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7節
電話掛斷了。 紀詢當著店員的面再打過去,忙音。 “這家伙,丟三落四的?!奔o詢嘟囔一聲,合上菜單,“就兩杯澳白?!?/br> 咖啡師在吧臺后做咖啡,紀詢繼續擺弄手機,掐著服務員將東西送來的時候,再度打電話,這回還公放了,當然,依舊是忙音。 “又打不通,比市長還忙?!八荒蜔┑貟炝穗娫?,喝兩口咖啡,突然對服務員說:“老唐是你們這的vip客戶吧?你們知道他住哪嗎?” “這,規定……”服務員一愣。 紀詢晃晃鑰匙:“別規定了,鑰匙都在我這里,要不是小區太大保安估計不認得老唐,他電話又打不通,我也不至于問你們。幫個忙,回頭我讓他多來這里買兩杯咖啡?!?/br> 服務員沒覺出什么不對,口風一松,說了:“唐先生的房間是荔竹小區d座1808?!?/br> “哈?!凹o詢驚訝,“都不用看vip客戶記錄本?” “不用?!狈諉T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唐先生幫過我。他先前和別人在這喝咖啡的時候,我因為老媽生病住院沒病房著急上火,端咖啡時不小心,灑到了唐先生,唐先生不止沒怪我,還拜托他身旁的人幫我mama解決了住院問題。我一直很想謝謝唐先生,但唐先生最近都沒過來……這位先生,您待會看見唐先生的時候,可以替我轉達下謝意嗎?” “當然可以?!奔o詢仿佛不經意問,“對了,你媽在哪個醫院住院?” “第三醫院?!?/br> 第三醫院,距離紀詢家就只有兩條街;能解決醫院住院問題的,優先考慮該院醫生。 唐景龍上回可能和第三醫院醫生在此喝咖啡。 紀詢暗暗將這點記下來,也許以后會用到。 * 1月份的冷風刮起來,飛沙走石,一旦在戶外迎風工作兩小時以上,出門時擦了再厚的護膚霜都沒用,保準面色發紅,皮膚皸裂。 霍染因剛剛從一家名為“卓越洗衣”的洗衣店里走出來。 昨天晚上確認死者身份,今天照例上門通知家屬并對死者住所進行初步調查。唐景龍饒芳潔的住所在寧市一個高檔別墅小區,門前還有兩頭石雕大象,女主人坐在這棟富麗堂皇的屋子里,看著警察進進出出,顯現出一種無所著落的木然。 這次的詢問延續了警方之前了解到的情況,饒芳潔對唐景龍的動向一無所知,只提供了自己最后見到唐景龍的時間,1月19號的六點左右,當時唐景龍出門吃飯。 至于去哪里吃飯后續有什么安排何時回家,她一概沒問。 霍染因在房子里轉了一圈,在落地窗下看見了一個還沒完工的花架?;馨惭b到一半,上了藍白色的漆,角落還雕刻有生動活潑的花草圖案,這可能是這棟空曠華麗的房子里最富有生機的一樣東西了。 “這個架子是找木匠打的嗎?怎么沒裝好?”霍染因問。 “這兩天對方有事,沒來家里?!别埛紳嵄刈谏嘲l上,翹著腿,沉靜于某種恍惚之中,她看上去并不太悲傷,回復得也有條理。 “這人你熟嗎?” “還行吧。唐景龍和他很熟,我們家里的木工一直都交給他做?!别埛紳嵳f,“好像幾年前他生病,唐景龍幫過他。他就一直便宜替我們家做家具擺件,反正木工的事他都能干,人老實,手藝也還不錯,我也懶得換?!?/br> “他叫什么?” “全名沒問。我一直叫他老陸,陸地的陸?!?/br> 等警察們進入唐景龍的書房臥室,有趣的東西出現了。唐景龍的書房安有攝像頭,電腦的瀏覽器是無痕模式,硬盤每半個月格式一次,里頭干凈得不可思議,連小黃片都沒有。 據饒芳潔所說,這全是唐景龍的習慣。 很有點貓膩的習慣。 被清理干凈的電腦姑且不說,書房內的攝像頭有點值得玩味——大概15平米的房間里,安裝著兩個攝像頭,一個攝像頭正對著電腦屏幕,另外一個攝像頭對著書架。 但這兩個攝像頭的監控區域是大塊重疊了,換句話說,只需要安裝一個對著電腦屏幕的攝像頭,就能對將書房的絕大多數區域進行監控覆蓋。 那么對著書架的攝像頭就顯得很多余,針對這點多余,霍染因著重布置搜查,而后發現一個藏在書架中的保險柜。 這個保險柜饒芳潔全不知情。 警方費了老大勁把保險柜打開之后,發現上下兩層的保險柜里,上層放著一盒一盒的名片,看樣子唐景龍將他所有的人脈都記錄在這里;下層是一艘工藝木船,木船制作惟妙惟肖,在甲板上邊,他們發現一串紅繩穿著的銅錢幣,這些銅錢幣并非古代錢幣,而是私人鍛造,一面鐫刻“舟航順濟”,一面雋刻“風定波平”。 撇開明顯很重要但暫時摸不清頭緒木船和船上銅錢串,這次查訪還有一個收獲。 霍染因在唐景龍的一件掛在衣柜里的西裝中找到一張洗衣店的小票——正是他現在走出來的這家洗衣店。 貴重衣服拿去干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家洗衣店既不在唐景龍工作的福汾醫藥附近,也不在饒芳潔工作的陽光醫院附近,更不在他們別墅附近。 這家卓越洗衣店,完全位于一個和唐景龍饒芳潔工作生活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段。 唐景龍為什么要在一個如此不方便的洗衣店干洗衣服? 這正是霍染因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唐景龍來的次數不少。近半年間,每隔十天半個月,店里員工總會見到他一次,初步確定這塊區域是唐景龍的另一處生活圈……你在看什么?”霍染因問譚鳴九。自來了這里之后,譚鳴九就左顧右盼,不能安分工作。 “看紀詢?!弊T鳴九說,說完才發現霍染因神色莫測。 “紀詢要來?”霍染因問。 “他沒說,他很可能不來,但我懷疑他會來?!弊T鳴九雙眼放空,“過去就是這樣。紀詢每每做完自己手頭的工作后,就喜歡悄無聲息殺到其他人負責的地方,開始搗……幫忙,然后我們就被搗……幫忙。最后還要放嘴炮,說這是——” “常識?” “靠,是!這就是他會說的話!”譚鳴九大腿拍腫,“常識,常識,局里除了他有常識其他人都沒有常識?大家每次看他若無其事說出這個詞,那郁氣,別提了!” 霍染因似笑非笑。 “其實什么常識,全是瞎猜!是猜中了結果再回頭反推過程的!”譚鳴九義憤填膺,“我都偷聽到他和袁隊的對話了。他只對袁隊說大實話!” 這倒不見得,紀詢不也對他承認了是猜謎嗎?要真以此來判斷遠近親疏,他反而覺得紀詢和袁越也沒那么曖昧了?;羧疽虿灰詾槿?。 “每回瞎猜開始,他都和袁隊打賭,猜對了袁隊給他寫報告,猜錯了他給袁隊寫報告,他狗屎運好,十次里頭九回中,袁隊就天天勤勤懇懇寫他那份報告,切!” 這話充滿了沒人替寫報告的警員對可以優哉游哉上班的前同事深深的羨慕嫉妒恨。 “所以你現在懷疑……” “我懷疑他又要來瞎猜了。最近老見到他那張神出鬼沒的臉,我的恐瞎猜ptsd都要舊疾復發……” “又一小區?!被羧疽蛲O履_步,他的前方,荔竹小區四個大字筆走游龍。他直接拿唐景龍的照片,上前詢問保安做排查。 “認識這個人嗎?” * 荔竹小區不愧是高檔小區,一梯一戶,同一樓層中只有兩戶人家。 紀詢在走廊里輕巧踱步一回,伸手叩叩門,確認了1808中并沒有人聲回應后,拿出自己的工具。 和咖啡館服務員聊天時是騙人的,他當然不可能有這里的鑰匙,但門鎖又不是只有鑰匙能打開。 三下兩下,門被他撬開,他推門進入,薄薄的一層地板灰先進入他的眼中。 灰塵有,但不多。 房間空置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紀詢進入室內,輕輕關上大門,繼續觀察: 門窗關閉。桌上有零碎物品。臥室有床品,但衣柜……是空的。這給他一個猜想,他回身按下燈具開關。 輕輕“啪嗒”,燈沒亮。 猜想變成肯定。他正要繼續,又一聲“啪嗒”,聲音來自外頭,房屋的大門被人打開,人聲跟著響起: “兩位警官,這就是唐景龍之前租的房間……” 第十三章 我…… 被堵在室內的紀詢一時失語。 前十幾分鐘才覺得自己運氣好,一切來得都是這么順利,人不能得意,出事了吧? 他的目光在室內快速掃過。 天花板沒有吊頂,浴室和主臥打通,只隔著一層透明玻璃,一覽無遺;就算沒有透明玻璃,只要有人推門進去,也什么都看見了,不足躲藏。 真正能夠稍微藏人的可能就只有—— 紀詢的目光落在窗戶外的空調機上,他凝神一秒,收回視線。 算了,不至于。 18樓呢,真的會死的。 門外的聲音就沒有停,在物業過于殷勤的招呼下,紀詢聽見了譚鳴九敷衍的“嗯嗯”聲,還有一道不疾不徐,半秒邁出一次的腳步聲。 那是霍染因。 不用多考慮,紀詢立刻確認。 只有霍染因,走路都像rou食動物在狩獵。 倉促之下,他只得閃身躲進臥室空蕩蕩的衣柜里。 他剛剛關妥柜門,臥室的門就被推開,透過柜子留出的一道縫隙,他看見出現在臥室門口的霍染因。 霍染因先蹲下身,對著地板看了一眼。 他在看鞋印。 紀詢想。 落滿灰塵的地板進了人,當然會留下腳印,但他進門的時候習慣性先掌握室內布局,在屋子里來回走了一圈,有進來和出去的腳印,霍染因并沒有辦法因此判斷出什么——除了判斷有人進來過,男性,身高187,體重64kg,穿運動球鞋,無扁平足等足部特征。 沒一會,霍染因站起來,還側了下頭。 是墻壁的開關。 霍染因注意到墻壁上按下的開關了,他接下去會去看床頭的燈,然后他會意識到…… 紀詢微微磨牙,他短暫思索后,掏出手機,運指如飛,給譚鳴九發消息: “跟你說個重要的事情,和案子有關——” 開了一線的柜門松動,光線猛然射入,紀詢手一抖,字打不下去了。 “地上有金子嗎?”霍染因涼涼的聲音響起來。 “……沒?!奔o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