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11節
趙霧讓人把文美花送出了警局,自己往辦公室里去,一進辦公室,就看見眾人在桌子旁圍坐了一圈,說來也有點怪異,平常開會的時候,大家坐得那叫一個七歪八扭放浪形骸,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每個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直了,雙腿并攏,其規矩模樣,跟小學三好生上學的坐姿差不多。 怎么回事?趙霧納悶。 這一圈子里,副隊占據了他慣常的位置,正煞有介事的主持局面,只見他舉起手來,并掌如刀,朝雙腿間飛速一割: “誰會沒事切襠部?聽我的,百分百,男女關系導致的!” 伴隨著那快很準的一只手,趙霧只覺一陣小風吹來,襠部輕輕一涼。 再看周圍的人,雙腿已經并得不能再緊。 他的雙腿,也悄然合攏…… 第一八九章 定波 “……咳咳?!?/br> 趙霧很快出聲打斷。 “喲,老趙,問訊完了?”副隊笑瞇瞇問,“和大伙說說,你對切襠部有什么獨特的見解或者獨家消息?” “……” 趙霧感覺副隊對自己的怨氣這段時間是消不了了,他給人端上口熱茶,恭敬的把他從自己的位置上驅趕走,再將剛才記錄的文美花的口供分發給大家:“死者家屬的供詞都在這里?!?/br>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法醫后續補充上來的在尸體身上發生的細節,也都在這里。 “尸體致命傷在后腦勺枕骨上方,兇手需要比死者高10cm左右……死者172,老胡是多少來著?”紀詢問。 “老胡182?!辈挥泌w霧去翻資料,霍染因已經肯定地回答?;卮鹬?,他又指出紀詢推測中的倏忽,“山上地形復雜,找個地形高點的地方擊打死者很容易,不能簡單推斷兇手身高?!?/br> “有理?!奔o詢從善如流點著頭。 總歸討論討論,就是要集思廣益暢所欲言。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誰都有可能沒想全,誰都可能犯錯誤,其他人發現錯誤獲得靈感,最終找到通向真相的關鍵鑰匙,就是開討論會的目的。 “tamagotchi?”霍染因念著檔案上的一行英文,再看著法醫附帶的高清照片,微帶困惑地皺起眉,“從死者褲子口袋里找出來的,這是什么東西?” “tamagotchi,拓麻歌子啊?!备标牷貞浲?,“一種電子寵物,96年還是97年產的吧,那時候我高中,還挺懷念的。不夸張的說,一到課間休息,誰拿出了這東西,那就是班上所有同學的中心人物,按照現在學生的話怎么說?學校中的bking,哈哈?!?/br> 其他人的神色也平平無奇,顯然都聽過或都玩過這種東西。 紀詢也聽過,也玩過,包括副隊描述的畫面,他都有印象。 他朝霍染因看了一眼,霍染因眉宇間的疑惑散開了,繼續往下翻記錄。 96年,97年。 霍染因正好6歲,7歲,父母應該還健在。明明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卻對同齡人間的流行全無印象,想也知道,是因為什么。 被家暴的孩子,大約活在世上,就用盡全力了吧。 紀詢在眾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干了點不太體面的事情。 他的腳先輕輕撞了下霍染因的腿。在對方微帶疑惑的視線落到身上后,又拿手指在對方的褲腿上輕輕書寫。 “現在拓麻歌子出了懷舊版?;仡^買給你玩?!?/br> 身上的傷口看得見,心上的傷口看不見。 身上的傷口可以愈合,心上的傷口,也想一點點的,幫著,抹平愈合。 霍染因的腿一陣顫抖,一不小心,撞了桌腳,“咚”的撞擊聲,像是巨大的心跳從胸膛裹著他的秘密泄露了出來,他僵硬地看著檔案,一時不敢抬眼。 還好沒人在意。 話題跑得有點遠了。 一個放在口袋里的玩具值得在意,但恐怕現在也不能憑空推斷出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紀詢把話題扯回來:“你們覺得老胡是這個腹中藏尸案的殺人兇手嗎?” “我覺得是!”副隊旗幟鮮明。 “不能武斷?!边@個觀點屬于霍染因和趙霧。 這兩人一個講證據,一個心思細,導致他們表現出來的觀點常常殊途同歸。 “如果胡坤不是兇手,”副隊不落人后,先表達自己的想法,“他能把殺人故事說得這么清楚嗎?就那么巧,一個和倉庫里藏炸彈的公司來往,談戀愛的女人搞綁架,孫子上暗網的變態跟蹤狂老頭,隨隨便便上個山躲在旁邊能看見兇案現場?報案人是兇手的案例屢見不鮮,遲了二十年,他也是第一報案人?!?/br> “胡坤的故事里,”霍染因說,“尸體所封的佛陀標牌,被人為調換,本來應該封入偏殿的,最后卻被封入正殿。而偏殿的兩尊佛像以‘染穢’為由,在落成不久就沉海,那時候寺廟都還沒建好?!?/br> 說了這些細節,是為了鋪墊接下去的疑問。 “正常兇手殺人,自然希望將所有證據徹底湮滅,如果他當時把死者封在佛像里沉海,我們現在恐怕也沒有任何辦法?!?/br> 沒有尸體,就只能論以失蹤。 這個可能的兇殺案,也就只能一年復一年的拖延下去。 “所以,如果胡坤是兇手,他為什么不將尸體投入海中?湮滅一切證據?” “調換這個行為是他故事里的,如果他殺了人,按計劃向佛像潑了污穢之物使之沉海,卻在一段時間后,譬如山寺開門——我記得寺志上寫全部落成是在1998年4月以后,才發現搞錯了佛陀,但那時候已經不好對正殿里的阿難下手,于是虛構了這個調換的行為,也是有可能的?!奔o詢提出一種可能。 “胡坤是一個謹慎細致的人。如果兇案真是他做的,又留下了被發現的馬腳,我傾向胡坤根本不會對我們說出這個故事?!被羧疽蛘f。 辦案是有唯一解的。 奈何通向這個唯一解的道路上,有太多曲折離奇的道路,直到找到真相為止,總是這條看著也對,那條看著也行。 “1997年,胡坤61歲,他算健朗,有板車扶住,也能做到搬運尸體進佛像?!备标牶V定說,“即使不是胡坤殺的,他們之間也一定存在我們不知道的社會關系,20年前的尸體,什么犯罪現場都不會殘留,只在尸體上用功不夠,我看我們最該大查特查的,還是胡坤?!?/br> “不用你說。我昨天出事后,我就派人去盧松的老家,找胡坤的前妻了解情況了?!壁w霧接話,說的是治賢公司倉庫爆炸炸傷人的事情。 討論到了這里,在沒有證據支持更進一步分析的情況下,也差不多了。眾人姑且早早散會,養足精神,回頭繼續辦案。 普通警員回家,副隊回醫院繼續養傷,趙霧在警察局里隨便打個地鋪值個班,挺好,虧得是在外地,如果是在寧市的話,這種待遇就輪到霍染因了。 但是現在,兩人可以正大光明回酒店補覺。 到了酒店,第一時間就是沖入浴室放熱水,互相幫助著讓熱毛巾和消毒液從頭到腳好好擦拭消毒,本來普通時候是沒這么多講究的,但現在兩人受傷,傷口沒全好利索,為了防止感染,也只能這樣了。 但這么多天沒有正正經經的洗個熱水澡,到底缺點意思。 等清潔完準備出浴室的時候,紀詢看著霍染因抬頭看花灑,平日里多不動聲色的一個人物,望著花灑的眼神里差點生出了鉤子,要把花灑給勾下來。 紀詢連哄帶勸,算是把人從危險的浴室里弄了出來。 出來以后,不遵醫囑沒好好休息,又熬了一個通宵的兩人自覺上床。 紀詢覺得上床之前,還是要來點儀式的,這樣才對得起主治醫生的叮嚀囑咐…… 于是他燒了壺水,往水里丟點西洋參,給自己和霍染因各倒一杯放在床頭:“多喝點,把熬夜死亡的細胞補補回來?!?/br> “不至于?!被羧疽蚨紱]抬眼。 “年輕人不懂保養,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開始焦慮了?!奔o詢嘆氣。 “……”霍染因無語片刻,給了紀詢一個‘蹦迪西洋參,枸杞泡啤酒’的鄙視眼神。 然而那杯西洋參水還是到了霍染因的手中,他喝了一口。 紀詢趁勢上床,勾著霍染因的脖子,和他分了這口水。 西洋參水本來就甜,往喜歡的人嘴里過了一道,養生水還真喝出了養生酒的滋味,一口下去,心肝脾肺半熱半抖擻。 要到了晚安吻,紀詢放開霍染因,躺下來,腦袋靠著霍染因的胳膊,看著霍染因使用手機:“和寧市的隊員聊天?” “嗯。問問他們那邊情況怎么樣了?!?/br> “怎么樣?” “沒情況?!?/br> 就是說既沒有新的案子出現,過去的案子也沒有查到新的線索。 一種不好不壞,什么也沒發生的恒定狀態。 微信群里,依然是譚鳴九最活躍,只見譚鳴九問:“霍隊,你什么時候回來?明天來局里嗎?” “結束了。明天不去?!被羧疽虼蜃?,“這里又出了個爆炸案?!?/br> “?!”譚鳴九。 “順便再出了個佛像藏尸案?!边@句是紀詢補充。 “????!”譚鳴九。 “還會在這里再呆幾天?!被羧疽蚩偨Y。 “等等,”譚鳴九遲疑道,“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上午才說保姆殺人案結束了吧?!?/br> “下午出了爆炸案,晚上開始查佛像藏尸案,今天白天找到尸體,現在已經查了一天了?!边@么貼心的補充,必然是紀詢無疑。 “……”譚鳴九。 “……”文漾漾。 “……”小眼鏡。 “……”袁越。 這個一支的人,也悄然混在二支的隊伍中而沒有人覺得奇怪。 終于,譚鳴九說:“霍隊您和紀詢安心在琴市忙。您們不在的這段時間,二支一切都好,一支也一切都好,諸事和諧沒有兇殺?!?/br> “……”霍染因。 “……”紀詢。 總感覺被暗暗內涵著! 簡單互通了有無之后,兩人都懶得再做閑聊,很快關燈睡覺。 一覺到天亮后,他們接到了趙霧打開的電話,他帶來關于胡坤的一手線索,都是他派遣去福省的警察聯合當地政府,一起找到的: 胡坤原名盧坤,1936年人,祖籍福省,檔案上的死亡證明是1978年開的,寫的海難。 根據現場到訪的警察詢問和觀察,胡坤的第一任妻子方果并沒有改嫁,也沒有其他親密關系,她直到現在都是自己一人和兒子兒媳共同生活。 至于胡坤當時到底是為什么會海難死亡,方果死活不肯說出來,問急了,就說人老了糊涂了,記不住了,再問方果家里的其他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