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31節
“因為……”阿賓頓了頓,“柳先生太不講義氣了,柳先生把被客人害死的小姐的尸體直接丟進海里?!?/br> “是孟負山告訴你的?他晚餐時間離開桌子也離開得太久了點?!标惣覙渎砸凰妓?,猜到了。 阿賓默認。 “做生意不靠講不講義氣?!标惣覙溧皣@,“賺錢更不靠?!?/br> “但平安靠義氣。和不講義氣的人合作,刀不知道是從正面刺來,還是從背后刺來?!卑①e沉聲道。 陳家樹仰起頭,思索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海面上。 到了夜晚,蔚藍的海面變成了墨色,遙望出去,如同一望無際的漆黑深淵。 “你覺得發生在這里的一切過分嗎?”陳家樹問。 “我覺得發生在這里的一切非常的下流,這里的人都非常瘋魔?!毕肫饎偛琶县撋秸Z氣里的輕蔑,阿賓的聲音里也充滿了不屑,他補充,“在外頭,只有最垃圾的混混,才會只去欺負壓榨女人?!?/br> “看?!标惣覙渲赋?,“你對柳先生有先入為主的想法?!?/br> “這不是先入為主?!卑①e抗辯,“這是看清情況之后的具體分析?!?/br> 今天阿賓說的話,都跟尋常一個月里說得差不多了。 “這么下流的東西,來這里的老板們卻樂此不疲,為什么?”陳家樹以飽含趣味的口吻,“因為大家都下流嗎?” “是的?!卑①e硬邦邦說。 “我也下流?” “大哥你還沒樂此不疲?!?/br> “等我也樂此不疲的時候,我也下流了?”陳家樹問。 “……”阿賓沒說話。 “算了,”陳家樹搖搖頭,“你出去吧?!?/br> 這回阿賓沒有再犟,走出去并替陳家樹帶上房間門。 只有一個人的房間里,陳家樹在寂靜中注視著窗外的夜景,冷冷想著: 阿賓說的沒錯,這里既瘋魔又下流……但每一個人上船的時候都是這么瘋魔,這么下流的嗎?甚至不說上船,只說下船……這些人下船的時候,他們還會這么瘋魔,這么下流嗎? 不會。 他們恐怕只會是衣冠楚楚,風度翩翩,有頭有臉的大老板。 他們會認為外頭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會認為在這里他們不過發泄欲望,不過是找尋人生更多的可能。 可是只要在這里呆久了,在這個無所顧忌的地方做多了無所顧忌的事情,享受習慣了無所顧忌的刺激,這些老板面皮底下殘余的真面目,到底是船上的,還是船下的? 等到他們樂此不疲的時候,柳先生就此掌握了他們的命脈啊…… 賭博里,既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 只有莊家。 * 翌日中午,陳家樹和柳先生吃飯。 午宴安排在甲板上,迎著海風,沐浴陽光,不時會有一兩只海鷗從天際劃過,或降落甲板,這種絕美的風景之下,似乎連食物也增色不少。 孟負山和阿賓一同坐在和甲板僅隔著一道玻璃的地方,也吃著午餐,等著陳家樹。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雖然聽不見柳先生和陳家樹的聲音對話,但卻能將兩人的行動舉止看得清清楚楚。 柳先生陳家樹的午宴自然豪華,孟負山和阿賓的也不差。他們中午吃西餐,主食是牛排,短短時間,阿賓已經開始吃起了第二塊牛排。 孟負山沒吃東西,他只是抽煙,一直在抽煙,現在敲敲手里夾著的一只,讓煙灰簌簌落在還干凈的盤子里。 他順便瞟了阿賓的盤子一眼,笑道: “這里別的不怎么樣,至少食物確實好吃,不知道是哪位大廚做的?!?/br> 阿賓眉頭擰了下,放下刀叉,不吃了,走了。 孟負山看一眼阿賓離去的背影。 很好,昨天的話起作用了,阿賓已經徹底厭惡了這里,想必這份厭惡在昨天晚上已經切實傳遞給了陳家樹。 現在,只能看陳家樹自己的決定了…… 孟負山一直望著甲板上的兩人,最關鍵的時刻,他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身體,這個時候,他甚至無法顧忌自己的模樣如果落入有心人眼中,會不會掀起波瀾。 陳家樹會答應嗎? 還是會拒絕? 他牢牢盯住兩個人,終于,他遠遠地看見柳先生的嘴角向下一拉,露出不悅的表情。 只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像一種預言,預示了孟負山他所關注事情的最終結果。 孟負山猛地一閉眼。 陳家樹……拒絕了。 * 午餐后的沒多久,就是下船的時間。 這艘游輪每個月會不定時召開一到兩次的聚會,每次聚會都不超過三天,如今已經是他們上船的第三天,應該準備離去了。 離去之前,孟負山找到侍應,提了一個要求。 他要單獨面見柳先生。 無論柳先生在這艘船上再標榜“沒有秘密”,等柳先生需要這艘船“有點秘密”的時候,它就是滿藏秘密的。 孟負山在侍應的安排中,于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單獨見到了柳先生。 這是游輪的9樓,柳先生的辦公樓。柳先生坐在辦公桌后,怡然自得地問他: “聽說你要見我?是有什么想拜托我嗎?不要客氣,盡管說來,施比受更有福?!?/br> “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泵县撋綗o視柳先生表露出來的善意,開門見山。 他的眼神,他的臉頰,都在無聲地告訴柳先生: “我知道你想讓陳家樹代替你去死?!?/br> 柳先生的嘴角再度拉下來。近距離看,蒼老的臉變得更加蒼老,隱露出皮下骷髏。 “我?!泵县撋秸f,“能幫你?!?/br> 他的目的。 從頭到尾,都不是幫助陳家樹。 他的目的,只是接近這艘船,接近柳先生。 不惜一切。 胸口的掛墜,燒紅了,guntang地,烙著他的皮rou。 * 又一場大雨澆透城市的夜晚之后,寧市警方接到一起死亡報案。 死者名為陳家樹。 第二零六章 詢因出場。 局里接到消息后,周局指示譚鳴九頂上,帶領二支的人到達陳家樹死亡地點——一座山上山莊中。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山上車道還行,行人道簡直不能看。當眾多警察一腳水一腳泥的到了現場之后,發現情況有點復雜。 人確實是死了,正躺在別墅的大床上,身上蓋著一塊白布,床邊放置著醫療儀器和點滴設備,屋外是陰的,屋內也是陰的,好像有片陰云,人走到哪里,就暗暗跟到哪里。 接著,警方清點現場人員。 因為是遠離城市的山莊,山莊不小,里頭人員也多,廚師、清潔工、花匠這些的,林林總總都有十幾個人。 除了這些工作人員以外,還有更值得注意的幾個: “誤會?”譚鳴九對著面前的醫生重復一遍。 看見這個醫生的第一瞬間,譚鳴九就禁不住暗暗感慨: 好個小白臉! 只見站在面前的醫生,四十來歲,相較多數人到中年既身材走樣的男人,他算是儀表堂堂,一頭黑發三七分,豐茂油量,身材勻稱,雖然被寬松的白大褂遮去了不少,但從舉手投足間露出的手腕小臂來看,這位醫生乃是健身房的???。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張非常白皙儒雅,很討女人歡心的臉。光從臉上看,他像書齋學者多過像醫生。 “對,誤會?!贬t生說。他剛才已經將自己的醫療執照拿出來給警方過目了。醫療執照上,他姓鄭,叫鄭學望,他指了指交給胡芫的關于陳家樹的厚厚病歷,說,“患者自換腎之后情況就不好,一直反復出現急性排異反應。急性排異反應是很危險的,現在這種情況,雖然大家都不想,但其實不那么讓人意外?!?/br> 譚鳴九聽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是自然死亡?!?/br> “準確的說,是因病死亡?!?/br> “情況這么嚴重,為什么不住院?” “住院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譚鳴九懷疑的目光刺向鄭學望。 中年醫生情不自禁地回避了譚鳴九銳利的目光,盯著床頭邊的儀器說:“生命的定義是能動能呼吸,從這方面來講,就算腦死亡,身體也依然活著;但生活的定義不止如此。我覺得患者的思路很清晰,他希望活著,但更希望有質量的活著。所以他才購買這些設備,把山莊改造成療養山莊……以此獲得更舒適和更尊嚴的生活?!?/br> 全他媽瞎扯淡。 生活的前提是生存。有錢有勢的青壯年,就因為所謂的生活質量有病不治在療養地等死? “但再怎么樣,醫院的醫療資源總比這里多吧?!?/br> “那是當然的?!?/br> “死者既然有急性排異反應這種危機的情況,你就沒有勸過死者住院觀察?” “陳先生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人?!编崒W望委婉回答,“醫生只能在專業知識上發揮些許能力,并不能干涉患者的個人意志?!?/br> 背后傳來一陣塑膠手套的摘去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