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41節
“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被羧疽虮響B。 “嗯嗯?!奔o詢窺見了男朋友藏起的心思,忍著笑,趕緊順毛摸,“我明白,失誤都怪那些摸魚的預審,你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要是換成由你直接對上許信燃,肯定英明神武地將他切瓜砍菜,直接處理了?!?/br> 看霍染因的表情,他舒服了。 兩人說個笑話,打起點精神,再繼續分析。 “如果許信燃在意的只有賭博和錢,那么想要從他這里得到賭場所在地的線索,就困難了?!?/br> 這個道理很簡單,許信燃想要賭博,就不會輕易出賣賭場。 其實除了突破許信燃之外,還有個辦法,就是直接在鵑山蹲守,跟蹤從鄭學望所說飯店里出來的車子。只是一來不知賭場工作日是否開門,如果不開門,調查時間便拖得漫長了;二來鵑山在寧市郊區,又在山上,車流人流都不多,警方的盯梢跟蹤成功的可能性低,打草驚蛇的可能性高。 “許信燃雖然狡猾……但也不全是壞事?!奔o詢思忖,“至少他會多多留心路上情況,全封閉的車廂騙得了別人,未必騙得了他。無論如何,空想沒有意義,還是先見見和他關系密切的人吧,比如他的前妻和兒子?!?/br> * 周一的半天已經在收集分析許信燃的資料中度過,在警局里休息兩個小時,趕在下班時間,兩人上門拜訪,見到了許信燃的前妻。 前妻是位職業女性,當知道紀詢和霍染因的來意以及身份之后,她很客氣地讓兩人進門,又端茶水:“如果是為了許信燃的事情的話,我們已經離婚三年了,他現在什么情況,我不太清楚?!?/br> “是因為什么而離婚?” “我發現了他賭博?!鼻捌蘅嘈?,“我當然和他吵架,他那時候大約也對這個家沒什么感情了吧,意思意思的挽留都不曾有。過了一個月,我們就離婚了,孩子歸我,房子一人一半,他的那份我補錢給他,然后他就走了,就是這樣?!?/br> 警方對許信燃資料的收集,當然不會有事件當事人知道的詳細。 紀詢:“一點挽留都沒有?” “對,一次也沒有……” “那你覺得,當時許信燃除了賭博以外,外頭有人嗎?” “……”前妻沉思片刻,“我沒有發現什么證據。而且以我女人的直覺,我覺得他沒有。他和我,和孩子,就是沒有感情吧?!?/br> “為什么你一直說許信燃對你們沒有感情?”紀詢挑挑眉。 “因為……許信燃迫不及待地離婚?!?/br> “除此以外呢?”紀詢說。 “他沒有挽留過你,但你挽留過他吧?”霍染因問得更直白點。 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和羞慚,很明顯,這件事情讓她的自尊受挫,所以在剛才的聊天中,她雖然屢次強調許信燃對他們沒有感情,卻總是避免說出真正讓她這樣覺得的原因。 但僵持了幾秒鐘后,她還是不情不愿地點頭,對警察和盤托出: “沒錯,我挽留過他……我發現了他賭博之后,和他大吵一架,沖動中說出離婚二字,沒想到他立刻就答應了。我和許信燃是大學同學,用現在比較時髦的話來說,就是‘從校服到婚紗’吧,在我發現許信燃這個秘密之前,我覺得……我個人覺得……許信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而且那時候,家庭賬戶里雖然少了挺大一筆錢,但其實家庭財務并沒有真正出現危機?!?/br> “我覺得許信燃能改……” 她低下了頭。 女人的感性總是讓她們過于樂觀的估計一段已經變化了的關系。 她們對曾經的美好戀戀不舍,徘徊不去,直到所有的美好都在現實中飛灰湮滅,只剩下互相憎恨的兩張猙獰面孔,兩兩對望。 “所以我離婚后……還和許信燃聯系?!?/br> “以什么樣的理由?”霍染因問。 “警官還沒結婚吧?”前妻笑得有點自嘲,“妻子聯系丈夫需要什么理由?柴米油鹽,孩子功課,上班瑣事,什么都能說。為了能和他復合,我還花了幾千塊找大師做法……” “……”兩位唯物主義者禮貌保持沉默。 “智商稅?!鼻捌抟沧晕以u斷??赡苁亲钚哂谝娙说氖虑槎颊f出來了,她也漸漸放開,不再遮遮掩掩,“總之,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許信燃都很冷淡,基本不回我的微信消息?!?/br> “和他以前差很多?” “嗯?!鼻捌撄c頭,“他是外科醫生,結婚都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他忙,以前能感覺到,就算再忙,只要有空,他也會及時回消息。離婚之后,只能說,他終于掙脫了枷鎖吧。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還是有點舊夢難忘,直到那件事發生?!?/br> “哪件事?”紀詢有點好奇。 “小銳生病了?!?/br> 小銳,許銳,許信燃和前妻的孩子。 “放學回家時候淋了雨,在七八點的時候就發起了燒,但當天我有事加班,孩子很懂事,一直忍著沒說,等到我午夜回來,他都燒得迷迷糊糊了,我當時又慌又怕,給許信燃發了無數消息,打上許多電話,都沒有用……” 一段親密的關系里,孩子依賴父母,妻子依賴丈夫。 他們一次次重復著這一社會上約定俗成的概念,直至概念深化為習慣烙印于身體內部,再直至習慣被維系依賴的一方嘩啦打碎。 “大概就是這樣子,許信燃早就不在意我們了。沒關系,反正都過去了?!鼻捌扌Φ糜悬c難看,“這些能幫到你們嗎?” “非常有幫助?!被羧疽蛘f。 這個回答讓前妻好受了一些,她呼出長長一口氣。 紀詢和霍染因站起身,準備離開,霍染因先出去,紀詢慢上一步,正好聽見房間里傳來一聲孩子的叫聲:“媽,警察叔叔走了嗎?” 他回頭,看見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自書房里探出腦袋,朝他這里悄悄瞥了一眼。 原本正收拾茶幾的前妻趕忙走上去:“走。是不是餓了?mama這就去做飯?!?/br> 她說著,順著孩子的視線一望,便和紀詢對上眼睛。 紀詢想了想:“都說前男友不如狗,前夫么,既然活著也等于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br> 前妻一怔。 紀詢繼續說:“好男人還有很多,把坑踏平了繼續往前走就行?!?/br> 他說完,擺擺手,出了門,進入樓道電梯中。 “情感專家來了?!被羧疽蛘f。 “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我說起情感問題的時候,總是非常令人信服?!奔o詢疑惑地照了照電梯模糊的金屬箱壁,“難道我長著一張閱盡千帆的臉?” “那你閱了嗎?”霍染因。 “嗯,閱了?!?/br> “?” “一帆抵千帆?!?/br> “……貧嘴?!被羧疽蜉p哼一聲,愉悅地按下電梯鍵。 電梯門合上,安裝在電梯內的投影儀將小廣告投到電梯箱門的上方,他們開始討論剛剛自許信燃前妻處得知的情況: “她不像在說假話,目前來看,也沒有什么理由和必要說假話?!奔o詢說。 霍染因微微頷首。 “再結合在房子茶幾上發現的香煙和火機,以及鞋柜里的一雙大碼男士球鞋,可以初步判定,許信燃的前妻有了新的戀愛對象,這個戀愛對象孩子并不反對?!?/br> 這個也很簡單。 從母子親昵的模樣來看,這對母子感情很好,如果孩子很排斥這一戀愛對象,戀愛對象必然不可能登堂入室還遺留下私人物品的。 “你覺得許信燃對母子呢?”霍染因拋出一個問題。 “哈——”紀詢,“這真是個好問題。從前妻的角度來看,昔日良人,郎心似鐵;但就我來看,情況說不定恰恰相反。許信燃這個高學歷的知識分子,知道自己已經一腳踏入賭博違法的深淵,早晚有一天要傾家蕩產鋃鐺入獄,所以他選擇在事情還沒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經由未泯的良心,放了他妻兒一條生路。甚至妻子所謂意外發現許信燃賭博,也很可能是許信燃的一次精心安排?!?/br> “太理想化了?!被羧疽蛟u價。 “相信我,男人狠心起來不是這種文質彬彬的模樣?!奔o詢,“最關鍵的是,前妻認為許信燃沒有出軌,警方的調查中,許信燃身邊也確實沒有第二段感情的存在。而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需要感情寄托的,許信燃恐怕只是以他一貫狡猾如狐的態度,把自己的情感也掩藏起來了……也許上次對許信燃的詢問,你們方向對了,技巧錯了。畢竟真真假假,真話就是最好的謊言?!?/br> “?!钡匾宦?。 電梯到了一樓。 兩人走出電梯,紀詢的嘴角漸漸揚起來:“如果這一推測是對的,我知道怎么去面對許信燃了,許信燃心頭上肯定有個歉疚的傷疤……” 第二一四章 卑鄙的我。 要見許信燃,全不費勁。 有固定工作的人,只要在他工作的時間上門就行了。兩人到達第三醫院的時候,許信燃正在給病人面診。這位還挺清瘦的醫生看見了霍染因,十分意外,愣了一愣,但并不驚慌失措,很快說:“等我看完這兩個病人?!?/br> 霍染因將時間留給許信燃。 許信燃也沒有讓他們久等,看病人,交代問診臺護士,再去辦公室向領導請假,一系列事情做得井井有條,等出了醫院,上了霍染因的車子,他都顯得游刃有余,甚至能夠談笑風生,綿里藏針:“警方來找我有什么事情?難道我又不一小心,牽涉進了什么兇殺案中嗎?” “有沒有牽涉進案子里,你不知道嗎?”紀詢插話。 “抱歉,我還真的不太明白?!痹S信燃嘴上說著說著抱歉,神色里卻沒半點類似的意思,“我作為一個守法公民,違法的事情是不干的,怎么會明白。你們現在是要帶我去警察局嗎?這是算例行詢問呢,還是帶走調查?有拘留通知書嗎?” “放心,你要的文件馬上就給你?!遍_車的霍染因淡淡說了聲。 “事情復雜嗎?如果復雜的話,我提前聯系律師,您二位看可以嗎?”許信燃又說,他從始至終都彬彬有禮,彬彬有禮中還帶著一絲揶揄。 多少有點囂張。 想必是上回算無遺策的逃脫,讓他將警方給看扁了。 “事情很簡單,我認為不需要律師,如果你認為需要,也不妨提前聯絡?!奔o詢說。他坐在副駕駛座,通過后視鏡看著許信燃。 他們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匯。 紀詢沖許信燃微微一笑,笑容中也帶著幾分揶揄。 “……”許信燃心中產生了一些波動。但他很快為警察的虛張聲勢暗暗冷笑,先在手機上聯絡了律師,接著將目光轉到車窗之外,百無聊賴地看著街景。 是放學的時間了。 太陽的光變成橘紅,將一個個孩子的臉蛋照得紅彤彤的,警方的車子駛入了學校路段,也得在車流的擁堵中如同蝸牛般一點點往前挪。 挪得慢,那些孩子的臉,就一張張地清晰照映在許信燃的眼睛里。 他們穿著藍白色面口袋一樣的校服……這是寧市實驗小學的校服……一個在寧市里數一數二的好學校。其實實驗小學和第三醫院距離不遠,看他上車之后的情況就知道了,只是拐了幾道彎,馬上就從醫院來到學校地段。 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這段路了……也不算很久吧。 只是他走這段路的時候,這段路看起來并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啊,醫生下班,晚上6點,7點,甚至晚上11點,12點,那時候小學生們早就走干凈了?,F在的道路,人多車也多,窄窄的,擠擠的,還紅紅的,孩子笑鬧的聲音,關上的車門,合上的玻璃,都擋不??;等他開車的時候,路面又寬又大,路燈的光只能無言打出柏油的森冷。 無所事事的時候,思緒就像抓不住的蟲子,在空曠的大腦里來回飛舞,嗡嗡煩人。 好不容易,車子駛過了學校路段,堵塞的路面恢復正常,許信燃剛剛從憋悶中松了一口氣,就察覺不對勁來:“……這不是去警局的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