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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怨我?!?/br> 謝幼蘿抬眸看過去,裴珩緊繃的臉終于有所松動。 她想起回京的船上,裴珩難得對自己吐露了他的身世。 裴珩的母親是老侯爺的妾室,不受老侯爺寵愛,裴荀母親是正妻原配。 兄弟倆當年從娘胎里在同一日前后落地,卻不想不久后,侯府蒙了難,為了保住這兩條血脈,尤其是裴荀這個嫡子,老侯爺便將二人一道送至寺里養著。 再后來侯府冤屈洗凈,來接兩位公子時,寺里遭了山匪,為了護下裴荀,選擇犧牲裴珩。 于是裴珩和他母親落入山匪之中,再到后來山匪被朝廷清繳之際逃了出去,一路逃到晉州,為了生存下去,裴珩母親嫁給了薛白做妾—— 卻不想薛府并未給他們母子庇護,反而叫他母親丟了性命。 謝幼蘿那時才明白,裴珩并不是天生的像他表面那樣百毒不侵,只是從小被放棄被傷害讓他漸漸封閉了自己的內心,他也曾渴望父愛,可是從他出生后便沒有被父親重視疼愛過,便是后來重回侯府,老侯爺也并未正眼看過他,在老侯爺的眼里,裴荀是嫡出,長子戰死沙場,裴荀便是他所有得到希望。 這對裴珩公平嗎? 謝幼蘿看著床上已形容枯槁的老人,瀕死之際卻念起了這個從來不入他眼的兒子,她望著他伸出來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忽然覺得有些悲涼。 “您想錯了,”裴珩冷眼看著老侯爺那顫顫巍巍的手,“我從來不怨您?!?/br> 老侯爺眼睛睜大,難以置信道,“為……為何?” “在意才會有怨恨,而我早已不在意,包括這侯府的一切?!?/br> 是了,他當初回來時,根本就無心侯府的世子之位,便是如今的官職都是自己親自掙來的。 老侯爺抬起的手顫抖著放下,嘴里連連喊著幾個好好好,“那你今日為何還要來?” 裴珩掃了眾人一眼,最后才看向老侯爺,“這永寧侯的爵位,便不必承襲到我頭上了,您在幾支旁系里尋一個吧,此事我已上表陛下?!?/br> “老三,你——你這是何必?”旁系的幾家聽了,紛紛上前勸著,心里頭各種算盤卻早已打了起來。 里面鬧成一團,一時間不知誰喊了一聲侯爺,卻見床上的老侯爺抬起又放下的手直直垂落至床側,有人上前探了探,當下便跪在床邊。 身后眾人一瞧便知道,這老侯爺,歸天了! 院子內外,頓時一頓哭喊。 謝幼蘿不禁想起裴荀離開的那夜,彼時大家亦是哭的很傷心,她作為嫁進來的新婦,剛穿上嫁衣便換上了喪服被推到那靈堂之上。 而后她遇見了裴珩。 在所有人眼中裴珩是不近人情,冷漠無情的。 就此刻,眾人跪地悲慟,他卻冷眼看著,無動于衷。 他的眸子是望不見底的深潭,里面裝滿了只有謝幼蘿才能窺見的東西。 那里有矛盾與掙扎。 謝幼蘿走近,慢慢地握上男人的手。 一片冰冷。 她默默的再覆上一只手,兩只小手哪里能將他的手掌完全捂住,但她卻依舊笨拙地想要給他取暖。 周身人聲嘈雜,她抬頭,恰好同他的目光對上,謝幼蘿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我們走吧。 旁人看不懂,裴珩卻一眼便懂了。 他點點頭,便丟下屋里的人,牽著她離開了這里。 裴珩出了侯府之后,又叫白越牽了馬過來。 他將她抱上馬背而后自己再坐了上來,一路向前頭的大路馳騁,謝幼蘿不知道他要去哪,帶著她去哪兒。 耳邊是疾厲的風,她縮在裴珩的懷里。 她不再想著問他,因為她知道,無論去哪,她都愿意與他一道。 約莫半柱香后,他們在一處河堤前停了下來。 河堤上方是一片草坪。 如今已經入秋,卻依舊很茂密,只是幾處有幾片遠處飄來的落葉。 裴珩立在河堤前,回眸望著坐在草坪上的謝幼蘿,忽然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冷漠?” 謝幼蘿歪著腦袋看著他,那雙如水般的眸子里很是澄澈,在他跟前,她總是這樣,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防備,整個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她搖頭淺笑,“阿蘿不覺得三爺冷漠,三爺只是分人?!?/br> 她想了想繼續道,“三爺從前流落在外時,母親——母親被害過世時,那些說你冷漠的人,不也冷漠的對你嗎?” 謝幼蘿想,她沒有猜錯。 裴珩現在是矛盾的。 他是個男人,卻也是個有血有rou的人。 那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在他面前死去時,他是有所動容的,只是他習慣了用冷漠疏離來提醒自己,有一些東西是他無法原諒和釋懷的。 這個男人內心有柔弱的一部分,而此刻他愿意將這樣的一面展示給自己看。 謝幼蘿不禁直起上半身,去拉他的手,“三爺,往后阿蘿會陪著你,從前的那些快樂的事,關于阿蘿的,關于三爺的,我們統統都放下好不好?” 她說這話時很慢很輕,猶如一汩溫泉從心頭流過,將裴珩心底浮起的所有糾結掙扎的情緒統統撫平。 他忽然意識到,這世上能真正毫無芥蒂,毫無條件地靠近他,接納他,走近他內心的,去懂他的,只有謝幼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