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5節
寧市博物園是寧市城郊一片新開發區域,用作各類商務聚會展覽。還沒徹底開發完成,有不少正在施工的工地,目前而言,除了展覽聚會的時間之外,那里地偏人少。 交流會19日晚7點開始,唐景龍準時到達。 因為吊著個胳膊參加交流會,與會人員都對唐景龍印象深刻,為了方便此后一個月都不太好行動的唐景龍,在遞名片給唐景龍時,都順便打了唐景龍的電話,將手機號碼直接留存進唐景龍手機。 因此當天晚上19:00-21:00這交流會舉辦的兩個小時內,唐景龍的號碼打入了近百通電話,再往前推,每日平均接通電話少則三四十通,多則六七十通,調查可疑號碼有一定難度。 “不過我們在走訪中發現,當天晚上,唐景龍和人爭執過?!?/br> “和誰?” “爭執發生在廁所,沒有攝像頭,路過聽到的人并沒有在意,只模模糊糊聽見一句‘你說好給我錢,錢在哪?’” “怎么,被敲詐勒索了嗎?”紀詢吹聲口哨,“考慮到唐景龍身上各種各樣的小秘密,他遭到敲詐勒索倒是件很正常的事情?!?/br> “不排除這個可能?!被羧疽虿恢每煞?。 “在交流會快要散場的時候,主辦方曾提議直接送唐景龍回家,但唐景龍婉拒了。此后唐景龍提前離開?!?/br> 當時是20:55分,到20:58分,交流會左近一個atm機的攝像頭拍下唐景龍取款畫面,銀行核對賬單,唐景龍取出一筆一萬塊錢的款子。 21:02分,atm機所在路口的攝像頭拍到唐景龍最后的身影。 “唐景龍的手機在交流會附近的垃圾桶中找到,兇手直接丟棄了唐景龍的手機。從交流會驅車到梧山的最短時間是三個小時。唐景龍胳膊折斷,無論是將活著的唐景龍帶到梧山,還是將死了的唐景龍帶到梧山,都需要交通工具?!?/br> “換而言之,不算兇手殺人分尸的時間,光光計算他駕駛車輛時長,兇手最早出現在梧山監控中的時間是20日00:02分?!?/br> “博物園附近地形如何?”紀詢問。 “博物園位于杏林路十字路口處,它的正對面是一棟爛尾樓,在博物園有展會的時候,許多人會選擇把車停在那里,避免收費,這塊地方監控有死角,爛尾樓的周圍也有不少在建或暫停的工地?!被羧疽蛘f。 “我記得梧山那頭雖然比較偏,但路上都有監控,對吧?”紀詢想了想,又問。 “沒錯,所有通往梧山的道路都安裝了監控,這里不存在監控盲區,無論兇手以什么方式將唐景龍運上梧山,兇手都一定會出現在監控中?,F在局里已經對20日00:02后的梧山道路監控畫面進行逐一排查,尋訪可疑人員與車輛。只是這邊工程量不小,需要一定時間才能出結果?!?/br> 前方又是紅燈。 霍染因將車停好,拉起手剎,繼續說:“尸體已經進了法醫室,在裝裹尸塊的編織袋及塑料袋中,法醫發現了一些零碎的小東西?!?/br> “哦?什么東西?” 紀詢隨口問著,閉目養神,等待這段回家的路的盡頭,同時聽霍染因說: “尸塊切口處有木屑,其中一塊沾染了一些藍色油漆,塑料袋內有花色馬賽克瓷磚碎片,袋子上沾染了紅金色粉末?!?/br> “還有呢?”紀詢閑閑問,他放松全身,整個人都貼合在座椅中。 霍染因借著后視鏡瞥人一眼,將座椅椅背放下來,方便紀詢平躺。 “謝了?!奔o詢含糊說。 “兇手專挑人體關節處下手,手法干脆利落,應當掌握了相應的人體知識,熟悉人體構造;同時根據傷口痕跡,分析兇手分尸時采用了電鋸這類工具,這也是一個偵察方向?!被羧疽驅⒆詈笠稽c線索情況說完,問紀詢,“你怎么看?” “我?我啊……” 夜深了,今天上午七點就起床,從趕赴荔竹小區被霍染因抓包,到再排查藍孔雀又和霍染因撞見,再來一段追擊動作戲,又被迫見了個故交,回憶起不想回憶的東西,真的經歷了很多很多。 紀詢的腦子已經轉不動了。 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困意自四面八方招展過來,織成網,網住他的大腦。 這可真難得。 他快有三年沒感覺到這種正常的躺下就能好好休息的感覺了。 他決定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直接不動腦,開始胡言亂語: “我覺得……嗯……兇手是個建筑工人吧,要不然就是分尸現場在建筑工地,又是油漆木屑,又是電鋸。指向性太明顯了吧?!?/br> “那么金粉和花色馬賽克瓷磚怎么說?這兩樣東西哪一樣會出現在建筑工地?”霍染因反問,他略略沉吟,說,“花色馬賽克瓷磚帶有強烈的時代風格,考慮老建筑如何?!?/br> “很有道理?!奔o詢毫無立場,如根墻頭草,搖擺向霍染因,“所以是在老建筑中,用建筑工人的電鋸,把尸體分尸了?!?/br> 霍染因說:“你在認真聊嗎?” “我哪里不認真了?!奔o詢不高興了,“我不是在很認真的瞎猜嗎?” “……”霍染因。 “你看我大膽猜測,你小心求證,我們取長補短,狼狽為jian?!?/br> 一陣安靜之后,紀詢聽見一聲哼笑。 霍染因說:“到了?!?/br> “還挺快的?!奔o詢睜眼,施施然打開車門,“那就再見了……” 他說到半途,聲音戛然。 出現在視野中的,決不是熟悉的小區熟悉的風景,他置身一個全然陌生的老舊五層大樓前,大樓的一層開個小小門臉,門臉上寫著“好家賓館”,僅僅五步之外,一位大冬天也穿著緊身短裙,露出半個胸脯和白花花大腿的流鶯沖他拋個媚眼。 “霍隊?!奔o詢說,“開錯地兒了吧?!?/br> “沒開錯。這是曾鵬短租的出租屋,時間還早,送你回去之前,我們先見曾鵬一面?!被羧疽蚶硭斎?。 “曾鵬和奚蕾與唐景龍的案子無關吧?”紀詢問。 “目前來看,無關?!?/br> “那你來這里?” “和滕隊的交換?!被羧疽?,“他刪執法記錄儀視頻,我給他一條線索?!?/br> “可是譚鳴九都知道了,明天全警隊的人都會知道,刪不刪的,沒意義了,霍隊,你虧了?!奔o詢說。 “……” “所以還給什么線索,早點回家,早點睡覺——”紀詢才轉身,霍染因冰涼的手從后伸來,貼上他腕部扣合五指,紀詢感覺自己被手銬銬住了。 “霍隊,做人不要太有賭性?!奔o詢無奈說,“既然虧了,就趕緊棄牌,及時止損?!?/br> “虧了是虧了,答應就得做?!被羧疽虻?。 “那您忙,我不打擾了?”紀詢想了想,說。 “你和我一起做?!?/br> “……你不覺得這樣做我也很虧?所以發揮一下你人民警察的高風亮節,”紀詢,“眾虧虧不如獨虧虧?!?/br> “相較這一句,我更喜歡另外一句:有難同當?!被羧疽蚝唵沃苯?,“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和我一起走上去,我扛著你走上去?!?/br> 紀詢看了看天,望了望地,再環顧冷冷清清凄凄慘慘的周圍,迫于yin威接受了現實,終于拖著腳步和霍染因一起上樓。 大樓老舊,沒有電梯,樓道間的燈泡時亮時不亮,紀詢實在沒什么動力,走路打飄,好幾次踢到臺階上,還賴走在前頭的霍染因不時扶一把,準得像是腦后也長了一雙眼睛。 可惜他都表現出這副殘障人士的模樣了,兩手插兜,信步走在前頭的霍染因依然郎心如鐵,還是沒說出讓他先回家休息的話。 無可奈何,紀詢沒話找話:“曾鵬身上有什么線索?” 霍染因:“毒?!?/br> 紀詢:“啊……” 霍染因:“怎么,之前沒有發現,所以覺得驚訝?” “確實驚訝?!奔o詢說,“他看上去不像是吸毒人員?!?/br> “他不吸,但販?!?/br> “從哪里看出來的?”紀詢剛問完,腦子里閃過那天和曾鵬見面時對方拿的黑色袋子,為自己的眼瞎悄悄吐了吐舌頭。 “第一,我在浣熊酒吧見你的時候,正碰上緝毒組在酒吧內盯梢,證明那一帶存在毒品交易。海豚酒吧和浣熊酒吧直線距離200米,正輻射在他們的交易范圍內?!?/br> “第二,曾鵬輟學,農村人士,父母早亡,沒有學歷技能獲得高薪工作,沒有家庭做后盾支撐,他是怎么在短時間拿出一大筆錢買房的? “第三,上回詢問,曾鵬對自己在案發當日潛入奚蕾住所偷錢一事供認不諱,他對警方的解釋是,買房之后存款用盡,拿證還需要一筆稅,所以偷偷拿錢辦稅——根本不合邏輯。遮遮掩掩不惜偷竊,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合理,不合法,不能告訴女朋友?!?/br> 霍染因說完這串分析之后,曾鵬的住所已在眼前。 霍染因抬手敲門。 敲了兩下,里頭的人將門打開,曾鵬出現。 一日不見,自拘留所里出來是還好端端的曾鵬不知遇見了什么,已經鼻青臉腫步伐趔趄,還曲著一只手捂肚子,好像被一群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他開門看見霍染因和紀詢,瞬間用力,想要將門重新關上。 但霍染因比曾鵬更快,同時發力,將門徹底推開。 曾鵬被這力量推得一個踉蹌,返身朝窗戶跑去,拉開窗抬腳跨了上去,而后立即被霍染因狠狠拽住,扯肘扣在地面。 一切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 紀詢兩手插兜,一動不動站在門口,自曾鵬開門時就打了的哈欠到現在還沒打完,依然含個尾巴在口中。 半晌,他抬手,按下因發困而生理性沁出淚水的眼睛,有氣無力說霍染因: “攔什么攔,三樓呢,就該讓他跳下去,摔斷一只胳膊半條腿,以后三個月都呆在床上,隨見隨在,隨問隨答。你現在按了他,好了,對方趕明兒去局里大門口一躺,把臉上身上不知從哪里蹭來的傷痕一露,先告你個暴力執法,再兩腿一撒歡,跑個沒影,你往哪里逮人去?” 一陣詭異的靜默。 余下兩人全看向紀詢,內心于同時間,輕輕滑過一行字: 是個狠人。 第二十章 賭徒分兩種,一種不信自己會輸,一種以為自己輸得起。 紀詢說完了,看兩人一動不動,面露困惑:“怎么,你們打算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聊天談心,不累嗎?” 霍染因站起身,順便把地上的曾鵬拽起來。 曾鵬低著頭,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他的眼睛,也讓他臉上的傷痕更加突出,他左臉頰不知被誰狠狠揍了一拳,腫得老高,像含了個鵪鶉蛋在嘴巴里:“我昨天沒犯事吧,兩位警察來我這個狗窩干什么? “沒犯事你跑這么快干什么。還激動得想跳樓,日子太無聊了,跳著玩嗎?”紀詢踏入房間,隨手關門,“再糾正一點,我可不是警察,不過一個不辭辛苦見義勇為配合警方的模范市民?!?/br> 他說完了,感覺霍染因的視線輕飄飄落在自己臉上。 要不是今天晚上真的太累,他能給霍染因做個鬼臉,接著他就聽見霍染因單刀直入問曾鵬:“毒藏在哪里?” 曾鵬猛地抬頭! 他陰沉的眼自亂糟糟的頭發下看向霍染因:“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