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68節
“才不貴,貴的不是衣服,貴的是我?!被魲炐ξf,“只是國內國外不好寄送而已,不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對了,他還送來了一封信,說是要送船票過來,讓我們一家人去國外旅游?!?/br> 她是美麗的。 美麗的人諳熟于自己的美麗。 一切華服珠寶,不過是妝點她的輕薄飾品。 這時張春花心中竟生出一種怨恨,為什么霍老板不愿意給螢螢穿漂亮的衣服?明明霍老板有這個能力。他可以將女兒的美盡情釋放?;衾习逭娴脑诳謶种絹碓矫利惖呐畠簡??他以為用些灰暗的色調,就可以抹去螢螢的光彩嗎? 美麗又有什么錯? “后來呢?”紀詢忍不住問,“霍棲螢上了船?” “后來……”張春花說,“那條裙子被霍老板發現,霍老板大發雷霆,當著螢螢的面,將那條裙子撕碎剪爛,再全部丟進火里?!?/br> 直覺告訴紀詢,這不是全部。 張春花確實沒有說完。她繼續描述回憶里的事情—— 這不應該,她明明好好地將裙子藏起來了,霍老板為什么會發現? 她看著霍老板指著霍棲螢的臉怒斥女兒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面目兇狠;霍棲螢抱著雙腿蜷縮在沙發的角落,冷冷看著地磚,一語不發。他們前邊,華貴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燼;而她巡視著,巡視著,巡視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她終于發現了,一片花色的裙角,自二樓走廊邊沿露出來。 霍太太,站在二樓轉角,看著這一切。 她恍然醒悟。 螢螢的房間,除了她會進去,只有螢螢的母親會進去。 這條裙子,是霍太太發現并告訴霍老板的。 她弄明白了一切,這個家里,不止是父親恐懼著女兒的美麗,就連母親,似乎也在暗暗嫉妒女兒的美麗,否則mama為什么不讓女兒穿上美麗的裙裝? 父親恐懼著女兒的美麗。 母親嫉妒著女兒的美麗。 美是一面魔鏡,這面魔鏡,照見人們心底的罪惡。 他們的背后,華貴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燼,那多像是螢螢沒有出口的哀嚎! 這天半夜,她悄悄溜到廳堂,撥開厚厚的灰燼,將還殘留的珍珠和藍寶石揀起出,再進入螢螢的房間。黑灰弄臟了她的手和裙子,而她只難過于那些變形的珍珠。 霍棲螢沒有睡,她揀起一枚藍寶石,吹吹上面的灰,再放回她手里安慰她:“好啦花姐,不要哭,看吧,藍寶石還那么亮,它不怕燒?!?/br> “不是我向霍老板說的?!彼奔苯忉?。 “我知道?!被魲?,“爸爸總在監視我。他疑神疑鬼的,找到了這條裙子,他過去的那些猜想,仿佛都成真啦?!?/br> “螢螢——” “噓?!比欢魲炟Q起一根指頭,抵在嘴唇,接著她從枕頭下再翻出一個信封,遞給她,“看這個?!?/br> 又一封信。 上面除了中文之外,還有在她根本看不懂,但無疑分外崇高的英文。 張春花屏息,看見一張薄薄的船票連同支票,從信封的敞口中飛出來。 月夜下,它們像兩只翩翩飛舞的花蝴蝶,落在霍棲螢的掌心。 “所以……” “對?!睆埓夯ㄖS刺,“這個家實在沒什么好眷戀的,我幫助螢螢上船了??峙屡畠合е?,霍老板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吧?!?/br> 紀詢久久不語。 霍老板夫妻的態度,真的像張春花所說嗎?從此后霍棲語身上發生的那些事來看,未必,這些過去不過是張春花的主觀視角。 但有一點是客觀的。 從張春花的描述來看,霍棲螢上的,肯定不是家中的船。 可在老胡的口中,霍棲螢藏在霍家的船艙里。 為什么? 是離家的霍棲螢上錯了船嗎? “這樣也好?!睆埓夯ㄗ灶欁哉f,“這樣霍老板自己解脫了,也放螢螢自由了。查爾斯會照顧螢螢的,就是查爾斯出了意外,別人也會好好的照顧螢螢?!?/br> 她如此篤定,如此深信不疑。 因為那是霍棲螢。 有人恐懼她,有人嫉妒她,有人想要變成她,但更多更多的人,他們愛她,深深愛著她。 紀詢從房間里走出來。 “謝了?!彼屯忸^給方便的警察打招呼。 “不謝,都是公事,互相配合。不知道現在小年輕都在想什么,自己的臉不用,要用別人的臉。不過那張照片確實漂亮,真是太美了?!本旄锌笥謸u頭,“太美也不好?!?/br> 走到門口的紀詢駐足。 “對?!彼仡^笑笑,“美是開在槍口的一朵艷花?!?/br> 花帶血與毒。 作者有話要說:=w=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書懷》 第二四一章 女人是人,更是物品。放到秤上,掂一掂重量價值,瞧一瞧皮rou牙口,整著賣,零著賣,賣器官,賣身體,賣一遍,再一遍,橫豎能賣出個價錢來。 局里針對陳家樹的調查,依然沒有更新的進展。 夕陽像是逝去了氫氣的紅色氣球,沉甸甸綴在城市盡頭的山巒之間,只消再加一丁點力道,它就會一骨碌往下砸。 砸到哪兒去? 也許砸到人的心里去,砸出一片四散彌漫的陰霾。 “陳家樹真的藏得那么好嗎?”文漾漾在沒有頭緒的調查間隙里發出一聲嘆息。 這縷嘆息和心頭的陰霾纏繞在一起,變成無從發泄的憂郁。 對于警察而言,最憂郁的事情也無過于明明見著了罪犯,卻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將其繩之以法了吧。 “按理來說,這不應該?!弊T鳴九接上話,一連幾天高強度又沒有盡頭的證據收集,讓平?;畋膩y跳的話嘮也開始沒精打采來,“凡是做過,就有痕跡。何況陳家樹做的不是小事情,中間有太多的環節和太多的人參與,怎么想我們都應該拔出蘿卜帶出泥,整條線都給它切瓜砍菜的起出來了?!?/br> 這種論調在這些天里,譚鳴九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 也許最開頭是蘊藏著些許困惑,但到了后面,已經變成半點不新鮮的抱怨。 抱怨的話砸下來,也沒在一潭死水的辦公室里砸出什么漣漪。 倒是窗外的夕陽徹底落下,黑夜像他們心中的陰霾一樣,一層又一層地泛上來。 辦公室里突然變得沒有人說話了,周圍落針可聞,這寂靜持續了幾秒鐘,譚鳴九掃興說:“算了,去吃飯嗎?吃完回來繼續加班?!?/br> 話音才落,文漾漾給了他一個眼色。 他順著看過去,看見隊長辦公室里,雙手抱胸,肩膀抵著座椅,面朝電腦的霍染因。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從下午開始上班起,霍染因就是這個姿勢了,不,再仔細想想,今天早上,乃至昨天,似乎都是這樣的姿勢。 除了老調重彈的“敬業”感慨之外,這一動不動的模樣,都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尊呆在里頭震懾他們的雕像。 他以眼神和文漾漾交流。 霍隊最近壓力也大吧。 很大,今天兩隊長都因為進度慢被周局罵了。 哪來的小道消息? 一支來的,保真。 周局那機關槍突突一樣的罵人……還好霍隊不喜歡罵人,不過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平時沒事,有事時候,對方那雙眼睛一掃過來,跟開足了性能的冷庫一樣,一眼把你凍在當場。 譚鳴九心有戚戚焉,逐漸擠眉弄眼起來。 雖然進度慢了……但急也急不出個所以然來,人是鐵,飯是鋼,吃了飽飯心情好,你去叫霍隊吃飯嗎? 不敢。你去。 我也不敢。 兩人面面相覷。 文漾漾遲疑道:“要不……紀老師來勸勸?” “是啊?!弊T鳴九琢磨,“老紀呢?” 這一聲沒喚來遠在福省的紀詢,喚來了霍染因。 仿佛一個眨眼的時間,霍染因便從隊長辦公室,瞬移到了譚鳴九面前。 “霍隊?!弊T鳴九嚇了一跳。 霍染因打開投影儀,只見屏幕一閃,赤裸的女體出現在眾人眼中。 冷不丁直面這種沖擊,文漾漾的臉霎時紅了,但她的嘴張開,最先脫口的卻不是一聲驚呼,而是案子:“這是存在陳家和手機里的a片吧?!?/br> “沒錯?!被羧疽蛏僖姷亟o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被鼓勵到,文漾漾說地更加順暢了:“我沒有記錯的話,陳家和手機里一共存有三種a片,都有對應的購買記錄。這個……” 她頓一下。 “有什么問題嗎?” “男人的手機里有幾個a片還是挺正常的?!弊T鳴九也從上班看a片的震撼中緩過來了,“我記得陳家和的硬盤里有更多的內容,足足好幾個g,當時我逐一看過去,都wei……” 他趕緊把這個男人不能說的字眼給吞回喉嚨,一面同情地看著似乎在辦公室里和他有著同樣經歷的霍染因,一面文明用語: “都沒有了世俗的欲望?!?/br> 這話沒引來霍染因的任何共鳴,倒引來了文漾漾小的瞪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