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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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處境,出宮建府是萬萬不敢想的,能指個京畿的駙馬已然是妄想了,怕只怕,他們嫌她礙眼,隨手指到了關外去。西面的戎狄在婚俗上迥異于中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她若是到了那群狼環伺之地,能撐得了幾年?更何況,她還有個先天有疾的幼弟,如何能放心的下。 要說桓哥兒的病,也算是天意弄人。一開始,眾人都只以為他是說話晚,因此母親才存了爭位的心思,可誰知等到他長到三歲,還是口不能言,母親至此徹底死心,前功盡棄。 但也正是因了這啞疾,他們姐弟才全然沒了威脅,因此新皇登基后并沒有對她們趕盡殺絕,還是照常讓桓哥兒進上書房,柔嘉又不知該是嘆息還是慶幸。 一連病了幾日,直到初七那日天氣終于放了晴,柔嘉的病才慢慢好起來。 染秋在外面灑掃著庭院,忽然大門被輕扣了幾聲,她丟下了掃帚,忙叫道:“來了!” 猗蘭殿位置冷僻,又因著貴妃的緣故,甚少有人踏足,猛然聽到有人敲門,柔嘉愣了一愣,掀開了支摘窗向外看去。 只是尚未看得清來人,便聽見染秋驚喜地叫了一聲:“六皇子,您怎么來了?” 柔嘉一聽來人,心底劃過一絲暖流,急匆匆地提著裙子出去。 “桓哥兒?!彼粗侵挥邪肴烁叩挠淄瘹g喜地叫出了聲。 那幼童大約只有六歲,生的唇紅齒白,格外可愛,與她的眉眼有三分相似,只是似乎反應有些遲鈍,看見了柔嘉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說話也不進門。 “六皇子,這是您的親姐,柔嘉公主,您不認識啦?”侍候的太監小泉子提點道。 那男童只是看著眼前的人,仍是沒動。 “不要緊,外面天涼,先進來吧?!比峒蝿裰诉M來,“非年非節的,怎么突然回來了?” 上書房管的嚴,皇子和宗室子弟一年只有逢年祭祖才會放假,一年到頭加起來攏共不過五日。連年節那日,他們都侯在太極殿里遠遠地坐著,話也沒說上幾句。 蕭桓似是并不熟悉這里,聞言只是看向小泉子。 小泉子躬著身解釋道:“是太后娘娘叫停的,說是這幾日萬國來朝,放皇子們出來見見場面?!?/br> 太后?柔嘉心里微微有些疑竇:“那可有說何時回去么?” 小泉子只是低著頭:“尚未?!?/br> 柔嘉明白了,心底微微滑過一絲嘆息。這大約是不許他們桓哥兒再繼續進上書房的意思。 她早該想到的,太后大約是恨極了他們的。 柔嘉至今都記得母親吊死那一日太后站在那熊熊大火旁的笑意,她那時大約是極得意的,對著他們這對無依無靠的姐弟,連遮掩都不必。 但當著弟弟的面,柔嘉什么都沒說,仍是牽了他進來。 許久未見,柔嘉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他的頭,蕭桓卻偏身一躲,藏到了小太監的身后。 柔嘉落了空,直直僵在那兒,倒也不生氣,只是半蹲了下去,離他更近些:“怎么了,不認識jiejie了?” 似乎是聞到了熟悉的香氣,蕭桓忍不住探出頭,細細地打量著這張極為漂亮的臉,半晌,又好奇地伸出了手指,一點一點描著她的眉眼。 小孩子軟嫩的指尖從她的眉毛上輕輕擦過,落到小巧的鼻尖,眼里的陌生一點點消失,最后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笑意。 柔嘉心里一軟,慢慢靠近,額頭抵著他的額:“現在想起來了啦?” 這是他們從前常在一起玩的游戲。蕭桓不會說話,反應也有些遲鈍,柔嘉為了讓他記住自己,便常常帶著他玩這個認人的游戲。 母親死后,她只是一個公主,沒辦法撫育皇子,而且又因著開蒙的緣故,蕭桓便被送到了乾西三所的皇子居所,算起來,她們姐弟之間已經許久未見了。 蕭桓不會說話,但顯然是記起來了,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 柔嘉看著他泛紅的臉頰忍不住失笑,隨后也學著他的模樣將手搭上去,輕輕勾畫著他的眉眼。 他和柔嘉有三分相似,大抵都隨了他們那個樣貌婉約的母親。剩下的七分,倒是實打實的男孩子了,特別是那道劍眉和高挺的鼻梁,是蕭家人一貫的標志。 柔嘉指尖滑過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皇兄那張相似的,卻更加深邃,更加鋒利的面容,想起他鼻尖抵著她耳后噴吐的熱氣,想起他牙尖沒入她頸rou時的鋒利,極具成熟男子的攻擊性。 手指微蜷,柔嘉心亂如麻,慢慢收了回來。 “jiejie也記得桓哥兒?!彼p聲說道,微微有些嘆息,伸手將這個只有半人高的孩子攬進了懷里。 生父死了,母親死了,故園難回,皇兄厭惡,在這深宮之中,在這普天之下,只有這個弟弟和她血脈相連著,讓她感覺到一絲溫熱。 蕭桓從來都不喜別人靠近,但眼下被牢牢地抱著,他只僵硬了一瞬,便順從地倚靠在了柔嘉懷里,稚嫩的小手慢慢環住她的脖頸。 他雖然不會說話,但似乎也很喜歡這樣的柔軟和親近。 兩個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微涼的手指搭在她頸上,柔嘉慢慢松開,包住他軟嫩的掌心問了一句:“怎么這么涼?” 然而輕輕一碰,蕭桓似乎被刺激到了,驚恐地往后縮,一直縮到門縫后的角落里,把自己完全遮掩住。 柔嘉被他一掙,匆忙間只看到那手臂上有道淤青。 她心頭一緊,對著那蜷縮在門后的人慢慢張開手臂,輕聲地安慰他:“桓哥兒,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你別怕,出來讓jiejie看看好不好?” 可蕭桓反倒退的更后,全身發抖,像一頭可憐的小獸。 “桓哥兒,有jiejie在,你別怕?!比峒涡牡滓怀橐怀榈靥?,慢慢地靠近,想把他抱在懷里。 然而手腕剛一搭上去,便被極具驚恐的蕭桓兇狠地咬住。 小孩子害怕起來不知輕重,手臂一下便見了血,柔嘉吃痛,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染秋忙跑過去想要將人拉開:“六皇子,這是您的親姐,您不能這樣!” 可他像是聽不懂一般,反倒咬的更緊,牙尖深深地陷入了rou里。 “六皇子!” 染秋急的快哭了,一直侍候他的太監小泉子許久沒見他這樣,一時慌了神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柔嘉疼的眼中泛出了淚,卻咬住唇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桓哥兒,別怕,我是jiejie,我從前帶你放風箏,蕩秋千,帶你到城樓上看煙花,你不記得了嗎?” 她忍著痛一下一下地撫著,那顫抖的脊背終于慢慢平息了下來,蕭桓松開了牙,唇上還沾著血跡,大口大口地喘氣。 稍稍一清醒,看到那被他咬的出了血的手臂,蕭桓驚恐地愣在了那里。 他顫著唇不說話,眼淚卻大顆大顆地砸下來,燙的柔嘉心里一蜷。 “好了,沒事了?!比峒温巯铝诵渥?,遮掩住那深深的牙印,將他攬進懷里,“jiejie知道桓哥兒不是故意的,桓哥兒只是被嚇到了,以后不會這樣了,對不對?” 蕭桓看著那手臂,想碰又不敢碰,眼淚啪嗒地掉了許多,最后點了點頭。 這孩子本性善良,出了這樣的事怕是比她還難過。 終于將他安撫住,柔嘉擦著他臉上的淚,試探著問道:“桓哥兒,讓jiejie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眼前人太過溫柔,蕭桓猶豫了片刻,還是乖乖地將手伸給她。 柔嘉顫抖著手將那袖子慢慢上捋,遮蔽一揭開,只見幼嫩的胳膊上布著無數道掐痕,咬痕,幾乎沒一塊好皮。 胳膊上都有,那其他地方呢? 她忍著氣,又將那褲子往上卷了一點,腿上更是傷痕累累,青青紫紫,深淺不一。 酸澀,心疼,一波波的情緒涌上來,直燒的柔嘉血氣翻滾。她簡直難以相信,為什么有人心狠地會對一個幼童下這么重的手! 他只有六歲,他甚至不會說話,即使是受了這么多的折磨也沒辦法跟別人吐露…… 第10章 依附 衣擺一放,柔嘉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太失態:“桓哥兒,你身上的傷是哪兒來的?” 蕭桓看著她眼中的淚意,唇瓣微微動了一下,卻并沒有聲音傳出來。 柔嘉不忍再逼他,扭過頭看了小泉子一眼:“六皇子不會說話,小泉子,你一直跟在他身邊,你說,說說看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性子溫和,但畢竟當了那么多年金尊玉貴的公主,自然而然地沉斂了不少威嚴,眉眼一低,一股無形的壓力便落在了那跪著的人身上。 小泉子連忙跪了下去,臉上亦是掩不住的心疼:“六皇子白日里進上書房,晚上回去身上便落了這些傷?!?/br> 他說的隱晦,但能夠進上書房的,左不過那幾個皇室子弟。 “是五皇子嗎?”柔嘉直直地看向他。 小泉子埋著頭,聲音很低:“五皇子有些頑皮,六皇子不理會他,他便時常說一些尖酸的話,兩個人有時就扭打在一起,有時候五皇子還叫別的伴讀按住他,身上才遭了那么多的罪……” 尖酸的話,大約又是什么“傻子”“啞巴”“賤種”之類的。 童言無忌,說出的話也最是傷人。但這么打人,還專挑衣服底下的地方,心思著實有些陰毒。 “六皇子不會說話,也就罷了,你既是知道,為何不報?乾西三所里那么多精奇嬤嬤,難道就無一人知曉?”柔嘉握緊了拳。 “奴才不是沒報過?!毙∪右灿行┲?,“只是如今陛下尚未大婚,后宮一應事務皆由萬壽宮做主,即便是報了,她們大概也不會呈上去?!?/br> 也對,那些人巴結還來不及,怎么肯自毀前程,為她們出頭? 再說,太后難道就毫不知情?還是說,原本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是縱容包庇…… 今日是打罵,來日呢,難保不會有更出格的事。 他們一個徒有虛名的公主,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到底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在這群狼環伺的皇宮活下去? 柔嘉忽然疲累至極,沉甸甸的仿佛有萬鈞壓下來,壓的她幾乎站不住。 蕭桓眨著眼看著jiejie,看到她掩著面背過了身去,心里忽然說不出的難過,他試著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于是只好吃力地踮起腳尖,拿著衣袖擦著她的眼角。 柔嘉本沒有在哭,但是被他這么安慰著,眼淚卻忽然止不住,齊齊地涌了出來。越擦越多,越流越狠,蕭桓的袖子都濕了,還是沒能止住,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柔嘉哭了好一會兒才好受些,心情一平復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憋住了眼淚卷起他沾濕的袖子:“jiejie不哭了,jiejie只是心疼桓哥兒,你身上還疼不疼?” 她輕輕碰了一下那露出一點淤痕,蕭桓下意識地往后縮,但他知道眼前的是一母的jiejie,于是忍住了想縮回手的沖動,只是搖搖頭,表示不疼。 這么溫善的孩子,她們怎么能下得了手? 柔嘉愈發不忍,也愈發難過。 哄睡了桓哥兒,染秋替她處理著手上的牙印,微微嘆了口氣:“六皇子這事可怎么才好,如今這宮里有誰能為咱們做主呢?” 柔嘉亦是在想,宮里的人只會跟紅頂白,越是退避,越是變本加厲??烧l能幫她們呢?皇兄,能做到無視她們已然是難得的寬容了,太后更不必提。 想來想去,這宮里只剩下一向寡居的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一生無兒無女,卻把這宮里的孩子都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為人極為和善。 她正在病中,柔嘉本不愿去打擾,但如今真是走投無路了,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決定一試。 柔嘉從前剛入宮時,那些皇子皇女們看起來待她客客氣氣,但鮮少與她交談。那時母親陪在先帝身邊,弟弟尚未出生,她無人相處,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宮殿里,寂寞的一坐就是一天。 大約氣質相近的人莫名會被吸引,她第一次去到太皇太后的慶福宮時,便喜歡上了那里。 太皇太后出身江南,三進出的院子,里面疊石理水,小巧精致,朱門一閉,便自成一個天地。 花圃里種了大片大片的花朵,薔薇、木槿、懸鈴,還有大片的桃金娘,蜂蝶環繞,她有時玩心忽起,連團扇都不必拿,兩手一攏,便能輕易捏住一只遲鈍的蝴蝶,看著那漂亮的翅膀一翕一張,在她的指尖奇妙的顫著,最后手一松,放了它飛上晴空。