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313節
同樣的慘叫聲,幾乎已經讓人分辨不清楚誰是誰了。 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低笑響起來。 始終沉默的幽靈,終于再度開口了。 “柳先生,”紀詢好整以暇,他依然呆在藏身的角落,一動沒有動,柳先生的威脅,女人的生命,此時此刻,似乎都輕薄如紙,沒有辦法撼動他半分,“柳先生啊柳先生,我只是說,警方掌握了你們的罪證,警方正在趕過來,似乎沒有說,我就是警察吧?” 博弈。 心理的博弈,正在進行。 不止柳先生明白,保鏢們也明白。 他們沒有出聲,但在接連三個女人被丟下海,幽靈方才姍姍出聲的情況下,他們的思緒,已經不由自主地被紀詢牽動了。 不是警察! 說得有道理,正因為不是警察……才能這樣做! 否則警察怎么能夠漠視人質的死亡? 他們有整整一船的人質,就算警方真的到達了這里,在他們對準人質的槍口底下,除非能夠一下子控制他們所有人,不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豈止保鏢這么想,柳先生的心底,也不乏疑問。 只是他不動聲色,那張老于事故的蒼老臉上,便叫人讀不出什么東西來。 “哦?不是警察,你是誰?”柳先生說。 “柳先生,你的仇人啊?!奔o詢笑道,“別費勁了,想不到我是你的哪個仇人的,在你做了這么多年器官買賣,綁架,囚禁的生意后,你的仇人,多得就像此刻天上正灑下的雨滴,千千萬萬吧?!?/br> “我的仇人?!绷壬湫Φ膹褪鲆槐?,“一個私刑報復我的人,三句不離警察,不怕警察來了,前腳抓我,后腳抓你?” “不怕?!奔o詢嘆氣,“我的meimei,本來能夠輪到心臟捐獻的,可是你在中間橫插了一腳,屬于她的器官,被奪走了,她死了,我的爸爸傷心過度,開車的時候精神恍惚撞死了人,鋃鐺入獄,我的mama,在賣房給那家人賠禮道歉的時候被打了,腦震蕩死亡了,那家人也鋃鐺入獄了,知道了事情始末的爸爸在獄中自殺了,一下子,我成孤兒了,房子也沒有,流落街頭,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一定要這幕后真兇好看……” “……”眾保鏢神色怪異。 真的……太慘了。 慘中又透著一絲絲故事般的古怪。 “警方都沒有能耐發現的事情,醫療記錄上完全正常的排序,你憑什么查到了我?”柳先生不耐煩,“說謊也不打草稿!” “平庸之人總是不理解天才的天才?!奔o詢笑道。 柳先生只是冷笑。 保鏢們這下也反應過來了,什么故事般的古怪,幽靈在說的就是隨口胡謅的故事而已! “他在拖延時間!”阿邦叫道。 當然,既然聯絡了警方,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讓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時間每流逝一分鐘,警方就距離他們更近一點,他們的處境也就更危險一點! “繼續丟女人下去!”保鏢們也群情激奮,深感被耍。 但是柳先生沒有發話。 幽靈固然是在拖延時間,但繼續盲目丟女人下去,真的有用嗎? 或者,這是對我的心理戰? 用三個女人的生命,換剩下女人的安全? 又或者,有人埋伏在海里救人? 不,這種天氣,沒有小船,沒有齊全的救生設備,他們怎么在海中救盲眼女人! 至于心理戰……有可能,但是或許不是警察會愿意選擇的辦法。 有個環節不對了…… 這個不對的環節到底在哪里…… “唉,說了,我不是警察?!奔o詢嘆氣,“雖然我的身手很好,很像警察,但是我真的不是警察,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復仇者……” 紀詢插科打諢,調侃說笑。 可是如果真有人站在他身邊,就會發現他的背脊始終緊繃,拿著擴音器的手也隱露青筋,還有他的耳朵,一直豎著,側耳傾聽著海風里傳來的慘叫聲。 每次慘叫聲響起的時候,他說話的音節都會不由自主的輕輕降低,以便能夠更加清楚地聽見那些慘叫聲的節奏…… 他和霍染因,以及孟負山約好的節奏! 時間倒退到柳先生在廁所里找到吳老板,吳老板憤怒的飆出喊聲的時候—— 就是這個時候,剛剛開關屏蔽器,將地點和船上情況都成功發給外界警方的紀詢三人,立刻意識到了情況危險。 “壞消息,吳老板被發現了?!奔o詢說,“好消息,吳老板只見過我和霍染因,沒有見到你,現在柳先生只知道有兩個人,不知道有三個人?!?/br> “柳先生下一步怎么走?!泵县撋絾蔚吨比?。 “我們逼問吳老板卻沒有殺了他,再加上現在露在柳先生眼皮底下的種種,”霍染因冷靜道,“柳先生應該已經猜中我們警察的身份?!?/br> “首先,要找到屏蔽器——要找到我們——因為我們知道屏蔽器的位置?!奔o詢。 “區區八個人,找不到我們?!泵县撋?。 “所以他們會去甲板上叫人?!奔o詢。 “甲板上有繩梯,你靠著一根繩子都能爬上來,柳先生把繩梯放下去,保鏢肯定源源不斷地跑上來?!被羧疽?。 “得阻止啊?!奔o詢喃喃自語。 “……這又如何?”孟負山思索片刻,反問,“船很大,他們的人上來要一定的時間。搜查船只也要一定的時間,只要我們和他們玩捉迷藏,玩夠了時間,就夠了?!?/br> “沒錯,如果只是追捕我們的話,我們和他們躲貓貓躲夠時間就好了?!?/br> “但是如果…… “柳先生一面喊保鏢上來,一面抓人質威脅我們出來呢? “比如…… “綁了底下的女人,威脅我們,如果不出來,不把屏蔽器關掉,就把女人殺了?” 紀詢問另外兩人。 當意識到有這一層可能性的時候,紀詢三人已經做好了計劃。 首先伺機襲擊柳先生,其次,將甲板上的繩梯全部丟掉,杜絕底下保鏢順著繩梯爬上來的可能性,再次,用繩索從紀詢曾經上來的那個窗戶下去,以老板的身份混入其中,并在紀詢和柳先生爭奪話語權的時候,說服底下的保鏢中立觀望。 時間來到紀詢和柳先生你方唱罷我開口的時候。 船艙底下,保鏢們,老板們,女人們,船員們,一個個都停止了手頭的其余動作,歡樂的游戲也中止了,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那樣,大家神色各異,姿態各異,滑稽互望。 事情發展得太快了—— 柳先生從上喊話,讓他們做一個突兀的命令的時候,另外一個看上去就是警察的人也出聲了,而且警察說的話柳先生也沒有反駁,確實有警力馬上就要來到,那,那么…… “把女人丟下去!”柳先生的管理人員出聲了,他命令道,“幫助柳先生!” “等等,沖動什么!”人群里老板立刻開口呵斥,“不要隨便斷送大家的前程!我們先分析一下情況?!?/br> “對,不要著急,我們分析一下情況再說?!绷硗庖粋€老板附和道。 “現在警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大家還是不要隨便犯錯誤,雖然柳先生說他有我們的犯罪錄像,但很可能只是他為了cao縱我們的行為而隨口編出的理由,對不對?反正我是檢查過房間里,沒有攝像頭的?!钡谝晃焕习逭f。 他的話得到了好些老板的附和。 相較于變成殺人從犯的風險,只是賭博嫖娼而已,雖然也很丟臉,但不會對他們成功的人生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傷害。 這時第二個老板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但柳先生也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如果柳先生贏了,我們要怎么跟柳先生交代?” 他的話,也切中了一部分之前沒有附和的老板的心聲,這群老板也贊同他的立場。 雜亂聲音里。 第一位老板,霍染因,與第二位老板,孟負山,隔空對視一眼。 計劃順利,眾人入甕了。 “要不這樣吧,”霍染因說,“我有一個主意,我們照著柳先生的話做,但兩邊都不得罪?!?/br> “怎么個做法?”這時候底下控制著船艙的保鏢也忍不住出聲詢問。 “天這么黑,風雨這么大,上頭的看不清楚底下到底怎么樣,我們用重物裹了女人的衣服丟下去,再讓女人配合著慘叫,上邊看了也會以為女人被丟下去了,這不就達成了柳先生威脅警察的目的?如果最后柳先生贏了,我們沒壞他的事,柳先生也不會和我們算賬;如果最后警察贏了,那也沒事,我們手里頭干干凈凈的,保護了她們,我們沒有過錯,反而有功!” “這辦法好?!泵县撋搅r稱贊,“做手下的,一味聽老板的吩咐沒有用,埋頭直沖只有被炮灰的份,什么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他們兩位意見領袖一統一,余下跟隨他們的老板也統一了起來。 保鏢們還在猶豫。 “其實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警察和柳先生的人先后腳道?!被羧疽蛩餍栽偌右话鸦?,“這時候就算柳先生兌現諾言,帶著我們走,我們上不去甲板,也只能從窗戶跳到海里,可是警方是有火力的,火力一鋪,我們生死難料??!更不要說什么挾持人質了,從窗戶跳出去,怎么挾持人質?勉強住了人掉海里,也抓不到。所以大家,謹慎點,別送命?!?/br> 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保鏢們再也沒有說什么,按照霍染因和孟負山給的辦法做了。 此時此刻,甲板上。 最初的憤恨之后,阿邦猶豫地看向柳先生。 柳先生的算無遺策,在這時候,似乎也折戟沉沙了……如果幽靈不被人質威脅,在底下的人不能上來,他們沒有更多人手的情況下,他們還有什么辦法?難道只能在這里,坐以待斃,等警察將他們包圍嗎? 柳先生的獨眼,冷冷地看著船只。 看著這艘船一度是他的國度,有他最熟悉的一切,如今卻漸漸變得陌生的船只。 接著,他再透過雨幕,看向漆黑的海面,海面上那漸漸沉沒的花色衣服,女人們的聲音,也和那快要沉入海中的衣服一樣,斷絕了。 驀地,柳先生冷笑一聲。 “老吳?!?/br> “什么?” 吳老板轉臉,卻被柳先生一把扯到了身前,他抬手,銀手槍對準吳老板的腦袋,在吳老板震驚的面孔下,他揶揄一笑,沖黑暗里說: “警察同志,幽靈先生,你既然無所謂底下的女人的死活,想來也是無所謂這個惡貫滿盈的老頭的死活吧,畢竟能夠眼睜睜的看著無辜的女人落下海中而沒有任何動靜,想來也能夠看著這老頭被我一槍干掉吧……不知道怎么勸服了底下,用假人來騙我的狗東西!” 第二七九章 鐵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