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315節
這也就意味著—— 他中彈了。 中彈的第一時刻,人體往往感覺不到痛苦,只有一種麻木,然后才是越來越劇烈的疼痛,直到人體承受不了疼痛,暈倒了事。 紀詢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但沒有變慢。燃燒瓶已經用完了,槍里還有最后一發子彈,紀詢不再留了,轉身回頭,瞄準一個抬槍的保鏢。 就是他了。 這顆子彈,是對方射出的! 他抬手,叩擊。 子彈沖出彈道,擊中對方的手臂! 這是紀詢最后能打出的反擊了,下一秒,他就被柳先生的保鏢生擒活捉。 沖上來的保鏢,拿槍指著他的腦袋,把他臉朝下壓在甲板上。 同時間,保鏢的叫聲也響起來: “拿到箱子里,里頭是!——cao,是擴音器!” 柳先生走了過來。 他朝箱子里看了一眼,沒有動容,這箱子里真正的屏蔽器,反而奇怪。 而后,他走到紀詢身前。 紀詢的眼睛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皮鞋,深灰的褲管。 接著,他被粗魯的抓了起來,跪在地上,臉上的銀面具也被揭掉。他自下而上看見了柳先生皺紋遍布的臉,柳先生,也用僅有的一只眼,定定看著他的臉,看見了他的真實面容。 也許柳先生正在思索他的臉像誰吧。 可惜,光從樣貌上看,柳先生恐怕猜不到他的身世。 “很年輕?!绷壬f,“你叫什么?” “重要嗎?”紀詢反問。 “確實不重要?!绷壬c點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柳先生,我們要不要去找吳老板?”阿邦此時在旁邊說。 “不用了?!闭f話的居然不是柳先生,而是紀詢,紀詢老神在在,“有我在了,還需要吳老板這個累贅嗎?我又知道屏蔽器在哪里,又能夠成為你們威脅警方的有用砝碼——” “閉嘴?!卑钪苯咏o了紀詢一槍托。 紀詢的臉被打得歪到一邊,口腔在短暫的麻痹之后,迅速涌起一股腥甜來。 他朝旁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我一般不愛折磨人,那讓我覺得不高級?!绷壬f。 “不過今天晚上,看來要破例了。 “最后再給你一個機會,說出屏蔽器的地點。否則,我就靠折磨你,讓你藏在底下的同伴,爬上來,說出口?!?/br> “別逗了?!奔o詢沖柳先生笑一笑,“他不會上來的,因為你不會殺我。你還要留著我,和警方談判呢,所以你至少要保證我的生命,也要保證我不缺胳膊不斷腿,不會在你們逃離的路上拖累你們??偠灾?,其實我還挺安全的,最多受點皮rou苦,不過人生在世,難免……” 柳先生打了個手勢。 兩個保鏢如狼似虎的沖入船艙內部,他們沒有久留,很快又從里頭出來。 他們手里拿了很多東西。 其中最吸引目光的,是兩柄鋒利的鉤子。 寒光凜凜,尖銳鋒利,看樣子是勾死豬用的。 紀詢被從地上拖起來,兩把鉤子果然用在了他的身上,勾住了他的鎖骨,他被直接釣離地面,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這尖銳的,刺入體內的鐵鉤之上! 第二八零章 折磨。 “哈——” 所有的疼痛,化作一道還未正式沖出口,便被主人嚼碎了重新咽下去的半聲痛哼。 哼得這樣小,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完全聽不分明。 紀詢的右手臂中槍了,抬不起來,左手臂一動,鎖骨處承受力量的骨頭便像是被人寸寸捏碎一樣疼痛。 他咬著牙,猛地用力一伸,左手抓住了鉤子上的鎖鏈,盡力提著身體。 硬骨頭。 柳先生見過很多硬骨頭。 這些保鏢,也見過很多硬骨頭。 保鏢伸手,一用力,直接將紀詢左手的拇指給掰折了。 “呃——” 紀詢喉嚨沖出一聲氣音,只剩四根指頭的左手再也抓不住鐵鏈,滑落下來,他的身體重新掛在鐵鉤上。 而后,保鏢拿出了鞭子,牛皮鞣制的鞭子,末梢浸在甲板上是水洼中,像是一條潛伏在水里的黝黑毒蛇。 下一瞬,毒蛇揚起腦袋,咝咝吐出蛇信,一下又一下重重揮擊在紀詢身體上。 “——” 紀詢死死咬著嘴唇,沒有慘叫,依然沒有慘叫。 只有不間斷的急促的喘氣代替慘叫來宣泄降臨在身體上的疼痛。 一下下的鞭子將他身上的西裝抽碎,在他的皮膚上抽出一道道皮破rou綻的腫痕,但這種疼痛,相較于紀詢懸空的身體順著這大力的抽打來回搖擺,每一次搖擺,鉤子都在紀詢的鎖骨底下更深的穿刺著的疼痛而言,簡直微不足道。 鞭子被收走了。 換了一個人來,這個人手里拿著匕首。 當匕首的冷光經由月光晃入紀詢的眼睛時,紀詢猛然閉目,朝后猛地一躲,可是躲不開,只是讓鐵鉤更深的勾入他的身體。 “幽靈害怕匕首!”保鏢發現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多稀奇啊,還不興成年人有點怕的東西了?”紀詢咬牙笑道。 他很快為自己的逞強付出了代價。 匕首貼上了他的臉。 冰涼的匕身——匕首清晰的形狀——他的身體開始僵木。 一動都不能動。 只能被動的,像一尊石頭,或者一塊木頭那樣,沉沉的,接受地心引力的牽扯,往下墜落。 鎖骨越來越痛。 他似乎聽見了骨頭綻出裂紋的嗶剝聲。 匕首突然離開了他的臉! 仿佛絕地逢生,他剛剛感覺到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動,那把匕首,便刺入他的皮膚。 創口一陣疼痛。 這種疼痛理當遠沒有鎖骨下的鉤子和手臂的槍傷來的疼痛。 可是它的疼痛,讓紀詢根本沒有辦法忽略。 它的疼痛,不止來源于身體,更來源于心底。 好長好長的時間,三年里每一回可能想到紀語的時間和看到刀具的時間 他的皮膚都會感覺到寒涼的鋒利。 他的心臟會因疼痛而蜷縮。 他會開始思考,紀語,有多疼痛。 “不……” 他的聲音流瀉出來了。 軟弱的聲音,暴露在了柳先生的耳朵里。 但是深深的夜里,柳先生沒有半分動容。他沒有示意停止,保鏢們就繼續。 匕首如同跳舞一樣在紀詢身上翩翩旋轉。 當它的足尖落到紀詢的身體時候,便是一刀長長的刀傷,或者一點深深的扎刺。 血液自紀詢的身體里滲出來,又被雨水沖刷,漸漸在他懸空的腳下,積出個血洼。 “我過去也見過很多優秀的警察?!绷壬?,“但是也有一部分警察,并沒有他們以為的那樣優秀和堅定?!?/br> “說了我不是警察——” “在人類的文明社會里,我們確實需要遵守國家法律要求,和約定俗成的道德規范。這是為了什么?”柳先生,“這是為了我們能夠生活在國家的文明中而不被當成異類?!?/br> “但在這艘船上,沒有任何必要?!?/br> “這艘船,是一艘快樂的船,是一艘放松的船,是一艘讓你遠離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國家文明的船??纯催@里的所有人,臉上都戴著面具。為什么?這個面具,它遮住了你的臉,卻解下了控制住你的枷鎖?!?/br> 柳先生深深嘆氣。 “差不多了,告訴我位置吧。我不會說是你告訴我的,我只會說,這是我千方百計找到的。你,還是那個立了足夠大功勞的潔白無瑕的警察?!?/br> “你年輕,還有光明的未來。你冒著這天大的風險,深入虎xue,如果因公殉職,那么你的榮譽,你的未來,全都葬送在一張輕飄飄的打印機一天能打出一萬張來的烈士功勛簿上了。 “輕飄飄一張紙,孤零零一塊墓,這就是你要的未來嗎?你只要說一句,幾個字,你的未來,就截然不同?!?/br> “你……”紀詢開口了。 柳先生耐心聽著。 匕首停下了。 保鏢們的目的,并不是殺死紀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