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26節
紀詢試圖判斷自己的可能所在小區,可惜無果,在他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三年里,寧市的房子拆了建建了拆,過去他背下來的地圖已經無用武之地了。 他的視線最后落到室內的人身上,那四個在廁所里堵他的男人一個不落,全在這里,他們的旁邊,投影儀下,是一襲白裙的絲絲。絲絲抿唇沖著他笑,嘴角鮮紅,不知什么時候,她重新涂了嶄新靚麗的口紅。 投影儀的光同樣染了她的裙角,斑斕的流動的影子,正在她裙上張牙舞爪。 紀詢的視線同時往下一落,落到了白墻底下的一抹綠色上。 他看見了,自己被收走的手機,就放在白墻的下邊,絲絲的腳旁。 剛才沒有聽見關機的聲音,也許我的手機還沒被關機。紀詢暗想。但這不太尋常,他們不怕有人打電話進來找他?不怕警方發現異樣調取他手機的定位?還有霍染因,這都兩個小時了,為什么他一點動靜也沒有?除非…… “還在看你的手機?”投影儀里,黃毛的腳抖得都要飛上天花板了,他忽地傾身,臉湊到鏡頭前,大大的一張臉幾乎占據整個白墻,原本還算端正的五官在放大數倍后,變得極其怪異,“還期待著跟你在一起的那個警察能來?數著秒等?絞盡腦汁想怎么樣才能再拖拖時間?別想了,你就算能拖一輩子,你的消息,也傳——不——到——了,阿sir!” 果然。 懸念落地,紀詢索性放松身體,讓被反綁在身后的手沒有那么難受。 “你們什么時候黑了我的手機?”紀詢反問。 能那么迅速的在酒吧埋伏,說明對方掌握了自己行蹤,要么是一直在浣熊酒吧蹲點,要么是跟蹤手機里的定位信息。最近與自己手機唯一有些奇怪的事情只有一件,很好猜,于是紀詢下一秒就自己回答了:“是我在高鐵站掃碼拿小黃雞的時候?我說怎么微商那么不專業??上?,那只小黃雞還挺可愛的?!?/br> “都被綁了你還這么多話,還關心這些有的沒的,”黃毛陰惻惻笑起來,“不好奇自己待會會碰到什么事?不如來求求我吧,求得我開心了,我說不定就放你一馬了?” 紀詢閉嘴不語。他打量黃毛打量了半天,看得黃毛面露不耐時,終于笑起來: “怎么,你還想殺我?” “死到臨頭還嘴硬!”黃毛被紀詢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猛地將面前的茶幾一踹,沉重的木頭桌子猛地向前一竄,擺放在上面的物品四下橫飛,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腳勁不錯?!奔o詢面無懼色,接口點評,“被追得多了,練出來的吧。這都一路夾緊尾巴跑到了國外去,要是當初有這份勁頭,也不會在亮晶晶旁的小巷子里,呼哧哈拉地跑了半天,還被我直接抓住按在墻壁上——”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投影儀里的黃毛已經狂怒地開始咆哮了起來,激怒這人比紀詢想象的還要容易一些,他的嗓門也比紀詢預料得更大一點,這是接近地面的二樓,有穿堂風,窗戶應該沒有關嚴,只意思意思地用窗簾遮擋了,紀詢確定黃毛的聲音能夠傳到外頭去,但外頭有沒有人路過聽見,聽見的人是否會覺得奇怪而報警……聽天由命吧,有時候人活不活,需要的是一點運氣。 紀詢已然認真地自我營救了。 黃毛在投影儀里足足罵了三分鐘,這三分鐘里,那幾個將紀詢綁票過來的人面色麻木地站在一旁,并沒有上來教訓紀詢的意思;只有絲絲,站在投影儀旁,嬌聲嬌氣地安慰黃毛。 這幾個人是借來的?或者干脆點,是直接用錢買來的? 不是自己的手下,確實也懶得多做其他事情……紀詢若有所思。 這時候,黃毛總算冷靜了下來,只見他定定看了紀詢幾秒鐘,回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你能。待會也別慫。你是用哪只手按著我的?”黃毛對紀詢說,“對了,右手。我就先要你一只右手?!?/br> 他端起酒杯,透明的杯底,凝聚著宛如鮮血的紅酒。 他啜了一口酒,于是裂開的嘴上也沾了血的顏色。 “你們,先剁他一只胳膊?!?/br> 那幾個呆在旁邊,面色麻木的人,此刻像是接到了指令的機器人,一個接著一個活了過來。領頭的那個手里的棒球棍換成了一把西瓜刀。 他提著這把西瓜刀一步步走過來。 他走一步,紀詢的眼睫就顫動一下,連著心臟也顫動一下。從心室里顫出來的陣陣麻痹,已經開始順著血液傳遞到四肢。 也許這時候閉上眼睛會好一點吧。 紀詢想。 但這樣嘴炮就顯得很氣弱,而他現在還得靠這種主角光環普照的嘴炮大法自救。 他只好睜著眼睛,注視著自己不愿意注視的刀尖,刀尖迷花了他的眼,他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好像成千上萬的點在他眼前閃爍,直到他控制不住地眨動眼睛,眼中的模糊稍稍退去,他才意識到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滴入他的眼睛。 紀詢勉強定定神,沒讓人發現自己正處于連轉了一百個圈的暈眩狀態,繼續開口: “打我一頓和造成傷害甚至死亡量刑可完全不一樣,幾位朋友雖然被雇傭來做這些,恐怕也不是百分百做好殺人償命判死刑的準備吧。今晚我和編輯恰好有約,不到點給他發消息他肯定要來催命鬼人rou催文,要是找不到我,沒多久就會報警,警局對我那就太熟悉了,1分鐘內就能查到浣熊酒吧。你們選擇在那里綁我可不明智,不過沒辦法呀,誰讓我前幾天都和警察在一起你們只能在那邊綁我,這我理解,但是杰尼看到我去廁所了,你們的生物物證被我悄悄的在打斗時藏在了我那些警察小伙伴一定會找到的地方,你們又沒帶手套,指紋嘖——” 短短幾步路,領頭人已來到紀詢面前。 他停了下來,皺起眉,似乎在思考剛才紀詢到底做了什么。 紀詢咧咧嘴,舔下干澀的唇,再接再厲:“你們是從浣熊酒吧正門帶我離開的,那邊右側就有個攝像頭保準把你們的車拍的很清楚,車子和車牌號歸屬人就出來了,接著跟著車牌號就能找到這里。你們碰上這么不靠譜愛現的金主也很難啊,誰要殺人越貨了還wifi聯網視頻的,這問電信公司查一下wifi熱點屬于哪個手機,啊——希望你們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證辦的手機?!?/br> 絲絲發出一聲驚呼。 紀詢嘆了口氣:“原來是你的手機,傻姑娘,他們要是殺了我,你也討不著好,試想你和我在酒吧前聊了一個多小時,警察會不找你嗎?待會兒我要被殺了,你幫兇是逃不掉的至少一個十年起步,不過這還算好的,你會被警察抓這件事警察知道,這幾個人也知道,比起警察讓你坐牢還有命活,這些被你看到了長相的人更可能直接把你和我一起滅口——” 領頭人似乎最后還是決定收錢辦事。 他高高地抬起手,投影儀迷幻的光照亮這柄刀,刀揮下來—— “等等!”毛坯房里突然響起尖利的叫聲,絲絲高分貝的尖叫喊停了這回行刑。 刀鋒堪堪落在紀詢的衣服上。 紀詢的胳膊還在,但骨頭經絡似乎感覺到了透體的寒意,猛地痙攣了下。 紀詢他轉了轉眼睛,看向絲絲,絲絲也正看著看他,沖他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第一一零章 過來找我,我要見你。 “這里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投影儀里,黃毛質問絲絲,他的聲音不大,但他眼中的憤怒已在他臉上凝成實質,他下巴上的那顆痦子,都已經顫抖著泛出邪惡的紅光。 矛盾的焦點瞬間出現在絲絲和黃毛之間,紀詢一下子從迫在眉睫變成了隔岸觀火。 他甚至好心情地沖提著西瓜刀的領頭人微微一笑。 不過得意沒有持續太久,有點怕接下去就要攤上殺人罪名,但同樣也怕金主黃毛的絲絲,在夾縫中出了個餿主意: “小陳哥,你別急,當初和他一起追你的不是還有個姓霍的警官嗎?只教訓一個卻放過另一個,也沒什么意義吧。我們就該用手里的人把他勾引過來,斬草除根,這樣也避免和他默契的警察如他所說,一下子就查到線索,找到我們,對不對?” “說得有點道理?!秉S毛看著絲絲,又看著紀詢,“但你要怎么把一個警察勾引過來?他是刑警,警覺性高……” “我可以試試?!苯z絲自告奮勇,一彎腰,拿起紀詢在地上的手機,低頭cao作。 手機都被黑了,鎖屏也就沒什么用了。 絲絲輕易地打開紀詢的微信,找到霍染因的微信號——這也很簡單,紀詢剛剛才給霍染因發去暗示他帶人過來的消息。 “陰陽怪氣的大方小氣鬼?!苯z絲將微信上紀詢給霍染因的備注一字一頓念出來,“是這個吧?” 紀詢緊閉嘴巴,不想回答。 黃毛倒是說:“我要看著你和警察的對話?!?/br> 絲絲撒嬌道:“我辦事,小陳哥還不放心嗎?” 黃毛不耐煩:“別撒嬌,快點?!?/br> 于是絲絲只好將手機屏幕投屏上去,一下子,紀詢和霍染因的聊天界面被放大了數倍,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中。 紀詢飛快地回憶著自己和霍染因的聊天記錄,暗暗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和霍染因大多時候一起辦案,微信聊天并不多,他們也不喜歡在微信上說出格過火,隱蔽秘密的東西…… 然后屏幕上就出現了紀詢曾經發給霍染因的浴室照片。 潔白的浴缸邊沿掛著幾顆水珠,放在木托盤里的紅酒蕩漾在熱意翻涌的水波里。 當這副照片出現在大屏幕上的時候,紀詢感覺他人的視線自四面八方向他射來,其中絲絲的視線最為意味深長。 “還說你們不是gay,我就說,以我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錯?!苯z絲撇嘴。 “……”紀詢。 一失足成千古恨。 “其實……”他試圖說點什么,辯解辯解,敷衍敷衍。 絲絲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沖著紀詢露出“你接著裝”的壞笑,先對黃毛說聲“讓黑客解開手機控制”,接著低下頭,嗒嗒嗒嗒,黏鉆的指尖在手機鍵盤上靈活敲字,紀詢看見這四個字出現在他和霍染因的聊天框中。 “在干嘛???” 四個字里一半語氣助詞,嬌里嬌氣,妖里妖怪。 紀詢瞬間放心了:這絕不是我平常和霍染因聊天的語氣。 他開口嘲笑:“霍染因不會因為你用我的賬號給他發消息就放松警惕,我勸你謹慎一些,免得被他反向利用,套出地點……” 話還沒說完,手機屏幕一閃。 霍染因回消息了,還回得挺認真:“同事聚餐?!?/br> “……”紀詢。 紀詢艱難的開口:“我有個主意,不如我犧牲一下rou體,你們打我一頓,然后把我戰損的照片發給他,就別搞這種不靠譜的聊天了。要不然這樣,你們打我一頓,再讓我錄個視頻,保證一切受傷全是我自己平地摔,和黃毛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滿足你想報復我的心態,哥兒幾個也不用承擔刑事責任,豈不是兩全其美?再不行,我表演一個骨折,右手不行我得寫文,左手石膏打個把月也行——考慮一下呢?” 然而沒人理他,他被徹徹底底晾著了,絲絲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因為霍染因在聚餐之后,又發來一條消息:“袁越也在?!?/br> “袁越是誰?”絲絲問。 紀詢精神一振,又見絲絲不懷好意睇著他,慢悠悠,嬌滴滴,在屏幕上打字。 “我們聊天,老提袁越干什么?” “哦……”霍染因回復,尤嫌不足,又發了個[點頭]的圖片過來。 “……”紀詢。 他第三次看向絲絲,絲絲沖他露出一抹沒有感情的冷笑。 想教老娘勾引人?老娘勾引人的時候,你還在幼兒園玩泥巴。 * 今天的紀詢,話額外多,在他回了表情之后,紀詢接道: “想我嗎?” 霍染因手指一頓,沒有及時回復。 “我想你了?!奔o詢又說,“你就一點不想我嗎?我明天要去出差了?!?/br> “……才去三天?!被羧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奔o詢,“你真壞,想咬你?!?/br> 霍染因有些迷惑地看著后邊跳出來的句子,一時懷疑是否酒意從他們的這張桌子,隔空傳遞到了紀詢那邊。還是紀詢在家里寫著寫著,喝了酒,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