至不曾察覺自己落淚。還是天子拿他沒辦法,輕輕拉他一把,要他坐在自己身側。 燕云戈懷著百分珍惜,千分愛意,將陸明煜擁在懷中。 清光,他說,你我,你我 你我,陸明煜說,往后都要好好地過。 一頓。 天子又笑了聲,說:你聽,又有喜鵲在叫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