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我一生汲汲營營,從未有過私心,可恨慕容雪作為燕國皇室僅存的血脈,卻不領我們的情,改名異姓跑去中原,與我們斷絕關系。 蘇浪恍然大悟,喃喃道:你們早就預謀殺死皇帝,好叫太子上位 錯了。莫無涯俯下身來,簡亦恪和他父親一樣,都不是好東西,貪婪、懦弱、自私、無恥我們要推的人,當然是簡亦塵。 簡亦塵小名胡奴,被母妃帶回匈奴,在草原長大。因子嗣稀薄,這才被皇帝召回大明宮,同簡亦恪、簡亦善一起受太傅教導。 十五歲起,他跟隨沈照征戰沙場。 十七歲那年,匈奴饑荒,劫掠屠戮邊境,沈照帶他一起前往邊城,滅絕匈奴。他一戰成名,分得沈照一半兵權。 此前簡亦塵立下再多戰功,仍無實權,這次他滅匈奴有功,才終于得到皇帝的信任,只因他身上流著一半匈奴的血。 匈奴滅亡既成定數,他就以族人之血為祭,踏著他們的尸骨上位,而后韜光養晦,再思復仇。 莫無涯輕聲道:皇帝城府畢竟深,太子結黨營私,勢力快要逼近他,他就抬出簡亦塵來與太子分庭抗禮??珊喴鄩m無論如何心狠,如何表忠心,他還是偏心太子。 他既然偏心,我們只好略施小計,離間他們父子,讓太子失寵,再無可能上位。簡亦塵從陳王世子那得到的噬心蠱,你以為怎么會輾轉落入太子之手?自然是聽風獻計送上,好叫太子下毒謀殺皇帝。 蘇浪眉頭緊皺,冷靜問道:那解開噬心蠱的一點金? 一點金原在施家手里,莫無涯一字一句解釋,施紅英為籠絡陳王,贈與世子。陳王世子一并送給簡亦塵,一點金母蠱有毒,他支撐不過,過渡給了沈飛云。 至此,一切都再清楚明白不過。 圣火教的人原來計劃是,莫聽風讓太子下毒謀殺皇帝,而后簡亦塵獻上帶毒的解藥,雖能解開噬心蠱,可服下解藥一點金,等于服下另一種□□。 皇帝醒后果然震怒,廢黜太子。 如果沒有蘇浪的攪局,恐怕圣火教會聯合簡亦塵,一并攻上長安,順勢消滅沈照與其軍隊。 蘇浪想明白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吞沒。 得知此中辛秘,又殺死莫無涯的獨子,兼之莫無涯死期將至,他估計真活不過半刻,要同莫無涯一并死在別雪酒肆前的紅綢上。 玄劍劃開脖頸上的肌膚,動作緩慢。 莫無涯并不想讓蘇浪死得痛快,他要讓蘇浪領略到冰冷的長劍,一寸寸破開肌膚的滋味,在漫無邊際的絕望中死去。 我必死無疑,且死得心服口服。蘇浪閉上雙眼,流下兩行清淚。 他做出最后的掙扎,強忍劇痛,竭力讓話語說得連貫,懇切道:你對盧初一片誠心,一定能夠了解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不錯。莫無涯想到亡妻,心中感慨萬千。 死亡對于他而言,或許已經不是懲罰,而是一種另類的獎勵,好讓他在另一個國度與親人歡聚。 我對沈飛云亦是如此蘇浪哽咽急喘道,我如今只有一個心愿能否將他的素帕塞到我掌心,我好 莫無涯本不會讓蘇浪如愿,可蘇浪提及盧初,又肯定他對盧初的愛意。 因此兩人之間雖有血海深仇,且都處在生命之末,而蘇浪根本無法逃脫,這叫他情不自禁地有些感同身受。 素帕在何處?莫無涯問。 懷中。 即便蘇浪再無可能逃脫,莫無涯仍舊十分謹慎,小心翼翼地從他懷中取出素帕,而后塞進他掌心。 你可安心去死了。莫無涯說著,握劍割下,再進一厘,蘇浪的喉管就會被割破。 就是此刻! 蘇浪修習易容之術,自然要學縮骨,變易身上的xue道簡直輕而易舉,莫無涯如何能夠點住他,他之前任由對方鞭笞割劃,不過是想叫莫無涯松懈而已。 他拼盡全力,就地一滾,握著手上的素帕,破開崖山桑絲網。 沈飛云此人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手上這塊素帕、之前的湖藍披風,皆為天山冰蠶絲,正好克制崖山桑絲。 作者有話要說:反派死于話多。 第50章 沈飛云心中閃過無數過念頭,最后停住莫無涯想要殺祁郁文。想通之后,他對伍航正色道:帶我回去。 這已經不是一句請求,而近乎命令,且是最嚴正的那種。 伍航神色不變,依舊漠然道:時間不夠,請隨我 話還沒說完,一把素面扇擱在他的脖頸上,只差毫厘就能破開他的肌膚,再深一些,就能于片刻之間送他下黃泉。 但愿你聽得懂人話。沈飛云語氣極冰冷,叫人不寒而栗。 可伍航卻不為所動,抬眸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反唇相譏:我聽不聽得懂人話,這很難說;但沈飛云你委實聽不懂人話,這倒可以確認。 我沒有同你說笑!沈飛云低喝,聲音宛若從喉嚨深處鉆出,這當真是他難得認真的時刻。 伍航卻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我又何嘗不是?沈公子只要我來滿足你的要求,卻全然不顧我還要完成教主的吩咐。你我之間,只有一人能如愿以償,我為何要舍棄自己,來成全你? 這一問,叫沈飛云頓時啞聲熄火。 他盯了伍航片刻,確認對方是個心性堅定的人,并不會為他更改心意,于是即刻轉身,踏起輕功,翩然而去。 伍航冷哼一聲,高聲傳音道:沈教主要跑,眾教徒還不快快現身,攔住新教主 這話說得荒謬,沈飛云原在屋頂疾馳,聽見之后,也忍不住回首瞥了伍航一眼,只見對方神色肅穆莊嚴,儼然不似調笑。 不知圣火教的人打得什么主意,但必然不是好事。 沈飛云對伍航的話厭惡至極,這圣火教教主,難道還是什么好東西?他實在沒有半分興趣,不去理睬對方,直接朝著來路飛去。 他料定之前都在地面上行走,這才難以勘破八卦變幻的套路,如今在空中俯瞰,地面上的情形盡收眼底。 然而,出乎他意料,不久之后,他又迷失在城鎮中。 地面上屋子的格局開始不停變化。 與此同時,城鎮四圍豎起巨石陣,擋住了他的視線,無法窮盡來路。 如果要立在高處,好看盡路途,他就只能去往外圍的巨石上,但因城鎮變換萬千,他被困在其中,只能原地打轉,而無法逃脫。 伍航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沈公子若要出去,不妨花上一晚的時間,來學會這特制的九宮八卦陣。 你以為我會如你的愿?沈飛云冷笑一聲,從屋頂飛身而下,穩穩落在門前。 只聽嘭的一聲巨響,身前的木門碎裂,揚起沖天塵灰。 沈飛云猛地沖入其中,聞聲辨位,霎時間立在移動房屋的教徒背后。 不到三息,屋內的四人便被點xue倒地,再不能作怪。 伍航從遠處趕來,聽到踹門的動靜,立刻色變,大聲威脅:沈公子,千萬不要再掙扎,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沈飛云又怎會聽,直接飛奔到隔壁房前。 未等他動手,空中忽而飄來凄厲的嗩吶聲,一聲聲催得人斷腸垂淚。曲聲好似在悼念至親之人,悲慟已極。 沈飛云情難自已,過往的傷心事一一浮現。 父母雙亡,即便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養父母,一年之內也不過相見短短幾個月,余下的時間都在拜師學藝。 好不容易交到朋友,蘇浪卻對他行不軌之事,處處欺瞞哄騙,更是兩度棄他而去。 不對! 務必靜心。 這些事都微不足道,沈飛云又怎會放在心上,定然是曲聲有異,牽動他的心神,叫他沉溺于這些細枝末節里。 他耗費極大的心力,終于從曲聲中勉強恢復,卻依然難以如常動作,凡舉手投足都萬分吃力。 還沒等他破開迷障,崖山桑絲網從天而降,很快將他絞成一團。 嗩吶聲在倒地時停止。 伍航走上前去,一揮手,吩咐教徒:帶他上車。 不多時,一輛驢拉的板車停在小道上,來了兩個教徒將沈飛云扛上木板車,揮著皮鞭驅動毛驢。 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沈飛云坐在板車上,緊緊盯著跟隨在一旁的伍航,話語雖用的是你們二字,實際問的卻只有伍航一人。 伍航淡然道:教主不久于世,我們圣火教自然要找好繼任之人。 沈飛云重又感到荒謬,且更勝不久之前,薄怒道:你們究竟目的何在?我與圣火教有什么關系,憑什么要為你們賣命做事? 等你回到中原,就知道帶我們回家是你的職責所在,無法推脫。 伍航臉上帶著神秘而滿足的微笑。 沈飛云瞧見這側臉上的笑意,心中一陣惡寒,沉聲道: 我絕不會聽由,可你們卻好似篤定我會降服,我好奇你們究竟做了什么,有什么底氣。 坊間傳聞,你和小公子纏綿恩愛。伍航幽幽開口,我們不過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順著這傳聞,說你為因小公子之死,而同許清韻反目成仇,如今遁入圣火教,教主一死,你便繼任。 荒唐! 沈飛云低聲斥責,面上掩不住的譏諷。 伍航視若無睹,直接將地圖攤在沈飛云面前,指著前方的布置,為他解釋城鎮的格局與變化。 他見沈飛云閉目,于是冷冷道:你若好好聽全,也不至于逃不出這方天地,被我們活捉拿捏,沈公子不如睜開眼瞧仔細。你要曉得,做更有利的事,遠勝于做喜歡的事。 沈飛云卻搖了搖頭,感嘆另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前日、昨日莫無涯叫我換上一襲青衫,好在今日我換了回來。 事成之后,公子愛穿什么就穿什么。伍航低眉道。 不是這個意思。沈飛云哂笑一聲,你說得不錯,我應當仔細看清地圖,弄懂這城鎮的八卦變化。 沈公子想通就好。 可地圖放在我腿上,我看不分明,麻煩伍長老拿到我眼前來。 沈飛云動了動腿,覆在上面的地圖隨之抖落。 伍航見狀,眼中雖閃過不悅之色,卻抬手照做,拾起地圖后展開,拿在沈飛云眼前。 如此可看得清楚? 可惜天色有些暗,最好煩請伍長老再點一截蠟燭來。 沈飛云笑著開口,說話的瞬間破開崖山桑絲網,他真慶幸今日穿得是天山冰蠶絲,才不至于為人所制。 變故發生得突然,圣火教的人萬萬沒有想到,沈飛云既有破解之法,卻還乖乖被捉,看戲一般上車,同他們交談。 別動。沈飛云掃視四周,冷冷道。 他點住伍航的xue道,按著人的肩膀,紙扇抵住后頸,扇面上沾染一抹玄赤相間的血跡。 他低頭看到血痕時,微微蹙眉,咦了一聲,難以置信。 這是你中了玄火劇毒?玄火無藥可解,難怪你和莫無涯都說時間不夠,原來如此。 沈飛云說完,迅速點住伍航全身大xue,不住惋惜:玄火之毒已深入心脈,你急著將陣法教給我,原是熬不過今夜,恐怕連見到明日旭日東升都難。 伍航嘔出一口毒血,既怒且哀道:你們自詡名門正派,做事卻這樣毒辣,給我們下無藥可醫的劇毒。 你口中的你們,指的又是誰?沈飛云一派悠然,我很好奇,在未經我認可的情況下,伍長老將我同誰劃做一道。 你與陳王世子是好友? 不錯。沈飛云頷首承認。 那還有錯?伍航語氣中滿是譏諷,這毒就是世子的紅顏知己所下,別告訴我,沈公子你不知情。 沈飛云輕笑道:簡亦塵有太多紅顏知己,我怎知你口中的是哪一個。 兗州落英閣閣主,施紅英。 我與施紅英并不熟絡,只有過幾次調笑而已,他同簡亦塵的事,也能遷怒到我頭上? 沈飛云挑了挑眉,問:比起誰下的毒,我更想知道,你們既然疑心我和好友串通,又為何要讓我繼任圣火教主?不怕我命令教眾自戕而亡么? 教主吩咐,我不得不做。伍航怒不可遏,話語中流露出無盡恨意。 至此,沈飛云依舊不明所以,不懂自己究竟處在什么位置,又有何用,也不懂多年好友與其紅顏知己,又為何會牽涉進來。 他收下心思,一把將伍航拉到板車上,大聲喝道:還不快給我驅車出城,我要乘外面的馬車趕往別雪酒肆。 板車上的教徒猶豫不決,他們聽命行事,可發號施令的長老伍航被擒,他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別聽伍航大喊出聲,剛說出兩個字,就被點了啞xue。 還不快走!沈飛云極盡嚴厲,晚了片刻,我就殺了伍航,而后屠盡蒼風城! 教徒躊躇一下,而后認命般,高高揚起鞭子,接著鞭子落在驢背上,板車便開始驅動,朝著城外趕去。 過了兩刻鐘,沈飛云看到馬車,于是扛起伍航走到車邊。他解開套索,將駿馬放出,而后隨手甩開伍航,翻身上馬。 他跑出很遠,背后隱隱約約傳來嗩吶的悲音,想來是伍航已去。 這一切與他再無干系,他只知道,若是去晚了,蘇浪的師兄恐怕就要喪命。莫無涯支開他,單挑的手段絕不光明磊落。 沈飛云倒是有信心可以對付這些手段,卻不知流岫城的人能否應對自如。 祁郁文此人,他雖有意結識,偶爾也有不愿同其交談的時刻,卻也可惜對方死得不明不白。 蘇浪若是聽到師兄身亡,不知心中又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