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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卓跟在他身后,不免提醒了句:“主子,這人可真是一點武功也沒有,咱們何不……” 他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給陸暄整無語了,拿起畫卷在他腦袋上敲了下,直罵他笨,“在人家里公然行兇,你當那姜敬忠吃素的???” 江卓揉著腦袋,咬牙切齒,“可他都對主子您下死手了!” “我看老侯爺那蠢貨倒未必是個知情人,”陸暄沉思片刻,“但總歸都不是么好人,且看看他們的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么藥?!?/br> 說著,主仆二人便隨著廣寧侯府的下人到了趙琳瑯的住處。 他房里亮著盞燈,窗戶上人影綽綽,陸暄揣著手在門口端站了一會兒,“這老狐貍,出手可真是闊綽?!?/br> “是啊,連家奴都安置了專門的院子,”江卓感嘆了句,“不像咱們,一群大老爺們兒睡覺還得擠……” 羨慕的話說到一半,江卓便感到了一陣涼意。 他眼神往旁邊瞥了瞥,立刻識趣改口:“屬下的意思是,擠擠更暖和!” 陸暄冷著臉看了他一會兒,才轉身,“外頭守著?!?/br> …… 趙琳瑯正在書桌前作畫。 先前在京城,他得了丞相府千金蔡歆兒暗中相助,答應了要送她一幅畫像作為謝禮。 趙琳瑯雖然對她無甚感情,但不想對她有虧欠,便想著早日把這份人情還了。 可不知為何,分明是在畫旁人,落筆時,卻又成了那個人。 趙琳瑯眼眶紅了,看著紙上幾筆而成的女子像,筆筆畫畫皆是她。 方知,原來這個人的容貌,當真是刻進了他的骨髓里,剜都剜不去。 …… (前世) 迎娶蘇嬋那日,趙琳瑯出了丑。 婚禮倉促簡陋不說,就連抬轎子的工人也極不給面兒的,偏是在接新娘時撂了挑子討工錢,讓趙家顏面盡失。 這是一件,極為丟人的事情,丟人到當時正在接新娘的趙琳瑯,差一點落荒而逃。 他是窮。 窮到進京城的路費都得提前幾個月去籌,家里的地賣了,他和母親唯一賴以生存的,除了國子監發的膏火銀,就是他母親辛苦給人縫衣裳做苦力勉強掙來的一點兒錢。 這次婚禮,幾乎花光了他家的積蓄和朝廷的賞賜,好在辦酒席來了些賓客,隨了些份子錢,才讓趙家之后的日子沒那么拮據。 趙琳瑯那天在外頭呆了許久,賓客朋友們催他趕緊去陪新娘子,他也不肯。 因為覺得丟人,因為不知如何面對,那個京城人人爭而求娶的蘇家大才女。 她本來,可以有許多更好的選擇的,不必屈尊下嫁給他這么個窮酸小子,即便那時他已經是探花及第,即便蘇世誠當時別無他法。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宴席將散之時,趙琳瑯被人抬進了洞房,還關上了門。 外頭的鎖“哐當”一聲鎖上時,趙琳瑯的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看到穿著嫁衣蓋著紅綢端正坐在床頭的姑娘,尷尬極了,拍了半天的門無果,只好背抵著房門,局促地玩著掛在胸前的大紅花。 “夫君,”沉默許久,床頭的姑娘輕喊了聲,“不替妾身揭蓋頭么?” 聲音不同于別家姑娘的嬌羞,于平和中帶了幾分溫軟,好像那潺潺流過的溪水,不經意淌入了他的心神。 趙琳瑯怔愣半晌,低眸啞聲應了“好”。 他從前見過蘇嬋的。 打從跟著蘇世誠念書,趙琳瑯便見過蘇嬋許多次,雖未說過幾句話,可這姑娘給他的印象與傳聞中的一樣,清冷而又有幾分傲慢的距離感,沒那么平易近人。 趙琳瑯來到床邊,顫著手揭下了她頭上的蓋頭,而后呼吸一滯。 只此一眼,便驚為天人。 從此以后趙琳瑯走過無數的路,見過無數的風景,卻也比不過新婚那夜,蘇嬋予他的那一份驚艷。 那是他的妻子。 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 家里下人不夠,趙琳瑯抖著手幫蘇嬋取下頭上繁瑣的發飾,中間因為生疏和醉意不小心勾到她的發,他連連道歉。 蘇嬋卻也不惱,只是笑了聲,“夫君今夜,確實是喝多了?!?/br> 她低垂著眼眸,溫和說道:“你我之間,日后不必這么客氣的?!?/br> 趙琳瑯心口一熱,今日的么不安與局促瞬間化為烏有,被她幾句話便安定了心神。 他應了聲“哎”,坐在床邊耐心地為她拆了發冠,梳著頭發,勾了一縷發于自己掌中,與自己的打了個結。 綰發結同心。 那時趙琳瑯只是在想,眼前這人是他的妻,那么他一定會一生都待她好。 一直,待她好。 那時趙琳瑯的仕途正在上升期,他白日里忙得焦頭爛額,回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自然忽略了后宅。 母親有時會同他抱怨幾句蘇嬋的不好,他聽了去,卻也只是笑笑說:“她是嬌生慣養大的,難免嬌氣,母親多擔待著些?!?/br> 他那時說:“孩兒以后,定會讓你們二人都過上好日子的?!?/br> 可是啊,新婚帶來的短暫愉悅,讓趙琳瑯自欺欺人般地忘了—— 這門婚事,本不該是他的。 而是他用不干凈的手段,謀取過來的。 直到蘇世誠自縊宮墻的消息傳來,他才猛然驚醒,再看著枕邊之人,卻是夜夜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