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88節
照片,頭發,均在大火中翻卷,焦曲,于嗶嗶啵啵的響聲中變為一堆新的灰燼。 羅穗端起這盆灰燼,全揚向了胡錚老婆。 “啊——” 伴隨著一聲不可置信的尖叫,胡錚老婆一面干嘔,一面瘋狂的拍打濺在身上的灰燼,但這種薄如片羽碎如粉末的灰燼怎么可能被拍碎?只見她身上的衣服瞬時吸附了無數灰色的斑斑點點,叫她瞬間變成了個“斑點人”! 嫌惡的下一個反應就是憤怒,憤怒讓胡錚老婆彈簧一般彈到羅穗面前,揪住羅穗的頭發,用力廝打起來。 女人的廝打一般是抓衣服,撓脖子,擰胳膊,只要是打架,無論男女,鮮有賞心悅目的,紀詢和霍染因在初時的錯愕之后立刻反應過來,一人一邊,分開兩人。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異很大,受訓的和未受訓的也不相同,盡管兩人重傷沒好,但要分開打架的女人,還是手到擒來的。 “都冷靜點?!被羧疽驍Q眉沉喝。他是尸山血海淌過來的人,沉下臉時自有一番讓人不敢動彈的冷肅之氣,“好好說話,講道理,不準動手!” 這整件錯綜復雜的感情故事引發的后續爭執中,最該被叱罵的,其實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但對個死人發狂辱罵,總是欠點意思;而且一家子里半數多的人不關心死者,只關心財產,對于死者而言,恐怕就是最好的辱罵了吧。 紀詢暗暗想。他見手里抓著的胡錚老婆在霍染因的呵斥下不敢說話,也就放開了人,正好霍染因也收回手,他回到霍染因身旁,重新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低聲說: “胡芫不在?!?/br> 霍染因的視線和他觸了下。 紀詢見霍染因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放心大膽地將室內留給霍染因照看,自己繞出門去找胡芫。 別墅外有個不小的花園,花園里乍眼看去,依然沒有胡芫的身影,紀詢沒有放棄,在周圍走走逛逛,別墅里發生了這么一場大戲,周圍的鄰居也聽到了些動靜,正在探頭探腦,紀詢剛出了別墅花園,就被隔壁的一個阿姨叫住。 阿姨打扮入時,穿著件玫紅色亮眼大衣,燙著頭小卷發,卷發下一雙眼睛閃爍著些好奇的光芒:“小伙子,里頭發生了什么事,之前沒看過你的面,不是住這里的吧?真沒想到看著健康的老胡,早就得了癌癥,說走就走了?!?/br> “阿姨你是……” “我住這里的?!卑⒁坛澈笈?。 “哦哦?!奔热皇青従?,紀詢反向打聽,“老胡家里平常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止?” “怎么算奇怪?”阿姨反問紀詢,“和老婆關系不太好算奇怪嗎?” “和老婆關系不太好?” “就是他家里那個老太太,每天都能看見老太太追著老頭前前后后進進出出,老胡不稀罕給老太太一個好臉色呢?!卑⒁唐财沧?,“不過老胡倒是很疼愛他的孫女?!?/br> “羅穗?” “對,叫羅穗的那個?!卑⒁?,“不是我說,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確實可愛,時常還送點吃的過來給我們?!?/br> 紀詢又和這位阿姨聊了會兒,不過阿姨似乎也不知道更多了,翻來覆去都是同樣的話,于是他將話題打斷,又往前走,繼續找胡芫,在走到房子背后的時候,總算看見了胡芫。 胡芫并不呆在別墅的花園中,而是站到更遠的地方,站在小區的人行道的花壇旁,旁邊還有位年輕的男人,是個和胡芫面相有三分相似的男人。 他們正壓低聲音在說話。 雙方距離并不算太遠,紀詢能夠看見胡芫雙手抱胸,滿臉的淡漠與乏味;也看得見年輕男人著急上火的表情。 他們在說什么? 紀詢想著,正要細看,忽然,前方的胡芫轉過頭來,正正抓住紀詢窺視的視線,年輕男人也隨之轉過頭來,看見紀詢。 不等紀詢迎上前,年輕男人快步走了,倒是胡芫回來,對紀詢說:“里頭太吵了,出來透口氣,正好有人來問個路。但我不怎么住這里,也說不明白,他就有些著急了?!?/br> 紀詢笑笑:“原來如此?!?/br> 胡芫:“回去吧,里頭吵出個所以然來了嗎?” 紀詢:“嗯……好像還沒有?!?/br> “真無聊啊?!焙菊f,依然一臉淡漠與乏味。 他們回了別墅,正好碰見羅穗自里頭走出來。 面對羅穗,胡芫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的敵視,但也一副將對方當成空氣的樣子,明明迎面走著,彼此的視線偏偏成了兩道平行線,誰也不搭理誰。 紀詢和胡芫等著羅穗跨出大門,就在這時候,他視網膜中忽然出現一道自上向下的影子—— 他腦海里什么也沒有,完全本能地將羅穗往懷里一扯! “嘩啦!” 花盆重重砸在羅穗背后的大理石板上,四分五裂,泥土裹著枯了的盆景榕樹,歪斜出來,那尖利的碎片,閃爍著比霜凍的冬雪更冷的寒意…… 事情發生的這一瞬間,室內的霍染因搶步而出,抬頭朝上看去。 大門正上方是二樓陽臺,陽臺沒有人,只有晾曬的浴巾,在風中獵獵狂舞。 他們再朝室內看去,廳堂里,每個人都在,每個人都一副看好戲的解氣樣子。 霍染因返身快步走到二樓,二樓確實沒有人,花架被移到很靠近陽臺玻璃欄桿的地方,最上面疊著三個倒扣的空花盆,高度大概是剛好能微微高出玻璃的位置?;羧疽蛱痤^,自動升降的晾衣桿下,一條很長的浴巾和幾件衣服空蕩蕩的飄著。 他摁了一下旁邊升降的開關,晾衣桿降下來了,浴巾也降下來了,垂落的地方若是搭在空花盆上,綽綽有余。 用簡單的語言描述這個小小的機關,就是把掉下去的那個搖搖欲墜的花盆放在浴巾上,再利用晾衣桿把浴巾提起來,花盆就會順著向上的慣性,不需要人扔也能從二樓下墜。 很明顯,這個只需要一個遙控開關就可以。浴巾就是最常見的陽臺會有的東西,事后推卸成就是意外,警察也很難說什么。 何況羅穗并不愿意報警。女人微微白著臉,看了掉在地板上的花盆一會,簡單但堅定地拒絕了紀詢和霍染因找警察的建議,獨自離去。 她有車,但停在外頭的車子輪胎被扎破放氣了。 惡意仿佛無孔不入。 她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不再管車子,直接離去。 這一刻,許多雙眼睛,暗暗目送著女人孤獨的背影。 * 似乎無論是哪個城市,新建小區都差不多一個樣子,高聳入云的高樓,搭配幾棟小洋房,銷售和你說的時候總會不斷推銷樓間距多大,2樓也不影響采光。 但實際上,前一幢的影子總會籠著后一幢,一幢接著一幢,密密麻麻很像立起來的棺材。 孟負山待在彰顯小區物業費收的很值得的大門外,門衛室中,玩手機的保安根本沒理他,也沒理從小區里走出來的年輕長發女性。 這位漂亮的女性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在小區的門口站了一會兒,這倒是吸引了保安的注意,也就相當于男人對女人的注意,藏在角落,偷偷地瞟上兩眼。 她在等待,等車子,還是等人? 孟負山盯住了她。 他知道她的姓名,身份證號,與家庭情況等。 這些基礎信息,陳家樹告訴過他,但孟負山還是花了一周左右的時間,一一驗證、確認,和陳家樹所提供的沒有出入。 除了她的頭發比照片里的短一些,看著像是最近剛剪的。 接著,他遵從陳家樹的指示,拿到了她的體檢報告。方法很簡單,用軟件偽裝成電信移動聯通隨便什么看起來很官方的號碼發送短信,通知最近有用積分兌換免費單人體檢項目,更有家庭套餐優惠,詳情請咨詢xxxxxxxx,不收費,走醫保,接著在對方打電話過來詢問的時候斬釘截鐵的告訴對方單人確實免費,家庭豪華套餐5999如今只要1000元,1000元可以醫保報銷,四舍五入也相當于免費,一般事情也就成了。 等她真正來到醫院,一系列令人暈頭轉向的體檢中,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項目,都有什么樣的功能? 如今體檢報告已經出來,腎臟成功配型。 孟負山不是沒有想過替換體檢報告,畢竟只要不匹配,這個女孩子就不會有危險??墒撬恢?,除了自己,琴市里還有多少陳家樹的人,會不會那個醫院里就有,會不會陳家樹早就通過別的辦法看到了體檢報告? 現在,陳家樹綁人的指示還沒真正傳達。 但想來,他也該開始行動了,如果再拖,陳家樹那邊必然懷疑。 孟負山低下頭,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 再抬頭時,一位比年長些的男性已經站到了女性身旁。 女性還是悶悶不樂的,但在男性的幾句話中,很快轉怒為喜,接著他們一起上了車。 孟負山踩下油門,一打方向盤,綴上前邊的車子…… 第一六五章 鎖鏈。 羅穗走了,現場說是商討實則爭吵的大會也開不下去,自然,霍染因被強制贈與的那枚胸針,也沒有個結論。 “你覺不覺得事情多少有點奇怪?”出了門,紀詢問霍染因。 “奇怪的地方多了?!被羧疽蜷]著眼,“我們和老胡見了兩次面,兩次他都非常精神,結果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說死就死了?其次,為什么要趕在胡芫來到之前把尸體火化?結合胡芫的工作性質,總是令人忍不住多想?!?/br> “但醫院死亡證明上確實寫著因腦癌晚期引起的急性并發癥而不治身亡?!奔o詢對霍染因提出的疑點稍作反駁,“胡芫說的——不過想來醫院也不會亂開死亡證明?!?/br> “嗯?!被羧疽蝾h首,認同紀詢的觀點。 “另外,其實我在醫院見過羅穗一面?!奔o詢又說,“當時她推著個坐輪椅的人,蔣阿姨說對方癌癥,住院治療,叫胡坤?!?/br> “那就沒有什么問題了?!被羧疽蛎加钍嬲归_來。 “不過蔣阿姨還多說了一點……” “……”霍染因斜了紀詢一眼。 “對方很節儉?!奔o詢大喘氣地補充完,“羅穗不來,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毛錢不肯花,寧愿餅干就水,到了別人看不下去接濟兩個熱菜的地步。和我們之前看到的不差錢的豪橫老胡,不太像啊……” “你見了羅穗,沒見到老胡?” “當時人坐在輪椅上,戴著帽子背對著我,我又不認識羅穗,當然沒有想到對方會是認識的人,還特意跑上去看一眼?!奔o詢解釋。 “換個角度想?!被羧疽?,“老胡不是蔣阿姨口中的不舍得吃,是不愿意吃。癌癥末期的治療既痛苦又絕望,也許他想要早早解脫,但又不愿意叫年輕的情人知道自己有解脫的心?!?/br> “唔……”紀詢覺得這個說法有點道理,但,“霍染因,你回憶一下,老胡的后頸有紅色的開刀疤痕嗎?” 霍染因搖頭:“不知道?!?/br> 他們對彼此的記憶很自信,但是冬天,老胡穿的不少,毛衣也是高領,不把領子扒下來,著實不好判斷。 “有點蹊蹺,但又不是那么蹊蹺?!奔o詢嘆氣,“那個佛像藏尸案也還不知道真假,小說里這一般都是怕被走漏風聲而殺人滅口的標配情節?!?/br> “想繼續留下來查?” “呃……算了,就算真要壓榨咱們兩個重傷號的勞動力,也有寧市保健醫院的事等著。這里還是跟琴市的警官們打招呼,讓他們上點心吧?!?/br> “嗯,我寫份放棄接受贈與的申明書交給胡芫?!被羧疽?。 他們沒走遠,別墅還在背后,胡芫當然也在背后。 霍染因很快找到胡芫,將自己的意思簡單說了。 胡芫神色似有幾分微妙:“霍隊……不用這樣。其實我反而想勸你接受這枚胸針,這畢竟是我父親最后的心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