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27節
紀詢接著說:“咬你的扣子,從第一顆扣子,一路咬,咬到最后一顆扣子。再往下咬,咬你的皮帶?;絷?,系皮帶嗎?” 霍染因盯著這句話,薄薄的酒意一下熏人起來,熏到嗆了喉嚨,又熏出nongnong的甜。 他們昨天才見過。何止是見過。他的肩膀還記得紀詢家里窗玻璃的冰涼和堅硬,還有同時撲灑在自己脖頸的guntang的呼吸。 冰火兩重。 身體成了一具琴,由著對方輕重旋律,錚錚奏鳴。 “來來來,大家干一杯!”桌上忽然傳來喧囂,譚鳴九喝上了頭,一拍桌子站起來,還拉扯起了就坐在旁邊的胡芫,女法醫不滿地瞧了譚鳴九一眼,“霍隊,一個月破了三樁案子,牛,我服你,我敬你?!?/br> 霍染因陡然驚覺,像是某個藏著最深的秘密險險被窺破心虛與緊張,倏地將手機藏到桌子底下,他站起來,端起酒杯,和桌上的人喝了一杯。 再坐下時,目光向下,瞥見桌子底下,明晃晃的屏幕上,出現紀詢新的消息: “想我嗎?” ……想。 霍染因心里冒出了這個字,他在聊天框里寫了刪,刪了寫,總是不好意思,指尖一滑,撥了電話過去。 但是電話直接被掛斷。 微信里,定位甩了過來。 “別想敷衍我?!奔o詢又輕又快、蠻橫直接命令他,“過來找我,我要見你?!?/br> * 毛坯房里,眼看著一句又一句出現在熒幕上的聊天記錄,紀詢感覺到了……社會性死亡。 “不必這樣?!奔o詢生無可戀,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幾分鐘,他絕不嘴炮那一通,“誰都可以,胸膛來一刀,給我個痛快吧!” 而回應他的,只是絲絲的嘲笑:“人來嘍?!?/br> 她沖紀詢晃晃手機,紀詢同時從熒幕上看見了霍染因的回答,就一個字。 “好?!?/br> * 霍染因隨意找了個借口出了火鍋店,他沒有穿外套,就一件隨性的衛衣,雖是春天了,風也還冷,正好卷去些他臉上的燥熱。 他默不作聲,倚著墻,翻著兩人的聊天記錄。 指尖一點點地往上撥,撥到紀詢發給他的那張浴室照片,又撥到他們曾聊過的吃宵夜那段。最后他將屏幕再滑到今晚的對話上,就這么幾句話,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地看了好幾遍,尤其是他那通撥過去但被掐掉的電話。 然后,他臉上的溫度終于被風卷干凈了。 他合上手機,轉頭回到室內,拿起掛在椅子上的衣服抖一抖,穿起來。 譚鳴九醉眼惺忪:“霍隊,吃完了嗎?要走了嗎?” “嗯?!被羧疽蛏焓株P了點火鍋,“別吃了,起來干活,一起綁架案,受害者紀詢?!?/br> 觥籌交錯的熱鬧餐桌像被按下了靜音鍵。 喝飲料的,夾食物的,刷手機的,齊刷刷的抬頭,目光炯炯看向霍染因。 火沒了,白煙在冷空氣中呼地散開,在一張張呆滯的面孔中,譚鳴九滑稽地“嘎”了一聲。 第一一一章 鮮血染紅他輕薄的嘴唇。 一輛面包車風馳電掣地往目的地駛去。 開車的是在聚餐里滴酒不沾的文漾漾,因為涉嫌綁架案,二支的人基本在這里,中間還夾雜了一個關心紀詢的袁越。 現在,他們全都圍著小小的一方屏幕——霍染因的手機——看。 屏幕的光,染亮了五張挨擠湊靠的腦袋,而車內沒開燈,除了這一顆顆懸浮飄動的頭顱之外,竟然再看不見頭顱之下的身軀。 好好的一輛車子,跟鬧了鬼一樣。最重要的是……他們還以見了鬼的樣子看著自己,其中尤其以譚鳴九為最,又是譚鳴九! “霍,霍隊,你,紀詢……”譚鳴九跟犯了口吃病一般,斷斷續續,說說停停,一口氣提不上來一樣。 霍染因心中頗感不自在,冷靜說:“這不是紀詢發來的消息?!?/br> 真的嗎? 五個人十雙眼,十盞探照燈,一同炯炯照著他,他們的眼里寫滿了“別騙我我不信,這就不能是紀詢發給你的嗎?” 跟在醫院拍x光一樣?;羧疽蚋蛔栽诹?,他頂著眾人的視線,干巴巴解釋:“發聊天消息過來的,應該是一個叫絲絲的妓.女。我和紀詢曾在亮晶晶ktv和她相處過,從那次起,她就覺得我們是一對?!?/br> 眾人恍然大悟,譚鳴九一拍大腿:“我還以為這稀奇古怪的話是紀詢給我們的暗號,雖然說事急從權吧,但這也太不講究了,壞了霍隊的清譽可怎么辦!” “所以,”譚鳴九終于理順了,“她覺得隊長和紀詢是一對兒,來套路隊長,而隊長英明神武,看穿了她的套路套路她——” “……不會壞?!被羧疽蚰局?,認了功勞,“我在第二層,別嘮叨,趕緊救人?!?/br> 霍染因強硬的切斷話題,趕緊伸手,想要回自己的手機,但遲了一步,譚鳴九順手上滑,一下滑到了那張浴室照片。 譚鳴九愣住了。 剛剛活絡的氣氛,又緩緩凝結。 “這張照片……”半晌,譚鳴九猶猶豫豫,“是伏筆嗎?” “……”霍染因冷道,“是無聊?!?/br> 車內的討論絲毫沒有影響面包車在道路上風馳電掣,文漾漾平日看起來嬌嬌小小,斯斯文文,但開起車來簡直不要命,橫沖直撞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半個小時多一點就跑完。 等眾人到了目的地,霍染因先下車。 抓捕方式很簡單,他孤身前往指定地點,將埋伏的人引誘出來,藏在附近的同事同時沖出,反將埋伏的人包了餃子! 計劃很簡單,往往簡單直接的計劃,就是最有效的計劃。 但到達現場之后,還是出了些意外。 霍染因站在一個新開發的樓盤里,左右是一望能望盡的低矮灌叢中,四下靜杳無聲,連蟲鳴鳥叫都不見。 這里除了他和他的同事外,沒有更多的人。 * 毛坯房中,黃毛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抱著手機開始打游戲,但似乎今晚水逆,連打連輸,輸到第五盤的時候,黃毛終于控制不住心中怒火,重重將手機摔到地上,屏幕霎時爬出蛛網般的龜裂。 他站起身,在房間里困獸似地轉了兩圈,突然將目光轉向紀詢,命令毛坯房里剩下的最后一個人:“另外一個警察來不來和你砍不砍他沒什么關系,去,把人的手給剁了!” “……”自從嘴炮成功后就一直安靜如雞,只盼著時間能夠快點溜走的紀詢,此時也是無語了。 半小時都安安穩穩過了,臨到霍染因馬上要趕到現場的時候,黃毛智商突然上線,可見游戲使人狂怒,狂怒使神經顫動,顫動使思維敏捷…… 他有的沒的想了一通,將目光落在提著室內的最后一個綁架犯身上。 在廁所里綁他,總共四個人,為了出去堵霍染因,領頭的點了兩個人,出去了,只剩下最后這個人拿著刀,和絲絲一起守在這里。 絲絲剛才已經超水平發揮,現在估計指望不上了。 紀詢的注意力集中在拿著刀的人身上。 這個人和走掉的三個人有點不一樣。紀詢暗暗地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聽見了黃毛命令,猶豫一番后,選擇朝他走來的男人。 這個男人中等身材,四十余歲,高高瘦瘦,臉色很黃。 提著刀的模樣……很外行,很不干脆。 如果說其余三個人是專業打手,那面前這個,就是剛剛入行的業余打手,也可以說,走掉的其余三人是一國的,這個,是單獨一國的。 “你叫什么?”紀詢忽然開口,閑聊一般問。 提著西瓜刀走過來的男人愣了一下:“我叫什么和你沒關系……” “把刀挪挪,不要對著我的眼睛?!奔o詢瞇著眼。 “那么怕刀子,那我把你戳瞎了就不怕了?!碧岬赌朽托?,但狠話雖然如此,他仍站到了紀詢身側高高舉起刀,這是一個側面斬斷手臂的發力姿勢。 可能是第一次,他舉刀的手有些抖。 紀詢這條砧板上本該發抖的魚rou倒是一點也不慌:“看來你也知道你們把我抓住是靠這種特殊致命弱點,但就這還得在狹小的衛生間里四個齊上。你那三個哥們因為那個小姑娘荒謬的主意,就去大馬路上埋伏一個身心健康沒有殘缺還配槍的刑警隊長?!?/br> 紀詢一聲哂笑。 “可能成功嗎?” 提刀男又愣了愣,有點猶豫,目光朝絲絲和黃毛偏斜了下。 絲絲背對黃毛,拼命朝他打眼色,那眼色當然不是催促他趕緊動手。 黃毛則厲聲對他說:“別聽他說話,趕緊動手,他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他就一個隔著網線無能狂怒的傻叉?!奔o詢淡定自若,“理他干什么,我們繼續說,那三個人既然不能穩扎穩打的把刑警隊長給抓住,那為什么也聽這么不靠譜的建議出門呢?你覺得他們和你是一樣傻嗎?他們出了門,又沒人監視著,干什么非要搏命抓警察,溜之大吉不好嗎?至于你,這個被他們留下來的人,被老板看著,被老板逼著,意志一個不堅定,對我下手了,那大好特好啊——” “你一個人犯了事,被警察抓了,進監獄了,他們三個在外頭,拿了老板的錢,還少了個人分賬——我猜黃毛打錢應該是打給你們老大沒直接打給你,你用自己的監獄成全他人的天堂,果然有舍己為人的高尚情cao——你以后就是在監獄里默默哭泣到天明的命了,搞不好這種命都沒有,萬一我流血死了,你也嗚呼哀哉,被法律槍斃?!?/br> 提刀客臉都木了,木了半天,他突然說:“不要玩這種攻心計,你以為我沒有看過法條嗎?我斷你一條胳膊,你后面死了,我也不是故意殺人,你是失血而死,不是被我殺死,我最多算是致人重傷,判個十年而已,死不了?!?/br> 砍人業務不怎么嫻熟,法條背得倒挺熟。紀詢微微一怔?,F在綁匪都要求有這種高素質了嗎?果然知法才好犯法? “都說了把他的嘴堵??!”網絡的另一頭,黃毛聽得不耐煩,氣到又砸了手機,“再說警察找來有這么容易嗎?” 紀詢的注意力偏轉了,他朝大熒幕上看了一眼,以他眼光來看,那只手機估計要報廢了。但他沒有放過黃毛,報仇要趁早,畢竟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警察找來怎么不容易了?”紀詢撇撇嘴,都不屑指出他們的紕漏,實在漏洞太多,像個篩子,“這里就你一家拉窗簾還通電還開燈還投影儀還說話吧?別說警察了,是個人都知道不對勁啊?!?/br> “這種人?!奔o詢拿下巴,點了點黃毛,下結論,“紈绔子弟,肯定是家里有錢但自己沒有賺錢能力。我被抓了,被砍了,我知道他的長相,知道他最近剛逃出海關;我和警察關系好,我會不讓警察沿著這些線索,一路查到他家里,找個辦法把家里財產給凍結了監視了——然后他就沒錢了。沒錢了,人又在國外,他怎么給你們打錢,怎么找你們麻煩?他都自身難保了!” “……”提刀客。 “不過他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奔o詢又說,“現在老板是誰不一定。我就在你面前,我可以現場給你打錢,對吧?待會警察沖進來了,我還能為你美言兩句,讓你不受那么重的處罰或者干脆就不用被處罰?!?/br> 紀詢說累了。 他真是說得口干舌燥,決定就此打住。要是還不成,那就是命,算了,懶得折騰。他最后鼓勵提刀客: “好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加油?!?/br> 提刀客徹底混亂了,他手里提著西瓜刀,西瓜刀跟被透明膠固定在半空中一樣揮不下去,他先看著紀詢,紀詢老神在在回望他;他接著看向絲絲,絲絲已經不止使眼色了,還在小幅度的搖頭;他最后朝黃毛看去,黃毛瞪著雙眼睛回看他。 提刀客踟躕半天,對黃毛說:“老板,要不然你先把錢打到我的賬戶,我們一手錢,一手胳膊……” 他自覺條件合情合理,可黃毛瞬間變了臉色,沖他喊出聲驚天動地的“傻逼”后,憤而切斷了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