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這會的心很亂，在他胡亂思考的時候，手指卻已經在慢慢地撫平阿無在昏迷中因為痛苦而皺起的眉毛了。

    等他反應過來后，他的手指一下子就從柏原早無的臉上彈開了。

    這個下意識的舉動讓五條悟更煩躁了。

    五條悟盯著柏原早無盯了好久，既變扭地任由他昏倒在地毯上，又蹲在原地邁不開腳步離開。

    不殺了。

    五條悟還在給自己找理由。

    不是不想殺他，而是因為自己看不爽咒術會,要和他們唱反調。

    咒術會給出了一個封印阿無的絕佳辦法：

    砍掉四肢，分別封印在日本四島；軀干沉海，頭顱封印在東京咒術會本部。

    并且一直要阿無保持清醒狀態，這種特殊的封印不僅和其他的咒物相比起來更易保存,還能一直讓他的神力處于半活躍狀態，更好地被當做特殊能源加以利用。

    五條悟對這個辦法的態度從來都是不屑的。

    所以為了不讓咒術會抓住阿無，五條悟決定放過他一次。

    很沒有邏輯。

    其實只要五條悟不主動把柏原早無帶走，在游戲的掩護下，咒術會根本找不到這么偏僻的樹林來抓捕柏原早無。

    五條悟意識到這點了嗎？

    或許意識到了。

    本質上他就是舍不得阿無受傷。

    耽誤的時間有些久了，五條悟決定離開。

    除了柏原早無脖子上被掐過的淤血和自己摔碎盤子產生的狼藉外，五條悟沒有再在這個房子里做出過任何舉動。

    走上客廳，終于看到了屋子一樓的全貌，五條悟無意間看見了角落的兔子窩。

    早就知道地下室出事了的伊豆瑟瑟發抖地在窩里團成一團，五條悟輕笑了一聲，看到他送給阿無的兔子被養得很好，各種玩具、食物一應俱全。

    還挺上心。

    伊豆被嚇得垂在腦袋上的耳朵略微豎起來。

    咦？他怎么聽五條悟的語氣，沒有對主人很生氣？

    悟，你小子終于回來了，還真是說休息一個月就真的失蹤了一個月??？

    夏油杰敲門進來后抱怨的聲音打破了五條悟的發呆。

    很容易就回到了高專，五條悟在宿舍里洗了個澡，找了件長袖襯衣掩蓋住了手腕上的勒痕，隔壁宿舍的夏油杰感受到搭檔熟悉的氣息，走了過來。

    夜蛾老師很生氣，準備叫你寫檢討來著，這次可是一萬字喔。

    拉長的聲音表示出好友的幸災樂禍，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

    夏油杰湊過來好奇地說：我說，你去哪玩了？玩這么久，看樣子是出國了吧，是不是很好玩？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認真地回答：確實是一段很奇妙的經歷。

    他甚至無法對阿無產生真正的厭惡情緒。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能看出搭檔情緒的不同。

    大概從好幾個月前五條悟喜歡頻繁回家開始，時不時就要奇怪一下。

    喂喂，該不會是這次在旅游的路上對哪個妹子一見鐘情了吧？

    五條悟不說，夏油杰就不多問，他順著剛才的話題接著打趣。

    一見鐘情？

    五條悟嗤笑一聲：拜托，杰能不能少看點會讓你的青春期躁動的雜志。

    還是以前那個說話會讓人生氣的五條悟。

    夏油杰瞇眼笑起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看過嗎？

    別忘了兩個人當年可是有一起看過雜志的交情。

    假裝沒看出夏油杰的不爽，五條悟顯擺道：畢竟我可是九個月沒看了，杰還沒在買雜志吧，比如期期不落全在你床底的收納箱里這樣？

    五條悟嘲笑：真是青春期不成熟的少年呀。

    這是很正常的表現。夏油杰額頭冒出青筋：果然是一個月不見，你想打架了吧。

    煩躁的五條悟正好想要發泄心里的一股氣。

    打就打啊，誰怕誰。

    又在大半夜偷偷溜到訓練館打架，兩個少年活力消散得差不多了，雙雙坐在椅子上。

    夏油杰扔了一條毛巾到五條悟頭上，一邊擦著汗一邊說：話說九個月前你突然雜志也不看了，宿舍也不怎么待了，我都要懷疑你該不會在那個時候喜歡上五條家里的哪個姑娘了吧？

    五條悟打了他一拳：放屁。

    剛剛反駁完就愣住了。

    確實是認識阿無后，他就沒有了那種世俗的欲望。

    這正常嗎？

    夏油杰沒放過摯友的反應，看到五條悟這個樣子，有些驚訝地說：我猜對了？

    快快快，告訴我你喜歡的女孩長什么樣子，都這么久了你追人家了嗎？

    五條悟挪了挪位置，遠離現在好奇心旺盛的摯友。

    他想了想，覺得夏油杰應該比他更了解人類的種種情緒。

    就是

    五條悟撓了撓頭發，糾結地開口：我也不知道。

    他原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說的，可能是晚上再加上囚禁事件后他的腦子有些不清醒，也有可能是夏油杰是他唯一值得信賴的摯友。

    夏油杰挑了挑眉。

    聽到五條悟這么說，看樣子八成是了。

    五條悟接著說：這種是喜歡嗎？

    他簡化了一下自己和阿無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身體不太好，第一次看到他生病的樣子很慌，擔心他會離開自己。

    他？

    夏油杰平靜地接受了五條悟口中的那個人是個男性。

    但是后面我發現他不算真的生病，甚至沒有看起來那么弱，不需要我保護，也不會一直像最開始那樣依賴我。

    五條悟不太想說下去，夏油杰笑了笑：然后呢？說給我聽聽。

    他太了解五條悟了，為了幫助搭檔不再以后對一段感情后悔，開口引導。

    然后我就不太舒服。

    五條悟摸了摸鼻子補充著說：喂，今天的談話內容你敢透露出去就死定了。

    我這是幫兄弟，無不無聊，怎么會給別人說這個。夏油杰點了點頭：其實很明顯了不是嗎？為什么不舒服你自己清楚吧。

    說白了就是擔心他對你的依賴減少，慢慢會不需要你，不需要你后兩個人的關系會變淡。

    小屁孩的占有欲。

    五條悟雙手撐著膝蓋，毛巾蓋在頭上，低垂著眼睛望向地面。

    夏油杰看不出他的表情。

    不說那個了，其實我主要是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五條悟淡淡地聲音傳來。

    他做了錯事，理智來說，我會殺了他的那種。

    夏油杰身體微微繃緊：什么錯事？

    不是詛咒師那種。

    那就好。夏油杰放松了下來。

    五條悟把他現在最大的疑惑說了出來：我有機會，但是我舍不得殺他，甚至光是想想他受到的傷害如果是我造成的話，都會心里難受。

    他無法再用任何借口逃避了。

    我是不是喜歡他？

    當這句話真的說出口后，五條悟覺得渾身一輕，以往的種種變扭，在這一刻都如泡沫般破碎。

    對，我就是喜歡他！

    想通了的五條悟不知道，剛醒過來的柏原早無捏著角色卡在心里也對他宣判了死刑。

    第22章 022

    就在柏原早無即將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 游戲面板上許久沒有更新的攻略界面發生了變化。

    【攻略目標：五條悟】

    【當前好感度：100】

    神力融合完畢，柏原早無朦朧地睜開了雙眼，在昏迷中錯過了游戲提示音后并沒有注意到游戲界面上的攻略值變化。

    金色眼眸里往日的光亮不再, 變成空洞的暗金色, 柏原早無手撐在地毯上勉強坐起來, 望著空蕩蕩的地下室，呼吸間聞到的是打翻在地上草莓蛋糕的香味。

    接近一天的昏迷，沒人收拾的蛋糕散發出一股比原來更加甜膩微酸的味道。

    柏原早無蜷縮在地毯上，呆呆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油杰漫不經心地說：喜歡那就去追唄。

    五條悟扶著額頭笑了出來，只是笑容中帶著一些無奈。

    不太一樣，這件事有些麻煩。

    夏油杰把玩著手上的咒靈：嗯？

    五條悟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如果真的要說明白, 這就是在和咒術會作對。

    夏油杰疑惑地說：恐怕不只是這樣吧。

    如果只是的和咒術會作對, 五條悟根本不會在意。

    他和咒術會不對付的地方多了去，不聽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夏油杰第一次看到五條悟表現出這種糾結態度。

    五條悟嘆了口氣，難得表現出和平時不太一樣的認真模樣。

    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們一起去執行的任務。

    五條悟說的什么, 夏油杰很快就想了起來：那個故事里的神明？

    夏油杰心里已經猜到了什么。

    不愧是悟。

    五條悟笑著承認了：其實傳說是真的。御三家傳承了這么多年，總會知道一些秘聞。

    按理來說這些消息是不能告訴夏油杰的，只有咒術界的少部分高層知道。

    雖然傳下來的記載上連那個神明叫什么、有什么能力全部都不清楚，但是祂力量恢復后對整個日本島產生的恐怖災難都是確定的。

    并不是說神明憎惡人類想要日本沉島, 而是他的力量實在太過龐大, 本質上是很厲害的一位神明, 僅僅是力量恢復后自然產生的神力外泄都能造成這種天災性波動。

    夏油杰皺起眉頭：所以現在他還沒有解開封印, 而你的做法會？

    沒錯, 只要開始就沒有人能阻止散落的神力回歸神明的體內，可是要讓祂完全解開封印也很不容易。

    五條悟終于把自己的糾結說了出來，雙手撐著下巴，把剛才的糾結重新壓到心底，恢復了和往常一樣的理智態度：就算阿無的神力回收完畢也不可以突破限制重新變回神明之軀。

    咒術會的真正目標不過是想像天元那樣把他封印起來為他們所用。

    只不過天元是自愿的，阿無是絕對不會愿意被這樣殘酷的封印對待。

    只在咒術界里透露出部分傳說，在阿無還沒有強大力量可以自保的時候，再用堂皇正義的理由下令抓捕，讓所有的咒術師都與他為敵。

    錯誤的傳說流傳了許多年，五條悟知道真正的原委，嚴格來說神明是無辜的。

    但是根深蒂固的故事已經在腦海中形成了特定觀念，怎么會輕易改變認知。

    咒術會的這種做法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五條悟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阿無送走，哪怕用的方法很爛也決不允許阿無落入咒術會的手中。

    徹底解開封印的最后一道底線是得到信仰。

    五條悟有些頭疼：雖然不知道這個神明的來歷，但是有記載祂是很遠古的一位神明，并不依靠人類的信仰存活，所以不注重在人間的供奉，久而久之到現在御三家的資料里都已經沒有了關于他名字的準確記載。

    這么多年經歷了戰亂和各種災害流傳下來的資料，能記載這么多重點已經很不易了。

    其中一些消息五條家還不全，是五條悟偷偷翻進禪院家和加茂家的藏書庫，整理了御三家手上的所有資料知道的。

    一個不受信仰的神明，解開封印的最后一個關卡是得到一個人的信仰。

    這種辦法五條悟甚至懷疑阿無是不是被高天原上的同事給陷害了。

    五條悟呼出一口濁氣：資料上尤其寫明了，絕對不可以對神明產生愛慕之情。

    那是最純粹的信仰。

    最開始翻看資料看到這個醒目的提醒時，五條悟沒有多在意。

    他嗤笑了一聲。

    把阿無送過來的人到底懷揣著怎么樣的想法，他是徹底知道了。

    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會喜歡上他？

    就是這種倔強，讓五條悟原本能早點認清自己感情的時候不愿意承認。

    不愿意相信也不甘心自己真的被算計成功了。

    現在他相信了，但是糾結的問題變得更嚴重了。

    他不能表現出喜歡，這樣五條悟就會變成引發災難的罪人。

    五條悟不在乎陌生人的生命是一回事，但是由神明產生災難終究是不一樣的。

    五條悟可以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但是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喜歡讓存活下來的人類謾罵指責阿無。

    阿無沒有錯，神明看人類，本來就如同他們低下頭去觀看螻蟻。

    但是五條悟沒辦法站在神的一段去看事情，他是一個人類。

    更何況天災發生后人類產生的詛咒會是一個恐怖的量級。

    阿無是一定會接受到這些詛咒的。

    五條悟不能確定到時候被詛咒影響的阿無會變成什么樣，他甚至不能確定徹底恢復神力后的阿無還有沒有人類的情緒。

    想到的后續太多了。

    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長期處理各種事情的五條悟習慣了深謀遠慮，他沒辦法忽略自己在資料上看到、產生的這些聯想。

    牽扯的東西太多，他沒辦法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去告訴阿無。

    給夏油杰簡單地說著這些利害，五條悟糾結的心逐漸得出結論。

    他做不到去喜歡一個神明。

    夏油杰支持五條悟站在人類立場上的選擇，甚至五條悟從一開始入學時候的漠不關心變成這樣還有些欣慰。

    但是他想了想，腦子里出現一個想法：別忘了，我們可是最強。

    心比天高的少年不相信所謂神明。

    如果神真的存在，世界上就不會爆發這么多的戰爭和不幸。

    夏油杰更愿意把神明比喻為類似咒靈的特殊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