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82節
說著,他按了安全開關,準備下車,霍染因的手先一步按著他的手。 車內的燈熄了,黑暗里,霍染因倏忽覆上來的手掌里,像是藏著一道火苗,將紀詢的手背燙了一下。 他的手掌輕輕一抖,接著他看向霍染因。車窗的擋風玻璃外,大樓里一個個小窗戶里亮著一盞盞的燈,燈是模糊的,閃爍著,朦朧著,在車窗外簇成一道微亮的簾籠。 霍染因的臉在這道簾籠之前。 那些光燎著他的脖頸,他的下頷,卻遲遲沒有攀上他的面孔。 他的面孔藏在光下的陰影里。 “明天晚上來我家?!?/br> “去你家干嘛?”紀詢調笑,“難道之前你不是開玩笑,是真打算和我發生點什么?” “晚上來我家吃飯,餃子,可以嗎?” 紀詢意外地挑挑眉:“你特意提出餃子,是因為你只會做餃子嗎?” 霍染因的手一用力,安全帶彈開。 紀詢被他請下車,銀灰色的車子呼嘯而去。 紀詢摸摸鼻子。 餃子就餃子。 我又沒說不可以,被說中了心事也不必惱羞成怒,驅車逃跑吧? 他再度掏出手機,給霍染因發了個“ok”。 明天見,吃餃子。 第六十八章 戀愛和刺激有個微妙的中間值。 紀詢是在第二天下午時準備上霍染因的門的。 年三十的下午,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絕大多數的店鋪都關了門,只剩下些許禮品商店還看著門臉,賺年前的最后一茬錢。城市一下子空曠安靜了許多,好像伴著暮色,馬上就要進入垂垂欲睡的階段。 這時候上門,總該帶點伴手禮。 紀詢走入一家禮品店,當頭的一個貨架就擺著各種各樣的酒。 他隨手拿起瓶粉紅色的香檳,正想結賬,忽又產生了些遲疑。 帶酒上門,是不是有點危險?雖然說大家都是男人,哪怕真發生了點什么,也沒有人會吃虧,但他在曖昧時期主動帶酒上門,哪怕沒有主觀意愿,客觀情況下,也顯得很迫不及待要借酒亂性似的…… 他猶豫得太久了,老板忍不住催促:“要買嗎?我要打烊了,老婆在家里催了?!?/br> 瓜田李下,謹慎為上。 “買?!奔o詢回過神,放下酒,隨手拿了包茶葉,“這個?!?/br> 他掏出手機準備付錢,手機叮一聲,霍染因正好發來消息。 “到哪里了?” 老板眼尖,看見他手機屏幕,善意地笑:“你家里也催了?!?/br> “是朋友?!?/br> “哦?!?/br> 最后結賬的時候,老板的神色滿懷不信,大概在想“一年365天,364天都可以約的朋友,怎么非要在和家人團聚的大年夜約”? 不管對方信不信,反正紀詢拎著茶葉,敲響霍染因家的門。 “你來了?”霍染因開了門,裝束和平常一樣,如果不是急著來開門,導致指縫間殘留著一丁點面粉的痕跡,很難猜到他剛剛正在廚房忙活。 紀詢舉起茶葉:“新年快樂?!?/br> “還差七個小時才跨年?!被羧疽驀乐敿m正,他接過茶葉,面露迷惑,“為什么帶茶葉?” “本來想帶酒的?!奔o詢嘴巴一禿嚕,說漏了,但這無所謂,他若無其事打補丁,“不過沒買到合意的,就帶茶葉了,晚上吃完餃子再品茶,也是個人間樂事?!?/br> “不用擔心,我家里有酒吧,想喝什么都可以調?!被羧疽驅⒉枞~收起來。 “呃,這倒不必——” 紀詢說著,進了門,發現對于單身居住的人而言,霍染因的家大得可怕,三室兩衛,看上去足有140平,而且裝修高檔豪華,別的不說,看霍染因剛才提到的酒吧那塞得滿滿的酒柜,就可見一斑。 但這個屋子給人的最鮮明的印象,不是它的豪華。 他環顧了一圈,其實就是大略掃了一眼,這也已經足夠了,他看見陽臺上一件晾著的衣服都沒有,玻璃柜子里都是空的,茶幾上同樣什么也沒有,沙發——沙發表面還蒙著層塑料膜,真可怕,不會是全新的吧? 他轉回頭,再看向霍染因。 霍染因是獨立的,屋子也是獨立的,他或許會在這個奢華空曠的房子里休息,但永遠不會在這里駐留。他和屋子,對彼此都絕情的很。 “我有個問題?!奔o詢說。 “什么?” “我們差不多上個月月中見面的,到現在算是二十來天吧,你有回家睡足一周嗎?” 霍染因遲疑了下。 “那就是沒有?!奔o詢嘖嘖有聲,“租房子的錢什么的就不說了,明明身處資產階級的天堂,你卻愿意拋棄按摩浴缸,放棄快樂酒吧,遺忘兩米大床,割舍望月露臺,為了人民群眾不怕苦不怕累,爬得了山挖得了土,開得了槍救得了人,就憑著這種金錢至下正義至上的覺悟,警局實在應該給你多頒發幾個勛章?!?/br> “……你再貧下去,晚上不看春晚光看你了?!被羧疽驔]好氣說,“餃子還沒包多少,進來一起吧?!?/br> “你廚房里有刀吧?”紀詢問。 “當然?!?/br> “刀和我,你只能選一個?!奔o詢坦然自若,“有我沒它,有它沒我?!?/br> “……” 霍染因家里的廚房是敞開式廚房,中間有個島臺。 紀詢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從他所在的位置,他能很輕易地看見背對著他的霍染因雙手撐了撐桌子,光用背影就寫出兩個“無語”大字來。 接著霍染因開始收拾桌面,廚房里所有刀具,包括尖銳物品,都被他統一收拾起來,放到了吊頂柜子中去。 “好了?!笔帐巴炅?,他回頭,“東西都沒了,您可以移駕了?!?/br> 紀詢移駕入廚房。 其實廚房里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餡料調好,面皮搟好,剩下的,就是把餃子包起來,托盤上確實也有一整盤包好的餃子,一個個規規整整,跟從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紀詢覺得它們太缺乏靈性了。 動手之前,他先找工具:“有一次性手套和圍裙嗎?” 霍染因:“水池旁流理臺下第二層抽屜里?!?/br> 紀詢很快找出相應的東西,和袁越買菜送圍裙差不多,霍染因的圍裙也是買烹飪廚具贈送的,這種細小的廚房用品,似乎永遠不會出現在男人的購物清單之中。紀詢看著深藍色無花紋的圍裙,慣例評議兩句:“雖然袁越的粉紅色圍裙太過出挑讓人眼疼,但你這種圍裙,又寡淡得像是水管工人的工作服……” 他翻出了兩條圍裙,回到霍染因身旁的時候說:“你不系上一條?” “我不需要?!被羧疽蛘f。 他看上去確實不怎么需要,包餃子總需要面粉,而面粉這種東西,稍不注意,就會灑到到處都是。但霍染因的手掌仿佛帶有魔力,再細致的粉末,到了他掌心,都規規矩矩,只在他掌心停留,他依然一身干爽。 “都拿出來了,還是圍上吧?!奔o詢提議,他已經抖開了圍裙,拿在霍染因身前了。 霍染因瞥了一眼自己拿餃子的雙手。 紀詢聞弦歌而知其雅意,主動說:“頭低一下,我幫你系?!?/br> 霍染因垂了頭,抬起手,黑發底下,衣領之上,是一截天鵝似的脖頸,他系上圍裙的時候不免碰到霍染因的腰,對方身材很好,腰卻很細,又不是女性那樣柔軟的細,而是一種勁實,藏著力量的細。 紀詢被喚醒了記憶,現實疊加著回憶,帶來了加倍的刺激,讓他幾乎覺得自己碰到了一道藤蔓,似乎在多呆兩秒鐘,這到藤蔓就會順上他的手掌,將他纏繞。 紀詢匆匆系了個結,趕緊將手收回。這時霍染因說:“我眼睛上是不是沾到了什么?” 他抬眼一看,霍染因的眼皮上確實沾了點面粉??赡苁莿偛盘值臅r候不慎弄到的。 他抽了張紙巾。 隔著紙巾,當紀詢手指按上來的時候,霍染因眼珠微微一轉。自指縫間,紀詢看見霍染因的眼底,隱隱約約閃著碎鉆似的光。 小小的插曲之后,兩人都若無其事。 至少紀詢假裝自己若無其事,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他們繼續包餃子,但紀詢包的餃子太靈性了,只包完一個,就被霍染因趕出廚房,好在原本就不差多少,沒過一會,餃子下了鍋。 三次水沸后,紀詢先嘗一口,熱騰騰的餃子帶著汁水入口,他贊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做飯的天賦?!?/br> 接著他發現了沸水里沉浮的一鍋餃子中最胖的那一個——他包的。 他將這僅存的珍貴的一粒餃子撈出來,放在霍染因面前晃一晃:“我包的,敢吃嗎?” 霍染因瞧他一眼,傾身,張口咬住,吃下去。 餃子有點燙,在他嘴里從左腮到了右腮,霍染因輕輕呼著氣,挑眼看紀詢: “你包的餃子,我調的餡,有什么不敢吃的?” 就是這么平常的一句話,讓紀詢感覺到了一丁點的不自在。 接著餃子起鍋,霍染因將餃子上了桌,又去吧臺:“想喝什么酒?” “我就不用了?!奔o詢的意志還是很堅定的。 霍染因并不勸,很隨意地答應了,就開始鼓搗他的吧臺。 他將各個種類的酒自酒柜中拿出,又取出整一套調酒工具。 調酒工具比沙發好點,看得出至少用過一兩次,也許在某些身心疲憊的夜晚,也或許是某些相對悠閑的夜晚,霍染因回到了家里沒有直接洗澡睡覺,而是在酒吧里隨著心情調了一杯酒,最后拿到露臺,望著月亮,亦或城市,慢慢喝到微醺。 這個時候,霍染因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沒想? 霍染因動作很快,只看見各種酒具在霍染因手中像是穿花蝴蝶一樣來回搗騰,僅僅幾分鐘后,雞尾酒調好了。 霍染因選擇的酒,讓紀詢有些意外。 那是杯龍舌蘭日出,這是他們初見的時候,紀詢給他點的酒。 霍染因還給紀詢倒了一杯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