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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懶散畏縮的青年,身子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目光凌厲得仿佛要穿透那遮臉的斗笠。 “你,不是乾方柜坊的嗎?” 怎么可能知道北府軍! 北府軍遠在北方,守著大徽與突厥的邊疆,區區一個柜坊,哪怕見了他這一屋鴿子,也不會想到北府軍吧! “自然不是?!蹦腥擞滞罂苛丝?,大大方方地承認:“我不是乾方柜坊的,但乾方柜坊里,確實有我要藏的人,這樣,你明白了嗎?” 蕭暉咬緊了牙關,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然而面前的男人忽然起身湊上前來,“喔?” 他在斗笠下笑出一排白牙:“真的明白了嗎?” 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滑下,蕭暉咽了口唾沫。 他攥緊了拳頭,終于明明白白地開口道:“我,不會告訴北邊那位的?!?/br> “呵?!蹦腥说托σ宦?,這才直起身來,沖他擺了擺手,也不見如何作勢,便輕巧躍上了屋頂,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蕭暉又在原地站了許久,而后猛然急喘了兩聲,奔回屋中去尋紙筆,字跡潦草地寫下他的發現。 北邊那位,承恩公府,二皇子。 承恩公府乃是二皇子母族,因為常年鎮守北疆,掌管北府軍,早已引來當今忌憚,方才那人不明來意,卻知曉北府軍在東都的暗樁,他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將消息遞出去! 是的,這藥鋪是暗樁,自開張就是為了防備朝廷的。 大軍在邊疆,糧草還勉強可以想辦法,可藥材卻必定需要朝中支持,所以他才被二皇子安在東都開了一間藥鋪。 也正是因此,他去年才會因為三七發了一筆橫財。 于戰場而言,三七是最重要的止血藥材,于是他格外關注三七,去年及時發現了三七遭災,進而在跟乾方借了銀兩趁價格沒漲太多購了一大批。 這突然冒出來的家伙顯然身份不簡單,還是個亡命之徒,對于一位遠在北疆還受猜忌的將軍而言太危險了,他必須…… 正在這時,身后突然來熟悉的聲音。 “咕,咕?!?/br> 原本散倒一地的鴿子,陸續動起了翅膀,搖搖晃晃地撲棱著站了起來,與他四目相對。 蕭暉:“……”沒,沒被殺死嗎? 青年怔住,捏著信紙的手緊了緊,半晌,又緩緩松了下來。 他倒退了兩步,癱坐在躺椅上,深呼吸了一口,扶住了額頭。 那人,究竟…… * “殿下?!?/br> 夜半,三皇子府三層小閣門口,何成的聲音傳來。 屋內折扇敲擊桌沿的聲音停下,何成頓了下,推門而入,拱手回稟道:“試探清楚了,確是北府軍在東都的暗樁?!?/br> “我就說,那三棠藥鋪真的有問題,我也是為了……” 陌生的聲音突兀響起,何成這才發覺屋里陰影里還有一人。 “小五?”何成微愣。 小五,祁長廷五年前從雁門關撿回來的孩子,腦子機靈,還有些身手,便收作了暗衛,后來放進乾方,好像同白曉關系很好。 然而少年此時卻是滿身狼狽,正從墻邊艱難地起身,從癱坐換成跪立的姿勢。 他唇角有未干的血跡,聲音嘶啞,脖頸上還有明顯的淤痕。 殿下,竟然動手了嗎…… 他知曉主子從不喜親手沾染血腥,因為嗅覺太靈敏,總會聞到。 何成咽了口唾沫,垂下目光不敢再亂看。 ——蕭暉此前想得一點不錯。 他數月都尋不到線索,正是因為乾方的伙計都是暗衛出身,將各種痕跡清理得干凈。 白橋為數不多的幾次出門,他們也會事先排查四周。 而這次會被發現,就是因為小五放了那人靠近。 “殿下,三棠藥鋪就是祁允政的暗樁,我都是……” 小五還想爭辯什么,聲音卻戛然而止。 書桌旁,少年漆黑的眸子仿佛會吞噬所有光亮,漠然地瞧著他。 小五喉頭動了動,多年行走生死之間的直覺爬上天靈蓋,瞳孔驟然緊縮。 主子真的生氣了,要殺人。 不行,他大仇未報,不能死! 然而那人只是淡淡道:“去禁軍吧?!?/br> 地上的少年渾身一震,竟是不用死的嗎? 那! 他反應了一瞬,而后立馬撐著身子跪立起來,嘶聲道:“主子如何罰我都行,別趕我走?!?/br> 然而祁長廷再也沒有回頭。 于是他又轉向還沒離開的何成,抓住了何成的褲腳。 “大哥,你幫幫我,我……” “別說了?!焙纬纱驍嗔嗣媲叭说膽┣?,目光復雜,“你這般,如何留在主子身邊?!?/br> “為何不可!”少年急紅了眼睛,聲音里竟帶了一絲哽咽,“那三棠藥鋪分明就有問題,九成的可能是那祁允政留在東都的暗樁,我也是為了主子!” “小五!”何成冷聲喝他。 青年頓住,怔怔望向這個將自己從生死線上一次次拽回來的兄長。 “我知曉你與二皇子有舊怨,但五年前主子在雁門救你,便問你,暗衛不需為他好,只需服從命令,能否做到?!焙纬商?,將布料從他手中掙脫,冷聲道:“你怎么說的?” 小五身子一震,足有數個呼吸,終于頹喪地垂下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