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沈飛云聽得七竅生煙,牙關緊咬,恨不能當場叫這個男人再說不出話來。 男人渾然不覺惹怒沈飛云,津津有味道:老巫婆當然忍不了,于是仗著自己多吃了幾十年飯,武功高一點,就逼著小魔頭做選擇。她說:你和我徒弟只能活一個,你要自己跳崖,還是我幫你把沈飛云扔出去,免得你為難。 沈飛云怒極反笑,不住搖頭。 這些渾話竟然編得似模似樣,男人模仿許清韻時,竟然還掐尖喉嚨,活像宮里的太監。這或許就是男人的嘴臉,最擅長編排女人,以假亂真,充當歷史。 沈飛云松開手,冷冷問:所以一代魔頭莫聽風,竟然為了個以色侍人的沈飛云,跳崖自盡了? 可不是嘛。男人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或許是他看清形勢,反正他橫豎一個死字,要是跳崖自盡,說不定還能讓自己的愛郎活命 我竟不知,自己還有如此魅力。沈飛云當真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完,他轉過頭,問角落里的劍客:你是誰?我們可否認識一下。 劍客抬頭,緩緩道:我姓祁,名郁文,流岫城主的首徒。 我的名號想來你已經聽說了。我姓沈,名飛云,許清韻惟一的弟子。 沈飛云走了過去,施施然坐回,笑道:看來我們此行目的一致,都是承師命行事,去殺圣火教教主莫無涯。 第38章 沈飛云自報家門后,屋內原有的嘈雜與切切察察,頃刻間消散,靜得只能聽見冬末的夜風從屋外吹來。 你話真的很多。蘇浪一筷一口,斯文地咀嚼著美食。 這一次,語氣相較之前更重,隱隱有些慍怒,只是藏得很好,被牢牢壓制住。 沈飛云離得如此之近,自然能夠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氣惱,于是笑道:你覺得我們去殺莫無涯一事,應該悄然進行,不應大張旗鼓? 蘇浪搖了搖頭,懶得給沈飛云一個眼神,也不屑于辯解,只埋頭細嚼慢咽,仿佛重要的事不是幾個月后,用劍與魔頭決戰,而是永遠在于此刻,在于用筷子消滅每一份被精心呈上的食物。 沈飛云又不懂了,他這樣問,就是篤定對方會否認。 畢竟兩人都敢自報家門,自然并不憂心被魔頭提前知曉后,會對兩人不利。決戰已定,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再無轉圜的余地,能夠憑借的就只是一身功夫而已。 沈飛云沒有氣餒,追問:你要同我一起,還是自己單獨行動? 蘇浪放下筷子,冷淡道:你真的很張揚。說完,并不回答沈飛云的問題,直接拿起桌上的闊劍,朝樓上走去。 我很張揚么?沈飛云不禁失笑,他竟不知自己行事張揚。 如果說出自己的名字也算的話,那豈不是只能證明一件事,不是他果然張揚,而是他實在太有名氣,總能博得別人的注意。 沈飛云面帶微笑,看著桌上切好的牛rou、羊rou,還有剩下的白斬雞、青菜、芹菜,舉起筷子,喝著烈酒,細細品嘗。 他邊吃邊想:這豈非就是緣分,還好你今朝碰著了我,否則這么多的菜肴,一個人怎么吃得完。 只可惜,要是兩個人對飲,那就更加痛快了。 太多了。沈飛云吃到夜深,堪堪將一壇燒刀子喝光,整個人已有些醺醺然,然而余下的菜再也吃不下。 沈飛云起身的時候,其余人都緊緊盯著他,妄圖看出他身上的破綻,可是他仍然很是恬淡慵懶,一派悠然自得,惟有目光掃過眾人之際,似乎泄露了一星半點的傲然與輕蔑。 他款步走到樓梯旁,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彎腰投到老板娘枕邊,笑問:涵娘,還有哪幾間房空著? 涵娘伸了個懶腰,坐起,靠在樓梯上,瞇起一雙狹長的雙眸,散漫地說了一句沒有空房,隨手將分量十足的銀子扔了回去,恰恰好落在沈飛云懷中。 那給我個鋪蓋,我帶上馬車去睡。沈飛云淡然道。 涵娘指了指樓上,打了個哈欠,回道:朝南,上樓往左走第五間房,里面的衣柜頂格有被子,前兩天剛曬過。說完,笑了笑,攤開掌心。 沈飛云便將手里的銀子扔了過去,接著往樓上走去,數好第五間房,抬手敲了敲門。 誰?蘇浪立即蘇醒,警惕道。 沈飛云。 不多時,蘇浪披著白袍,面無表情地開門,而后問也不問,直接讓出一條道,容沈飛云入內。 沈飛云忍不住面帶微笑,邁步的瞬間,心想: 此人著實有趣,看似不情愿張嘴,卻還是與我說話;明明拂袖而去,卻為我切好rou片;此刻擺著一張臭臉,依舊不過問,對我并不設防。 借個鋪蓋和棉被,沒空房了,我帶馬車里去睡。沈飛云頗為自覺,主動解釋,說話時吹亮火折子點燈,緊接著便走向衣柜旁。 蘇浪合上門,背靠在門上,雙手環抱,冷冷道:睡這。 好。沈飛云放下剛剛抬起的手,回首笑著答應,只是我要先去洗個澡。 請便。蘇浪點點頭,走到床邊,自顧自脫掉外袍,鉆入被窩之中。 沈飛云臨走之前,想了一下,問:你為何說我張揚? 蘇浪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別人說什么與你何干,你非要上趕著向別人承認自己是沈飛云? 沈飛云大感稀奇,挑眉問道:他們污蔑的是我,我的師父,這也不相干?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蘇浪不由自主地皺眉,他們說出口,是他們在說,難道你就真的成了他口中的那個人?既然不是,何須在意。 受教了。沈飛云嗤笑一聲,微微頷首。 蘇浪不再開口,雙目緊閉,開始放緩呼吸,嘗試入眠。 很快,沈飛云洗漱干凈,重新回到屋內栓上門,輕聲道了句打攪,便將嶄新的外袍擱在床尾,輕手輕腳地躲進被窩之中。 當閉上雙眸,聽覺就變得格外靈敏,樓下的呼喝、爭吵、牌聲等等,將沈飛云的耳朵塞得滿滿當當。 我原來還不信傳聞,覺得太過夸張,如今看到真人,覺得莫聽風愿意為了沈飛云去死,真是情有可原。不怪魔頭癡,只是那沈飛云長得太過邪門。 沈飛云冷笑一聲,無奈地長嘆。 你還睡不睡?蘇浪冷不丁出聲,身旁躺著一個人,已經讓我十分不適,你若還頻頻出聲,不愿入眠,那給我趁早走人。 睡。沈飛云調整一下姿勢,不再發出動靜。 只是樓下的聲音卻不絕于耳。 有人將全副身家都壓在許清韻身上,大為光火:說好了許清韻去和莫無涯打架,怎么不是親身上陣,反而派出了沈飛云這樣一個繡花枕頭。 他一出聲,壓了流岫城主獲勝的人也十分不滿,世人不知辛含雪雙腿已斷,都以為他貪生怕死,這才要自己的徒弟去送死。 沈飛云聽著聽著,不再置氣,反覺得荒謬無趣,于是睡意漸漸襲來。在他呼吸放緩,即將淺眠之時,身旁的人忽然出手。 沈飛云本能反應,果然握住了蘇浪的手腕。他睜開雙眼,語氣冷淡至極:點我睡xue,意欲何為? 他不久前剛吃過蘇浪的虧,被點了睡xue,加上與祁郁文這人是初見,因此心中十分防備,卻未料到對方竟然真的意圖不善。 放開。蘇浪不慌不忙道。 說清楚。沈飛云加重手上的力道,我握住你的筋脈,你若識相,便交代清楚,為何要加害于我。 蘇浪沉默片刻,輕聲道:并非加害,只想要你睡得更加安穩罷了。 你真當我是傻子。沈飛云松手,起身穿好衣物,從衣柜里拿出床鋪、棉被,二話不說,直接朝樓下走去。 眾人只見沈飛云面色沉沉,風一般從樓梯間卷下。他沒了和善的笑意,整個人頓時鋒芒畢露,除卻風流瀟灑外,還頗有幾分威嚴。 走開。沈飛云立定,朝著攔路的男人道,我心情不好,你別上趕著落在我的氣頭上,我不想對你撒氣。 男人拔出長刀,怒氣沖沖:你個毛還沒長齊的東西,以為自己能靠屁股迷倒了小魔頭后,故技重施,就能再次引誘莫無涯這種貪生怕死、藏頭露尾的魔頭,為了你這種貨色跳崖? 沈飛云被氣笑,直接抽出紙扇,不住搖頭:你若再多說一個字,我便叫你三個月說不出話來。 你丫囂張什么,還不快滾回去,叫你師父出馬!男人罵罵咧咧,非但不聽勸,還直接用長刀指向沈飛云。 沈飛云客氣道:說完了嗎? 男人不買賬,沈飛云越是客氣,他就越發覺得沈飛云不是個漢子,被人罵了也忍氣吞聲,如何能夠殺掉莫無涯這樣的絕世高手。 他剛想要開口再罵,一陣微風拂面而來,隨后便是清脆的兵器落地聲。 等眾人反應過來,沈飛云已經掀開布簾,朝著外面走去。 男人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只剩下劍柄,再看地上,長刀四分五裂,斷得十分勻稱。 他驚訝地開口:啊啊啊 很快,黑發、胡須、眉毛,都飄落在斷刀旁。 沈飛云走到草棚,打開車廂門鎖,上車鋪好,心中十分不平。 他不懂,這祁郁文看來十分有趣,對他也不似懷有惡意,卻不知為何要忽然動手。他本著結交朋友的誠心上前,還以為對方最硬心軟,沒想到心軟處暗藏歹意。 倒霉。沈飛云躺進冰涼的被窩里,竭力調勻氣息。 過了半個時辰,他睜開雙眼,這才發覺,或許被氣得睡不著覺,從一方面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沈飛云穿戴整齊,立刻鉆到馬車底下。 片刻之后,攢箭如雨般落下,力透草棚,不偏不倚,正中馬車。 好在這架馬車材質特殊,最外面是木料,夾層是精鐵,最里面是磁鐵,箭雨不僅沒有將馬車扎成刺猬,反而被吸附住。 沈飛云扒住不動,不久之后,三個人走上前來打開馬車。 其中一個皺眉道:沒人。 正是此刻,沈飛云靈巧而出,直接一扇子取下說話之人的首級,在剩下兩人怔忡之際,直接將人殺死。 沈飛云直接將三具尸體扔了出去,運氣內力,傳音挑釁:你們想要殺我,卻只有這些能耐? 話音剛落,又一波箭雨飛來。 第39章 沈飛云躲在馬車內,任憑箭再如何鋒利,數量如何多,也傷不到他一分一毫。 他從袖中掏出黑晶石,等飛箭停住,再從座椅下取出一把磁傘,也不怕敵方人多勢眾,大膽地走了出去。 甫一出草棚,漫天的長箭席卷而來。 他撐開巨大而沉重的磁傘,蹲在地上,傘便將他罩得嚴嚴實實。 沈飛云淡然一笑,心道:早抓住你了。旋即起立,踏起飛云訣,風一般朝酒館房頂飛去。 長箭席卷而來之際,他手中的黑晶石也朝著遠處飛出。 幾聲慘叫傳來,箭雨果然就此停住。 三息之后,湖水老人耷拉著一雙破草鞋,滿身鮮血,左手提著一個失力的黑衣人,疾步走到房頂,將人往沈飛云腳下一扔,問:誰指使你們來的? 黑衣人被點了xue道,就連自盡都做不到,只能瞪大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湖水老人。 沈飛云笑了笑,道:你動作真快。 你嚷嚷得太大聲,湖水老人踹了黑衣人一腳,對沈飛云道,我還以為你要被殺了,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趕來救你,你要是死了,我 沈飛云剛才的確是想要傳音,喊來湖水老人,不過語氣挑釁,哪里有一點要死了的驚恐頹靡? 他搖了搖頭,頗覺好笑:我要是死了,你又如何? 那我就全完了。湖水老人摸了摸赤條條的胸口,還真有點冷,冬天還沒過去。 說完,他踩住黑衣人,不耐煩道:我沒有點你啞xue,你怎么不開口?是覺得在我手里活得太快活,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點苦? 黑衣人當即嘔出一口鮮血,骨骼碎裂的細微咔噠聲,緩緩融入夜風之中。 湖水老人的褲兜破破爛爛,他從中抽出一把如牛毛般細密的銀針,平靜道:你要是覺得自己能夠扛得住脆骨天風針,你就不必說話,否則這九十九根銀針,將會一直伴隨著你,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聽到脆骨天風針,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懼怕,張了張口,聲音嘶?。菏俏嗤┥角f派我來的 可以了。湖水老人彎腰,快去掐斷黑衣人的脖頸,替人合上難以置信的雙目。 沈飛云見老人出手果決利落,毫無憫恤之心,再看對方浴血,宛若一尊冷漠的殺神,心中的好感頓消,只覺得對方難以親近。 湖水老人脫了黑衣人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緩緩道:梧桐山莊行事狠厲,陰險更勝圣火教,這次看來是他們買通了殘書閣的殺手,想要致你于死地。 沈飛云不禁皺眉:我與梧桐山莊,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們何必花大價錢買兇? 呵,不必有仇怨,湖水老人穿好厚實的衣物,神色頗為滿意,殺你只需利益即可。梧桐山莊經營賭場,與金鉤賭坊素來王不見王。這次金鉤賭坊開設賭局,梧桐山莊下了五百萬兩白銀,買莫無涯勝。他們早就知道許清韻不可能去殺莫無涯,只可能派你出手,當然就要來殺你。 沈飛云心中一動,追問道:為何師父不去殺莫無涯。 這就是許家的丑聞了,湖水老人語氣唏噓,我倒是想找個人聊聊往事,但也實在沒必要,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與我有關?沈飛云若有所思。 有關。 與我的身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