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82節
沉默。 面對著房間甲板上的血跡,留給現場眾人的,只有沉默。 大家面面相覷,剛剛在林老板尸體前分析的那些東西,此刻似乎都被推翻了?,F在只剩下面前這一灘血跡,回給他們一個腥臭的笑容,兇手的笑容。 眾人的遲滯中,依然是孟負山第一個上前。 他仔細觀察。 甲板上的血跡集中在一處,還沒有完全凝固,呈類圓形,周圍有濺射的附屬血滴。根據這個血滴落地形狀,粗粗估量是在大約是在直徑一米的高度滴落的,這個位置,應該是用利器刺中了腹部或者后腰,然后趁對方劇痛之中來不及反應,直接把人翻過去扔到海里。 再考慮到現場沒有噴濺痕跡,很大可能,兇器依然插在受害者身體里,跟著受害者一起沉入海中。 “誰住這房間?”眾人這時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人墜海死了,令人瞠目,但這件事中可能更令人瞠目的是,他們完全不知道墜海死了的是誰。 “房間號是什么?”柳先生此時問,剛才進來的太匆忙,沒有注意房間門牌。 “是228號房間?!闭局客忸^的保鏢連忙說。 “228號房間……” 柳先生沉吟,低聲吩咐旁邊的保鏢幾句,讓人去查住在這里的老板資料。保鏢很快將手機屏幕給柳先生看。 柳先生看了一眼:“住在這里的老板姓倪?!?/br> 接著就沒有再說了。 大家都遮著臉,說了姓氏,也等于是沒說。 孟負山只能根據現場所有在的老板,回憶不在的那一個,他窮搜大腦,也只記得早上中堂是站著這么個老板,但更具體的身高多少、大約體重,身上有什么醒目特征,露在面具之外的下巴又是怎么樣的,完全記不住,只記得大概是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吧。 如果那時候紀詢在就好了,只要讓他掃一眼,他能將那時候在中堂的所有人都纖毫畢現地畫下來。 可惜那家伙,現在還在甲板底下。 也不知道他發現了不對勁沒有。 孟負山的思緒跑偏一瞬,又重新收斂,繼續分析眼前情況。 只是為什么搏斗的地點會在甲板上?若也以進門搜查為理由,這位老板呆的位置應該是房間內部。是兇手以什么話術把對方引到甲板上來,便于下手嗎? 還說說對方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搜查人員’,而是這個老板認識的人。 孟負山的目光掃過在二樓找到的四位老板。 兩個身份接近的老板,在甲板上談事情,其中一個突然偷襲,將受害者刺傷并丟下海中……似乎也完全說得通且便于cao作。 “這間房間之前檢查過了嗎?是誰檢查的?!绷壬鷨?。 “是我和廚師長?!爆F場,幫廚發話,因為自己檢查的房間出了命案,他有點戰戰兢兢,“那時候房間沒人在,甲板上也沒有血跡,我和廚師長到處檢查一圈,沒看見干擾器后就離開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么醒目的血跡,當時來檢查的人不可能沒有看見。 “我們從聽到聲音再到跑下來為止,最多不過一兩分鐘,這一兩分鐘里,兇手絕無可能跑到天涯海角去。兇手殺完人后,如果往中堂方向走,必然碰到下來的我們;那么眼下留給兇手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從駕駛室方向跑,駕駛室方向有樓梯能前往一樓;第二條是藏在其余房間里?!?/br> 柳先生說到這里,停下來。 四位呆在二樓的老板迷惑道:“我們的房間里沒人,其余的房間你們剛才也拿萬能卡進去看了,都沒人啊,那么兇手當然是從駕駛室的樓梯跑掉了,這還用考慮嗎?” 柳先生不置可否。 “柳先生,你的意思是兇手是在場的這四位老板中的一個嗎?”矮老板跳了起來,他身高雖矮,彈跳力倒不錯,一蹦三尺高,“我不信,都說了大家誰也不認識誰,來這里就圖一樂,我們,現場,所有人,都不可能是兇手!我看船這么大,搞不好兇手真的有可能是個‘幽靈’!” 蔣老板面色青白。 “船那么大,你們這幫廢物保鏢沒找到的那種幽靈?!卑习逖a充,“是人!” 蔣老板算是能呼吸了。 “還有,這個老板我記得年紀也不太大,是個中年人吧?!笨床怀鰜?,矮老板的記憶力還不錯,“剛剛你們遮遮掩掩的什么‘四十年’,四十年前,這老板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屁孩吧,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和他有關系。但他現在死了,擺明了是你們四十年前的事情連累了我們,不,還不止我們,我看那些船員也很危險!我提議,大家開誠布公把四十年前的事情給說清楚,這樣我們也好知道,之后我們還有沒有危險,有什么樣的危險!” 除了柳先生、蔣老板和吳老板,幾乎全部的人都看著他們。 那些船員,更明顯的欲言又止。 “沒什么四十年前?!绷壬缫呀浭掌鹆四樕系漠悩?,輕描淡寫說。 “童謠都出來了?!碧}卜老板也不高興,“還說沒有?” “童謠是另一回事?!绷壬?。 四個老板這時感覺跟不上步驟了:“什么童謠,什么四十年前?” 矮老板快速地將上面的情況對這四位沒上去的老板說明白,著重強調了“天青青,地荒荒”、“勒死”、“舌頭放在手中獻祭媽祖”、“蔣老板極其失態”等恐怖景象。 這四人中的一個留長頭發扎了低馬尾的驚呼:“這個我知道??!” 男人留長頭發的非常少,眾人一下就記住了這位。矮老板也一拍腿:“馬尾老板你快說!” “馬尾老板?”馬尾老板稀里糊涂的也顧不上辯論,很快把自己知道的內容說出來。 這個故事很長。 眾人聽了半天,發現概括起來,是個自己破壞自己尸體,吃尸體,吃出花樣,吃出水平的恐怖鬼故事。 “你們都不知道嗎?”馬尾老板見所有人不說話,又說,“這在船上流傳得挺廣的吧,是美美告訴我的,它是個劇本殺的副本。我一直想玩,但總湊不夠人數,唉你們都不愛玩這個……” 美美又是誰? 想來是船上的哪個女人吧。 說不定這在船上女人和船員之中,早就流傳遍了。 眾人麻木想。矮老板開始掰著手指頭書:“現在劇本殺照進了現實,如果兇手真要按照劇本殺……這個鬼故事來殺人,我們還得死幾個來著……十來個,二十個?船上的這些人夠他殺嗎?” “好了,別胡說了?!绷壬⑽⒉荒蜔?,似乎在場眾人全在不著調的無理取鬧,“船上怎么可能開這種劇本殺。只是個變體的媽祖傳說。海上流傳這種鬼故事不足為奇?!?/br> “故事里的第一種死法和現場一一對應,我們看見了舌頭;但故事里的第二種死法是挖出腎,現場為什么沒有腎?”矮老板突然提出疑點。 “時間來不及了?”蘿卜老板猜測。 “我們是聽到落水的聲音才跑下來的,而挖腎這項活動,是要在受害者還在船上的時候進行的?!便y面具糾正。 不是挖腎,孟負山想。 剛才蔣、吳、柳是看到這個現場就變色了,而這個現場只有血跡和落水這兩個信息。這些如果硬要和童謠聯系,恐怕只有他根據血跡形狀推測的,死者腹部受創這點。 腎就在腰腹部。 如此說來,引動他們回憶的豈不是什么鬼怪的讖言,而是真實的兇案現場! 那個傳說所隱喻的其實是不同的兇案手法。 “不是舌頭,是繩子?!泵县撋降?,“人被繩索勒住時,本能的呼吸想要獲取更多的空氣,于是舌頭就不由自主的伸了出來。第一個人割掉自己舌頭,暗示的其實是窒息死亡這點。而第二和第三個人挖掉腎臟,指代的就是被刺中腎臟?!?/br> “那豈不是還有第三個人會被刺?”矮老板叫起來,“船上有什么利器?趕緊收起來??!沒收他的作案工具??!” “恐怕收起利器也不夠吧?!便y面具說,“故事里的第四個死法是頭蓋骨被擊打,所有鈍器都能實現,你是沒收不了全船的鈍器的?!?/br> “對了,還有,”銀面具低語,似乎在笑,“第五個死法是全身的血液被獻祭,想來想去,會經由血液走遍全身的,毒素的可能性非常大,毒是能下在食物里的,難道你要從此不吃任何東西了?” “……兇、兇手也是講規矩的吧,無規矩不成方圓,”蘿卜老板結結巴巴,“兇手怎么也要把第三個利器死亡的人給殺掉,再處理剩下的人吧……” “既然這么看重這個‘故事’,”柳先生也笑了,既然大家都堅決要分析‘童謠’,那他索性跟他們一起分析,并提出分外犀利的看法,“故事里兩具被利刃刺穿腎的尸體可是同時出現的,你們有沒有想過,第三個人早已被殺了,只是兇手穿了死者留下的西服,戴上死者留下的面具,混在我們其中,看我們的熱鬧?” 眾人炸鍋,在各種驚叫亂飛之前,引發全體老板sao動的柳先生又說: “不過請大家放心,這種事情很容易解決,只要讓我看看你們面具下的真容?!?/br> “……” 孟負山忍不住瞥了一眼銀面具。 “要取下面具?”七位老板遲疑。 面具是他們的護身符,只有戴著面具,他們才可以在這艘船上為所欲為,一旦面具摘下,秩序社會的所有秩序,便將在同一時間盡數歸位。 “當然要取下?!绷壬?,“但是在船只最上層,我的休息室內,和我一對一喝茶時候取下,屆時我身旁只會呆著兩位保鏢,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依然保證諸位的身份安全?!?/br> 他最后冷幽默一句: “就算沒有生命安全,至少有名譽安全啊?!?/br> 與此同時,在巨輪的甲板之下,一扇窗戶被踹開了。 接著,一個腦袋冒出來。 紀詢后腦勺向洶涌海面,額頭對準無垠天空,視線則順著巨輪潔白光滑的船身,一點一點往上爬,一直爬到視線之中仿佛遙不可及的甲板圍欄處,半晌,發出一聲靈魂感慨: “這他媽要怎么上去??!” 第二五三章 懸吊之繩。 紀詢望洋興嘆了半天,開始思考解決的辦法。 出現問題是不可避免的,想方設法解決問題才是推進事情的第一要務。 至于為什么急著上去,昨天晚上入口的食物有問題,可能添加了類似迷幻劑的東西,如果說這種添加有可能是來自柳先生為了炒熱氣氛的授意,那么今天他醒來,專門去找了游戲逃生通道卻發現通道已經被堵死,根本無法出去后,事情就很明顯了。 游戲的主辦方不可能既指定規則,又破壞規則。 因而只有船上出事這一可能性。 除了他和孟負山,現在正有另外的人在對船只下手,和他們趕在了一起,真是無巧不成書。 紀詢將些許現在用不到的思量趕出腦海,繼續把目光投放在眼前的困難上。 船體上寬下窄,出現在紀詢面前的,是一個外斜向上的潔白船舷,從實際目測來看,他現在的距離到主甲板上的欄桿——沒有想象中的遙不可及,想象總是能把實際困難夸大許多,也許這根源于人類好逸惡勞的劣根性——大概七八米差。 這七八米差……依靠徒手攀爬是不可能的,這又不是金剛狼拍電影。只能運用一點小技巧。比如將繩子拋上去,穿過舷邊欄桿,然后他拉著掛在欄桿上的繩子,一點點爬上去。 這條繩子必須足夠粗,至少要能夠承受一個人重量的繩子。 找繩子簡單,手邊就有,也許在船只上永遠不缺這樣用于固定的繩子。把繩子拋上去也不難,徒手拋確實考驗臂力,但綁著個類似壘球的小型重物就簡單了,還能很容易地把繩頭卡在舷邊欄桿里。 繩子上去了,還得下來……還得能下來到手邊來。 紀詢看了看自己和舷側欄桿頗為遙遠的垂直距離,暗暗地想。假設一個毛線球在房頂上,不能像貓一樣三下五除二就跳上去拿到,那還有什么法子? 比如……站在院子里,拿個長桿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