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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將他想到的、想不到的、看懂的,甚至還有看不懂的,全部囊括其中。 這種從恢弘大局到細如牛毛,無所不在的明察秋毫,甚至讓齊同鶴感到一陣陣心悸,背后發涼。 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打娘胎里就開始做生意也不至于此??! 他無數次想問,可祁長廷神色嚴肅地告誡他,莫要過多追尋白橋身上的秘密,終究作罷。 另一邊,白橋若是知道齊同鶴的心思,怕是會笑出聲來。 祁長廷起初也同她打聽過緣由,白橋說自己師從高人。 這話其實并沒有錯,現代社會資本家們互相斗了近百年,才完善出一套相互制衡的辦法,她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但祁長廷顯然以為這是借口,君子不強人所難,她不愿說,他便也不再問,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告誡自己的下屬,真是…… 有些可愛呢。 可惜白橋并不知道,所以她眼下正認真思量著齊同鶴的問題。 如今最重要的其實是說服在乾方存銀的那十三位商戶,同意與乾方簽訂契書,承諾一段時間內不碰那些銀兩,同時商定乾方可以提供給他們的分利。 可普通商戶不同于江掌柜、齊同鶴這樣的老狐貍,柜坊將商戶的銀子挪作他用,在當下這個時代也太過驚悚,哪怕她說得再天花亂墜,可能只是增加了對方的恐懼,最后干脆將銀子從乾方抱走。 所以乾方恐怕得先證明了自己有能力將銀子借出去再收回來,才能水到渠成地推行付息存銀一事。 如此這般,倒確實有些事需要提上日程了。 “齊掌柜,明日就是與孟易約定好的第三天,到時他得知齊家不肯借銀,可會來鬧?”白橋先這樣問道。 齊同鶴自然早就想過這問題,“姑娘放心,老夫早已安排人手看著他,鬧不到我等跟前?!?/br> 然而白橋食指曲起,虛虛扶著唇,再抬眸卻道:“讓他來鬧?!?/br> “?”齊同鶴眉頭下意識蹙緊,剛想開口,身子卻是突然一抖。 白橋早已經做好了要再跟齊同鶴理論一番的準備,卻只覺對方跟突然鬼上身了似地,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繞了個彎。 “還請姑娘賜教?!?/br> 白橋眉梢高高挑起,朝黑暗里望過去,可惜齊同鶴并未點蠟,她什么也看不到。 白橋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只是道:“齊掌柜同我說實話,掌柜是否到現在,仍覺得乾方不要典當物就向外放銀十分愚蠢?覺得收了上百年管理費的柜坊竟然不再收錢,反而給存銀的商戶好處,乃是驚世駭俗?” 齊同鶴頓了下,再開口竟是有幾分拘謹,“若沒有那份方案,自然是顯得很蠢,可姑娘之才,已讓我覺得,這方才是柜坊這一行業未來真正該走的道路?!?/br> 白橋被齊同鶴這般態度弄得有些想笑,她挽了下鬢角遮掩笑意,方才道:“好吧,就算掌柜的賞識我,可東都的百姓卻并不知曉這一回事,他們會覺得能做出這檔子事的柜坊怕不是三歲小兒在過家家?!?/br> 這是非常正常的調侃,然而齊同鶴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當即便想阻止,然而白橋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但偏偏,這三歲小兒竟是取代了東都之中人盡皆知的老字號糧鋪來上位的?!?/br> 毫無名氣的柜坊這么做自然會被認為愚蠢,可一個有能力將黃糧一孟擠走的柜坊這般做,帶給百姓們的便大概率不是愚蠢至斯,而是神秘莫測。 再結合孟易一事…… 白橋唇角挑起一絲弧度,正要繼續說下去,齊同鶴那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啊”。 所以她才要拉孟易下水。 齊同鶴感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微微一緊,額上冷汗直下。 而與他正相反,少年的影子掩在黑暗中,眸子卻亮晶晶地帶著笑意。 這姑娘的目的可并不止于“神秘”。 她先讓孟易來鬧,將乾方柜坊取代了黃糧一孟的事進一步發酵,待得適當的時機牽扯出孟易在江都的丑事,擠走孟易這惡徒的乾方便會被當作正義的使者。 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乾方占據了百姓們心中的好人角色,神秘莫測的好人要放銀,出息還很低,可信度定然會更高。 哪怕普通百姓并不是乾方借銀的對象,但百姓卻可幫乾方聲名遠播。 如此一來,乾方的名號、乾方借銀的消息,根本不必如何宣傳便可廣而告之。 甚至這般口口相傳,會比乾方找伙計四處游說來得更加有效。 齊同鶴那邊“啊”過一聲之后沉默良久,顯然是已經將這其間關竅想明白了。 可白橋卻反而重重蹙起了眉頭。 她為何覺得方才那聲“啊”并不像是齊同鶴的聲音,反倒是再次莫名讓她想到了…… 這兩日搬家這么忙,他還真的一眼都沒來瞧瞧,真是心大啊。 嘶,等等! 女孩想到這里輕吸一口涼氣,趕忙打住了勢頭。 救命,她為何又想到了祁長廷! 難道兩日不見便連他的聲音都會幻聽了?自己就這點兒出息嗎? 真是沒救了! 橘黃色的燭光跳動,將女孩側臉上的絨毛攏上一層光暈。 配著莫名其妙地懊惱神色,分外可愛。 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會不會比此前在永福的青樓里,攬住的腰身更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