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80節
“古人早說過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溫柔鄉,自古以來就是英雄冢?!眳抢习逶谂赃叢魂幉魂栒f話。 “那信號干擾器呢?”矮個子老板針鋒相對?,F場的老板只有三個,兩個三樓總統套房的,從二樓上來的只有他。他雖然勢單力薄,但既敢說,說得也犀利,“船上的女人藏不了信號干擾器,我們也帶不了信號干擾器吧?那些女人是可以破壞儀器,可是乘救生艇從海上逃跑的話,是一定要有視力正常的人替她們指引的。你們這些船員里面,搞不好有一群有問題的。兇手,也許不是一個人!” 第三位老板對這矮個子老板刮目相看:“兄弟,不知尊姓大名,怎么稱呼?” 矮個子老板指指自己個頭:“還用問嗎?免貴姓矮,矮老板?!?/br> 就算現場情況很嚴肅,問話的人也忍俊不禁:“不太好吧……” 矮老板:“你們認識我嗎?我認識你們嗎?既然都不認識,怎么方便怎么來,不好嗎?現在大家臉上都戴著同款面具,認不到臉,叫不出姓名,但只要叫一聲‘矮老板’,你們知道在叫我,我也知道在叫我,這不就夠了?!?/br> 社會框定出了太多的集體審美,個體生活其中只能被動接受,和社會統一的,成了炫耀的標簽無形的枷鎖,和社會不一的,又作為劣等的特征煩惱的源泉。 等來到了這個誰也不認識誰的地方,反倒可以不以好壞區分,而簡單正視身上不可改變的表象。 “這也好。你叫我蘿卜老板吧?!薄}卜老板’抬起了雙手,眾人這才發現,他的十指末端水腫,看上去還真像十根小蘿卜長在手指上,“醫學上叫杵狀指,肺部的毛病。我們上來的人,逃得了腎,逃不了肝,逃得了肝,逃不了心。好不容易托著柳先生的福,逃了一劫,嘍,新的劫難又來了。這死神的屠刀啊,是人命中的劫數,逃不掉,又不得不逃?!?/br> 這席話說得既有水平又有深意,大家都有些戚戚然,倒把剛才針鋒相對的氣氛緩和了些。 甲板長這時說話,他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信號干擾器不用從船下帶上來,船上本來就放著兩臺,只是平常都放在甲板底下,單獨存放?!?/br> “柳先生的準備真周全?!便y面具這時稱贊,“收了手機還不夠,還要放著這東西,看見是方方面面,都防御到了?!?/br> 這件事之前,柳先生能防御什么?無非防御現場的老板。 矮老板與蘿卜老板微露冷笑。 這家伙……柳先生看了銀面具一眼。他這時不得不說話,但空口說白話是沒有意義的,不好解釋就不要解釋,反復推卸責任,也只會陷入反復猜疑的泥淖。他簡單說:“你們說得有道理,從動機和作案方式來看,我們內部出問題的概率更大。這起案件的最開頭,來自昨天晚上對船體的破壞。我在最頂層聽不到底下的動靜,你們在樓下,晚上也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見嗎?” “昨天晚上的party過后,喝了太多酒,睡得沉……”矮老板沉思,“不對,其實也沒有喝那么多,但感覺比平常醉得厲害。柳先生,你用了高度數的酒?” 柳先生看廚師長,船上的伙食,廚師長是第一負責人。 廚師長站出來:“和過去一樣,什么酒都有,度數有高有低?!?/br> “而且船長室,監控室,這些重要的地方都應該有人值班看守?!绷壬挚聪虼L和大副,“怎么回事?” 大副連忙說:“昨晚是我值班,但奇怪的是,沒什么記憶了?!?/br> 負責監控室的保安也一同點頭。 “食物里下了藥?!泵县撋酵蝗徽f,他第二天起來,就在懷疑這件事,“藥可能下在宴會的酒里和員工餐里?!?/br> “安眠藥?”銀面具。 “晚飯是七八點吃的,但直到十一二點,我們還保持清醒。這不符合安眠藥的特征?!泵县撋?,“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做了很多亂夢……現在想來,那或許不是亂夢,而是幻覺。是某種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致幻藥物?!?/br> 說到食物下藥,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廚師長和幫廚。 這兩人一臉菜色,只能諾諾解釋:“不是我,柳先生,食材都存放在固定的冷凍庫里,那些女人肯定知道。何況她們本來也會參與一部分侍女的工作……” “直接在餐盒上面下藥也可以,員工餐是用統一的一次性塑料盒打包的?!泵县撋窖a充更多的構想,“而船上的安檢只是針對金屬物品和電子儀器,并不對藥品管制,如果致幻的克數低,把它當作常備藥帶上船是可行的?!?/br> 銀面具輕笑:“看起來這個兇手并不打算無差別殺人,否則昨晚投毒就可以了?!?/br> 不是無差別那就是有針對性了。 本來冷靜下來的蔣老板和吳老板又穩不住了:“那豈不是沖我們來?!”說罷,目光立刻看向屬于自己的保鏢。他們上船來可是帶著保鏢的,只是之前將保鏢給了柳先生,讓所有保鏢一起去搜查船只找出信號干擾器。 再往深里想一想,老林之所以會遇難,是不是就是因為沒有保鏢在,身側空虛導致的? 蔣老板立刻說:“柳先生,我的保鏢你得給我留下來?!?/br> 吳老板也緊隨其后,他還提出了一個建議:“我們三個人呆在一起,讓我和老蔣的兩個保鏢保護我們三人,其余的繼續巡邏船只?!?/br> “好了!”柳先生低喝一聲,“不要自亂陣腳讓人笑話!” 兩人一看,矮老板和銀面具確實雙手抱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不免訕訕住口,但打定了主意,私下要和柳先生好好商量。 柳先生當然看得出‘尊貴的客人們’的不滿,他果決承諾:“各位的憂慮我都明白。請放心,既然大家有所疑問,那么接下來所有船員都會被統一管理,集體行動,絕不讓他們落單——進而保證大家的安全。但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要查清案件,各位以為呢?” 這也是應有之義。 三個老板默不作聲的看著柳先生派兩個保鏢把尸體抬走,送往停尸房。船上是沒有檢驗指紋和dna的措施,但是尸體留著,到了岸上也能檢查。 孟負山想起上一回無辜死掉的女人,她們死掉可就是直接扔到了海里。 大概是沒了尸體,膽子就大了,以及“船員們都可能是壞蛋”這種猜測,三位老板都積極加入了現場勘察,查起了那些門鎖。 首先要搞明白的,就是兇手怎么進入房間。 “這里的房間也有萬能鑰匙?”矮老板看到過保安們在搜查時用公共門卡打開空房間的情形。 “不用鑰匙,敲門也行?!便y面具說,“我們不就是聽到敲門就打開了門讓他們進來嗎。假設當時門外的人說來搜查,林老板想必也不會疑心,直接開門讓人進來?!?/br> “那就是進了門假裝四處搜查,然后悄悄繞到身后偷襲,再一繩子勒死他?“蘿卜老板提出可能性,“林老板年輕不輕了,肯定不是身強力壯的船員們的對手?!?/br> “說不定這就是真相?!便y面具笑道,“我們三個臭皮匠,頂了個諸葛亮?!?/br> 矮老板和蘿卜老板頗感喜悅,一時真找到了當偵探的樂趣。 柳先生沒有打斷他們的興致。他目光著重落下門上:“就算人是這樣被殺死的,那么兇手在離開房間后,又是怎么把房門從內部鎖上的?” “用魚線什么的?”矮老板說,“影視劇里不都這么演嗎?” 甲板長和大副下去取來魚線,矮老板試著系了系反鎖的鎖頭,因是弧形的沒系住。他不氣餒,找了個膠帶黏在上頭,沿著門縫底下一拉。 果然鎖上了。 這……密室算破解了嗎? 幾個老板面面相覷,好像破了,但破了似乎也什么也沒用? 這么簡單,既不需要特定道具,又對行為人本身的素質沒有任何要求,誰都能干的事情,自然不能帶來新的鎖定兇手的線索。 “呃,會不會是什么心理懸疑法,讓大家誤以為他是從走廊離開的,實際上是反其道而行,從甲板上上走……”蘿卜老板也覺得太簡單了,成就感不足,他拿著線跑去拉了一回甲板的鎖,這個就不太好搞了,是有防漏水的密閉門,線會被那圈橡皮卡住,不好使力。 其實這在孟負山看來是完全無稽之談,走廊敲門被人看到的風險,和鎖門離開的風險也沒差別到哪里去,何必從甲板上走。船只樓距高,外側甲板又光滑,兇手身手那么好嗎?還會飛檐走壁! 但大家都陪著蘿卜老板在甲板研究,他也就跟著走上甲板,四下搜索,看看能不能發現些新的東西。 他往左邊那兩個沒住人的空甲板看去。 這艘船有五個特殊房間,林老板,蔣老板,吳老板的房間的硬裝都有對方個人的風格癖好,軟裝更是處處不一,非常的私人化??墒悄莾蓚€空房間,卻像從沒有人住過一樣,只是空蕩蕩的標準裝潢。 如果沒人住,為什么要保留兩個空房間呢? 孟負山想的有些遠了,思緒不由得有些散漫。 就在這時,突地,海面上傳來一聲熟悉的重物墜落的噗通聲! 眾人一驚。 銀面具立刻說:“下去看看,說不定是出了什么事!” 一下子,也顧不上其他了,柳先生立刻點出兩個保安,讓他們守在這間房間看著現場別讓人破壞,接著和其他所有人一起,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他們跑到了二樓,此時真要出事,只能是沒有上來的幾個老板中出事。 他們挨個敲門喊人,最后只叫出了四個老板。 還有一個老板…… 保安用萬能卡刷開了這位老板的房間,門里沒人,通向甲板的門開著,不用再進甲板,那一灘印在甲板上的刺目深紅色,已經說明了這位老板的遭遇。 眾人失聲。 孟負山本能朝柳先生等人看去,看見了柳先生異樣的臉色和蔣老板的慘然、吳老板的顫抖。 他們用控制不住的表情和肢體說明了: 這又是個和四十年前的故事密切相關的死法! 第二五二章 幫廚日記。 廚房日志: 第8航次 1976年4月12日 主食 蔬菜 rou …… 餐具消毒及記錄 衛生打掃人員:林小刀 事件:幫廚和管事打架,大副和駕助失蹤。 再將背面翻開,依然貼有數張手寫日記,這次的日記,相較之前字跡工整的日記而言,字體歪歪扭扭,遜色不少,還有些別字和拼音替代字。如果說前兩份日記是個文化人寫的,那這份日記,恐怕就出自大老粗筆下吧。 1976年4月8日 船長在落鎖的房間里離奇死亡,答案還有什么?無非是幽靈殺人,是出海祭祀媽祖娘娘時,有人不誠心,這才導致娘娘不悅,叫陰鬼橫行殺人。有個最好的證明,就是這幾天海上都不太平,一會兒刮風一會兒下雨。 沒有別的辦法了,現在就應該立刻開壇做法,重新給娘娘獻上三牲五果,求娘娘juangu,收了那妖怪! 結果船上一個翻譯,叫密特劉什么的,非說鬼不會殺人,人才會殺人,要求kan察現場,不知道他給金松灌了什么迷魂湯,讓金松同意了他的要求。 哼,文化人,會兩口鳥語,就了不起了,有本事他和海鳥海魚對話去! 但這事……還是有趣的,大家都擠在船長房間里看熱鬧。 密特劉先上前,說要破解密室之謎,拿著魚線在甲板門鎖上比劃了半天,嘿,還真被他從外頭給鎖起來了!大家驚嘆的時候,密特劉又推翻了自己推測,他說,因為房間通向甲板的門是內開的,而尸體橫放在內開的門旁邊,擋住門。而如果尸體將門擋住,犯人就不能從門內出到門外,也就不可能從甲板外逃離。 別說,這一通分析下來,怪有道理的! 甲板長都忍不住大聲稱贊起來。說起甲板長,馮四龍,龍哥,那是一等一的好漢子,特別照顧我們底下的人,不像船長這個狗東西,眼睛長在腦袋上,從來不把我們水手當回事。放眼整艘船,也就只有龍哥肯為我們水手出頭,和船長頂上了。 說偏了……總之,kan察沒完,排除了兇手從甲板門逃離的可能性后,密特劉又開始研究房間的大門來。自從船長被軟禁之后,門外就多了一把鐵鏈串著的大鎖,密特劉先是檢查鎖芯有無被破壞過的痕跡,接著反復向保管鑰匙的人確認鑰匙是否曾經遺失,在均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密特劉提出了驚人之語: 鎖連同鑰匙在中途被人直接偷換成了另一套(倉庫里這種類似的鎖還有好幾把)!這樣兇手就能繞過必須破壞鎖才能打開門的問題。 詳細點說,就是之前趁大家送飯端進去把鎖打開掛在一邊時,拿一把同樣的他有鑰匙的鎖代替它。因為上鎖是不需要鑰匙的,所以掌管鑰匙的人不知道。 等殺完人,把這把相似的鎖取走,重新掛上他偷梁換柱還開著的原鎖,再鎖上,就萬事大吉了。 現場大家集體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